这个故事,发生在民国初年,就让我从江南水梦之乡开始慢慢说起……
“姨母,妹妹叫什么名字?”十二岁的亦轩好奇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小女孩。小小女孩儿睡得很安详,肌肤如水粉雕玉琢,生得非常的精巧细致。
“名千月,字还没呢?不如轩儿給妹妹取一个吧!”一名美妇怀里稳稳抱着小女婴,疼爱地看着亦轩。这美妇名晚晴,是女婴的母亲,亦轩母亲的远房表妹。
“我真的可以吗?姨父会不会不同意呢?”亦轩心存疑虑。对从小饱读诗书的他来说,取一个名字是区区小事。但长幼有序,自古以来孩子的名字都是父辈们恩赐的,哪有一个孩子取的道理?
“哈哈,不会,不会……”一个穿着件亮色的蓝段长衫,五官端正,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爽朗的笑声随着脚步一同迈进了屋里。
“老爷——”美妇抱着女婴站起来,轻轻一句称呼。
“姨父——”亦轩大声呼唤。
秦正阳目光爱抚地凝视着美妇怀里的小女孩儿,然后伸出食指轻轻按了按她小巧的嘴唇,满意地微笑了。
他拍了拍亦轩的肩膀:“轩儿,给妹妹取个好听的字儿,姨父信得过你。”
亦轩得到秦正阳的鼓励与肯定,他点点头,再一次仔细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孩,然后慢慢走到窗边,神情专注地看出窗外。似在沉思,他的举动与他的年龄相当不符。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看着庭院的落叶飘飞,又抬头看到天上的流云淡淡,一朵朵清幽的白云飘渺若仙境。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亦轩慢慢一句诗。“姨父,妹妹字就一个云字,觉得如何?”
“为何是云呢?”秦正阳问。
“妹妹之名为千月,可否出自诗中第一句?再说,云与月本是共徘徊形影相随的,云字,正好!”亦轩大胆说出自己想法。
“正是出自此句,轩儿不愧是翰林之后啊!”秦正阳由衷赞叹。“好,就叫云儿吧!”晚晴也含笑点头赞许。
“我送云儿妹妹一样东西吧!”亦轩从脖子上摘下那根玉坠子,就要往婴孩的怀里放。
秦正阳连忙阻止:“轩儿万万不可!”
“为何?”亦轩不解:“这是我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
“是你的东西,更是你护身符,不可轻易送人,你父母会怪罪的。”
“没关系,我不告诉他们就是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说起话来就是孩子气。
“呵呵,轩儿的心意姨父姨母心领了,但玉坠儿轩儿还是自己好好戴着。”秦正阳摸摸亦轩浓密的头发,对他实在是喜欢的。
“轩少爷,原来你在这里?”小丫鬟碧玉急匆匆进来说:“太太在找你呢?”
亦轩对碧玉扮了个鬼脸,跑了。碧玉又急匆匆跟了出去。
秦正阳夫妇看着他俩的背影,相视一笑。
“哎,过两天轩儿就要回北平,真有些不舍呢?”晚晴不由感叹一句。
“那这两天你们姐妹俩就多聚一聚吧!”秦正阳伸手从晚晴怀里抱过孩子,爱不释手。
晚晴看着秦正阳,眼里充满柔情。夫妻多年,终于中年得女,实属不易。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可以,她还想为秦家再生一男半女,然而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允许。
秦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是书香门第。世代行医,祖上还曾是宫里的御医。秦正阳,从小得自祖父和父亲的真传,医术十分了得。妻子晚晴结婚多年,从未有身孕。因他是秦家单传,母亲都劝他再娶,能为秦家再续香火。但他拒绝了,他发誓会治好妻子的病根,功夫不负苦心人,真情所致,经过将近十年的治疗,终于让妻子如愿以偿当上了母亲。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千金,秦府上下无不满心欢喜。但秦老太太还是有些许遗憾的,毕竟是个丫头。但想想他们夫妻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这么想来,也就释怀了。
结婚多年不孕的妻子竟然被他治好了,秦正阳更加名气大振了。
西厢房内,晚晴和晚华两姐妹在悄悄说着体己话。
“姐姐,明儿你和轩儿就要启程回北平了,好生舍不得。这一走不知何日能再聚呢!”晚晴抓住晚华的手,眼圈红红的。
“妹妹莫伤心,来日方长,总有再聚的一天。此次来,看到你和孩子都好好,我大可放心了。”晚华安慰晚晴。
“小丫头生得眉清目秀,一脸的福相,将来必定能大富大贵,嫁个如意郎君的。”晚华离开桌边,慢慢走到床沿,伸手轻巧抱起刚刚睡醒的小丫头。
晚华抱起孩子,仔细端详着,越看越欢喜,小丫头一双灵动的眼睛扑闪扑闪,非常的乖巧。
“妹妹,若果轩儿和这丫头有缘,我希望她将来能成为我的媳妇儿,可惜轩儿要比这丫头大十几岁,怕妹妹嫌弃了。”晚华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姐姐说哪里话,妹妹求知不得。你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有多喜欢轩儿。还说要认他做义子呢!”晚晴满心欢喜。
“姐姐知道吗?云儿小名儿就是轩儿给取的呢!”
“看来,他俩还真的有缘啊!”晚华含笑。
“那就说定了,将来记得要让轩儿娶我们家的云儿啊!”
两个女人的约定,订下了两个儿女的一生。可人生哪有这么轻易就定下的呢?
当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停当,亦轩知道离开秦府的日子到了。趁着大人们一一在话别。他独自跑到西厢房,除了看到小丫头碧玉伏在桌上瞌睡,云儿妹妹也正在酣睡。
他心愿未了,这么走了。他不甘心呢!悄悄靠近床边,他把挂在脖子上的玉坠儿拿下,轻轻放在小女孩的胸前。
“云儿妹妹,这是我的护身符,我把它送给你,让它也保佑你平安的长大。长大后,别忘了我,将来我还会来看你的。”亦轩说完这番话,又看了小女孩一眼,才恋恋不舍走了。
送走了晚华母子,秦正阳夫妇双双回到了西厢房。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女儿胸前的玉坠儿。
“这是轩儿的护身符,怎么会在这?”晚晴把玉坠放在掌心细看。这玉坠儿呈铜锁形状,镶金托边,大有金玉良缘之意。正面有一条形态逼真的龙形图案。让人惊奇的是这条龙不是刻意雕刻上去的,而是玉石里面自然形成的,可见这是一块多么难得的翡翠。这个玉坠做工相当的精细,没有精湛的手头功夫,做不来这样的极品,太养眼了。
“莫非轩儿来过了?”秦正阳也不得其解。
“碧玉,这玉坠是谁送来的?”晚晴轻声问刚才的丫鬟。
“我,我刚才睡着了,没,没看见……”碧玉低头嗫嗫地说。
夫妻俩相似一笑,知道除了亦轩有这样的玉坠不会再有其他人拥有,留待日后送还吧!此事不再深究。
日夜兼程,鞍马劳顿,晚华带着亦轩和家仆,终于平安回到了北平的家——夏府。
听说太太和少爷从江南回来了,夏府上下一片忙碌。管家洪叔兴匆匆来向夏振宇禀报,说:“老爷,太太和少爷已经平安回府了。”
正在说话,亦轩就兴高采烈跑进来了。
“爹爹,我和母亲回来了。”
“让爹瞧瞧,轩儿是不是长高了?”夏振宇把亦轩抱起来,然后放下又不停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点点头。
“轩儿长高了,也重了,爹爹很快就抱不动你咯!”
“爹,最近你又找到好石头了吗?”亦轩看到父亲书房里又多出了一块精美的玉雕,很是好奇。
“对,轩儿来看看。”夏振宇从墙上的博古架上拿起一个翡翠雕。这是一块八仙雕,每个人物都雕刻的栩栩如生。特别是这块玉,晶莹剔透,翠绿盈盈。无论水色成色都是上等佳品呀!
“恭喜爹爹又得一块宝贝。”亦轩把这块玉雕拿在手中细细品。
“爹爹,这块玉和我的护身符水色都是上乘之品啊!”亦轩赞叹不已。
“真不愧是我夏振宇的儿子,眼力也是上乘的。只是爹爹告诉你,这块玉石和你身上的护身符相比,恐怕稍差了。你可知道?你身上的护身符可是一块最上品的祖母绿。可说是我们的传家宝之一,和我们很有渊缘。所以,旋儿可要好好保管啊!以后有机会爹爹会告诉你这翡翠的来历的。”
提起护身符,亦轩不由自主用手摸摸前胸,里面已经空了,幸好已是深秋,穿的衣服比较厚,没有人发现他的护身符不在了。如果一旦被发现,会发生怎样的事呢?
从亦轩懂事起,无论爹爹或者母亲或家人都非常在意他这块护身符。千叮咛万嘱咐块护身符不能不离身,他虽然知道这是一块好宝贝,但却不知道父亲如此看重它的存在。如今他已经把宝贝送给云儿妹妹,不后悔,只是不知要如何对父亲说起。他有些许的烦恼了。
夏振宇走进卧房,晚华正在梳妆,见到夏振明,连忙站起来。
“老爷——”晚华轻声低唤。
夏振宇微微点头,示意她坐下。“夫人,辛苦了。不知夫人这一趟江南之行有何收获?”无论晚华或是晚清都嫁得如意郎君,这是一件很庆幸的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和幸运吗?
“老爷,我给我们轩儿订下了一个媳妇儿。”晚华一脸温和说。
“哦?夫人订的是谁家的千金?”夏振宇很是好奇。
晚华就把在秦府与晚晴说的话给夏振宇回了一遍。
“老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但那女孩儿一眼看到她我就很欢喜,虽说没有任何聘礼,但也算是父母定的媒妁之言吧!老爷你说呢?”
夏振宇听后,只说了一句“夫人,你好糊涂啊!|”没有再开口说话,眉头紧蹙,来回踱步,似有重重心事。
“老爷,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晚华小心翼翼问。
夏振宇看了看晚华,示意她坐下,他也坐在她身边。“夫人难道忘了轩儿护神符的来历了吗?”
晚华摇摇头:“老爷,我没忘,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一直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也没能再联系上他和他的家人,你说怎么办呢?”
“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能言而无信,我们找不到他,就等着他来找我们吧!既然他说会再见,那一定会再见的。”夏振宇眼望窗外,想起很多很多。
“可是云儿怎么办呢?我,我已经和晴妹妹说好了。”知道自己做错了,晚华不敢再看夏振宇。
“既然没有下定礼,就当做口说无凭吧!只是……”夏振宇没再继续往下说,因为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失信于人的事。对于他来说,他夏振明能立足江湖,靠的是诚信。如果有一天……他真是不敢往下想了。
八月桂花香,金秋的北平一派秋高气爽。亦轩完成了今天的功课,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来到庭院,午后的秋阳照耀在院里的那棵古榕树上,树上的秋蝉一片聒噪。对这些烦人的秋蝉他早就想教训教训它们了。看看周围没有人,他立即脱下鞋子,聊起长衫的一角插在裤里,噌噌就爬上树了。他今天是非要把树上的秋蝉抓到的。
树叶很浓密,枝桠连着枝桠,只听蝉声哪里能见到蝉的的踪影?他不甘心,继续朝着蝉声的方向继续攀爬。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亦轩一心想抓住蝉,一脚踏空,从树上摔了下来。幸亏树下是芳草,他爬的不高,除了前额划了一个大口子外,脚也摔伤了。
对于夏府,这可是一件大事。找来太夫把亦轩全身细查一遍,这一查把夏振宇夫妇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终于发现亦轩的护身符不翼而飞了。
“轩儿,你的护身符呢?”夏振宇真的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