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明也缓缓走到炕前,暗中打量。
那女人似是听到丁明的脚步声,有些迟疑的问道:“易儿,是有客人么?”
丁明刚要说话,砍柴少年却抢先道:“娘,是这样的,有一间客栈的大厨师想收我跟他学艺,所以我回来就是想把您一起接过去的!”
那女人听了少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易儿,娘亲就不去了,娘亲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去了也是累赘。你既有如此的福缘,也算得上我们江家祖宗保佑吧!你有了安身之所,娘也就放心了,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苦了。你不必带上娘这个累赘,娘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还不如早早入土,让你一身轻松,不再拖累你!”
砍柴少年听了这话,却是一下跪在地上,定定的道:“娘不去,易儿也不去了!易儿就要陪在娘亲身边,有娘亲在易儿身边,易儿不累也不苦!”
丁明见是如此情况,知道这时候是该她开口了。于是便说道:“婶子,你既然为了易儿着想,那就听他的话吧。我爹也是好心,不希望他这么小就如此苦难,知道你身患重病,便让我一起来接你。我爹也允诺要请郎中将你的病治好,让你们母子一同在我们客栈做工。您看,易儿年纪还这么小,你忍心抛下他一个人么?蝼蚁尚且偷生,既然有机会能够陪你家易儿继续走下去,为什么不答应呢?”
砍柴少年也适时地接过话头,道:“娘,你忍心留下易儿一个人么?”
那女人捂嘴咳了几下,道:“姑娘,谢谢你父亲还有你的好意了!”顿了顿,对砍柴少年道:“易儿,凡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不是让要狠心抛下你一个人,而是实在是娘亲真的撑不下去了!这几年娘之所以硬撑着不走,就是担心你太小,放心不下你。可是这两年你为了娘受了这么多罪这么多苦,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本想着干脆撒手人寰,让你轻松点,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现在你既然有人收留,有了归宿,娘也终于可以放心了!”说着,精气神似乎一下子从她身体中抽离而去,“哇”地吐出一滩污血,整个人也无力的瘫倒在炕上。砍柴少年一下子吓蒙了,赶忙起身上床搀扶女人。
丁明也是心酸,听了女人的话,心中叹了口气。这女人明显是早已经没了生意,半只脚早已踏入黄土,却为了这“易儿”硬生生地撑到了现在,可现在“易儿”也算有了归宿,她的心结已了,撑着她的那口气已经缓缓散去,已经是迷离之态了。丁明见女人出气多,入气少,便急忙坐到炕上,握住女人的一只手,渡了些真气过去。虽说不能救她一命,至少也能吊住她一口气,让她多跟少年说几句话。
丁明收了真气,思索了下,开口:“婶子,你儿子现在年纪真的还小,你留下他一个人就不怕他被其他的孩子欺负么?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可是我想,你的易儿肯定希望你能陪他多走些年日的!”
砍柴少年也是带着哭腔,哽咽道:“娘,你不要走啊,若不然,易儿就跟你一起下去!反正在这世上,易儿也没有其他什么亲人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那女缓了一会儿,脸带哀色,轻轻握了握丁明的手。丁明见女人似是要说话,赶忙将她扶起来,靠在墙上。女人有些吃力的道:“姑娘,能不能让我和易儿单独待一会儿,我有些话想跟他说,麻烦你了!”
丁明应了一声,然后默不作声的走出屋外,她明白,女人这是回光返照,没有几口气了,现在,也算是在给那少年交待后事了。
女人见丁明出去,提了口气,才缓缓出声:“易儿,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么?”
“易儿不知,娘亲也没有告诉过我,只说爹爹已经去世,只余您和易儿两个人在世上了。”
“八年前,当你还在蹒跚学步时,你爹奉朝廷之命前去蜀中驻守。一日,突然寄回一封家书,让你我二人直奔镇河他的一个老部下家中。待到官府追寻而来,娘才知道你父亲被定了叛国之罪,说是与西郡番子勾结,意图起兵谋反。可笑的罪名,我们江家世代为那军中砥柱,为国镇守国门。说起战死的叔父一辈,不下十人!若是我江家想要投敌叛国,他汉泽早就易了主人,换了朝代!”有些激动的咳了几声,长呼一口气,继续道:“娘与你跟着你爹的部下好不容易逃脱了追捕,过了好久才知道,这一次被清洗的不单单只有我们江家,还有洛阳宋家,长安王家,江南陈家,俱都是军中砥柱,将族之门!命令是由军部下发的,据你爹的部下猜测,这上源直指二王爷!二王爷信佛,应不会做这种善造杀孽的事情。正因如此,才让天下所有人都相信你爹与那些军中同僚身上所背负的叛国之名!易儿,娘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在长大之后,为你爹正名!查出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让你爹还有江家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宁!答应娘,好不好?”
砍柴少年握着女人的手,脸上满是泪水,咬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应下女人所言之事。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必须要好好的活着,直到查出八年前叛国一事,即便,世上只余他一个人,孤一无靠,也得活着!即使娘亲走了,他也要活着!努力地活着!
女人笑靥如花,抬起手摸了摸砍柴少年的脑袋:“易儿,娘亲走后,你要努力的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把一切的因都找到,只有活着,才能给江家洗去冤屈,只有活着,才能为我江家满门报仇!报仇!你听到了吗!”女人从柔语到厉喝,心中满是苦涩:只有仇恨才能让你真正的认真的努力的去活,即使这样对你太残忍,太沉重,太不公平,但易儿,只要你能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娘亲的苦心的。说着,从枕头中取出一块金锁,交给砍柴少年:“易儿,当年你出生时,你父亲三十余四,得你不易,故而为你取名曰不易,又为你打了这金锁,重三十四钱,以怀念你出生时你父亲之喜。可今日看来,这名字却不怎么好,不易不易,这就是难之意啊!”
江不易双手接过金锁,心中更是慌张不堪,怕母亲就此便撒手人寰,离他而去。
女人微笑,再次伸手抚摸江不易的小脑袋:“易儿,你要坚强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