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转眼寒假就要到了,对于一年级的新生来说,期盼假期的心情更为迫切,终归是第一次远距离地离开家乡,所以毕铭很早就开始准备行装。文雪菲却有些奇怪,她似乎无动于衷,既不着急收拾东西,也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这让毕铭看着心里十分奇怪,她就问文雪菲:“我的宝贝,马上就要放假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兴奋?”
文雪菲看了看毕铭,平静地说:“这有什么可兴奋的?我……我假期不想回去了。”
“什么?”毕铭惊讶地看着文雪菲,“为什么?难道过年你也不回家?”
文雪菲说:“我想假期留在学校打工,实验室里不是需要学生当助手吗?”
毕铭沉默了,她知道文雪菲的家庭情况,母亲早逝,父亲是个普通工人,厂子一直都不景气,家里还有一个上中学的弟弟,所以生活状况很窘迫。文雪菲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替家庭分担困难,学校的实验室每年假期都会有老师搞研究,经常需要招一些学生留校当助手,虽然报酬不是很高,但对文雪菲来说还是不菲的,至少能解决下个学期一个月的生活费用。
文雪菲见毕铭没说话,知道她已经想到了,就说:“我和家里通过信了,只是一个春节,咬咬牙就过去了。再说,我只是刚刚递交了申请,能不能留下还不知道呢?”
毕铭语气肯定地说:“当然能留下了,如果是暑假或许还不一定,那时申请的人可能会多一些,但现在是寒假,我相信除了你,肯定不会再有几个人去申请。”
毕铭说得一点儿不错,申请的人确实不多,除了文雪菲,就只有一个男生。男生叫厉磊,也是一年级的新生,文雪菲并不认识。厉磊申请留校打短工,让班里的同学非常奇怪,因为他们都知道厉磊平时花钱很大方,而且自己一个人在校外租房子住,无疑家庭条件非常好。有同学说,听厉磊自己说,他父亲是个私企大老板,资产过千万。这样的条件,还打什么工?确实让人费解。
林教授也很惊讶,他惊讶的是申请的学生中竟然有文雪菲,因为他也是这个假期实验课题的主管老师。看到文雪菲的名字,林教授又惊又喜,喜的是在实验过程中会有大量时间与文雪菲在一起,这对他进一步解开文雪菲身上的谜,无疑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最后的学生人选也就是文雪菲和厉磊,一方面由于没有其他人申请,另一方面这两个人平时的表现都不错,学习成绩也很好,完全符合要求。
接到学校的通知,文雪菲就去了教务处,有老师要给他们安排假期中的事宜,在那里,文雪菲第一次看到了厉磊。厉磊是个个子不高的男生,稍稍有些胖,这种身型在大街上甚至是校园里随处可见,算是典型的城市特色。但奇怪的是,文雪菲第一眼看到厉磊时,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出了教务处,文雪菲还在奇怪,自己和厉磊没有任何交往,怎么会觉得他熟悉呢?厉磊似乎没有发现文雪菲在沉思,而是愉快地说:“你好,我叫厉磊,假期里我们就要在一起工作了,还请你多多指教。”
文雪菲忙回过神儿来,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我们互相帮助吧。”
厉磊笑着说:“是啊,假期里就我们两个人留校,当然是要互相帮助的。”
两个人不由得就走在了一起,慢慢说着话走出了大楼,厉磊突然问:“你为什么要留校?不回家过年家里人不担心吗?”
文雪菲犹豫了一下,才说:“没事儿,就权当自己是在国外留学回不去好了,你又为什么要留校呢?”
厉磊笑着说:“你倒是挺会找理由安慰自己的。我可能和你不一样,我不是想参与什么实验学习知识,更不是在乎钱,我是不愿意回去,大过年的又没有别的地方去,只好留校了。”
文雪菲奇怪地看着厉磊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厉磊有些忧郁地说:“我讨厌我那个家!你或许不知道,我有一个不幸的家庭,虽然他们很有钱,但从我懂事开始,就只看见他们吵架,整天地吵,最后我那个所谓的妈妈终于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我也再没看到她。我爸又找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我讨厌她,不愿意看到他们。”
文雪菲明白了,厉磊原来是在逃避,逃避那个让他伤心的家庭,她想安慰一下厉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沉默。厉磊突然又笑了,说:“没事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都已经习惯了,现在我已经自立,完全可以一个人生活,有没有他们根本就不重要。”
文雪菲只能点点头,厉磊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有事儿要先走,反正整个假期我们都会在一起,以后我们再聊。”说完,厉磊就转身离开了。看着厉磊的背影,文雪菲的脸上再一次涌上了愁容,她又想到了什么?
2
学校的实验确实很辛苦,一些化学反应一搞就是几天几夜,而且不能中断,所以必须有人一直盯着仪器。这类工作一般都是厉磊负责,谁让他是男生呢?文雪菲感到很不好意思,有时候晚上就坚持要留下来替换厉磊,厉磊当然不同意,说晚上要在这里守一夜,你一个女生,文雪菲说这有什么,再说不是还有实验老师值班吗?每天晚上,基本上都是一个老师一个学生在实验室值班,这种搭配,自然就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文雪菲和林教授一组。果然,这种可能很快就出现了,那一天傍晚,文雪菲从床上爬起来,跑去实验室替换厉磊,发现前来替换的老师竟是林教授。
其他的人都陆续离开了实验室,最后只剩下林教授和文雪菲。
开始的几天,两个人碰面时总是有其他人在场,那时反而觉得放松,现在突然只有两个人了,林教授似乎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说:“怎么,过年也没有回去?”
文雪菲却很大方地说:“想跟老师们多学点儿知识,同时也自力更生。”
林教授愣了一下说:“你母亲是不是已经不在世了?”
文雪菲惊讶地看着林教授,“你怎么会知道?”
林教授忙说:“哦,猜的,我想你连过年都不回家,一定是家里没有挂念的人了。”
林教授的托辞很蹩脚,这会让人觉得他十分没有礼貌,过年不回家就是母亲不在世了?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岂不是在咒别人?好在在文雪菲这里不存在这种可能,因为林教授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却不能告诉文雪菲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去查过她的档案。
文雪菲似乎并没有在意林教授的话,只是淡淡地说:“我母亲早就去世了。对了,教授你不是说我长得很像你一个同学吗?你是不是怀疑我母亲是你的同学?”
林教授一下子愣住了,本来他一直不知该怎样把话问出口,想不到文雪菲却这么直接,反而让他更不适应了,只好支吾地说:“是,不过你母亲如果不姓杨,那可能就是个误会了。”
文雪菲说:“我母亲姓仇,而且,我听说教授是留校生,可我母亲并没有上过大学。”
林教授自嘲地说:“是这样啊!那一定是我搞错了,天底下确实有些人长得很像。”
文雪菲又露出了调皮的神态,问:“教授,我上次问你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林教授疑惑地问:“什么?什么事?”
文雪菲眨着眼说:“就是你那个同学是不是你的初恋情人呐?”
林教授感到脸上一下子热了,忙扭头走向实验仪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们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文雪菲说:“是啊,所以我才想知道,你们那个时候是不是特浪漫特有情调?”
林教授严肃地说:“瞎说,年纪轻轻的打听这些干什么?”
林教授站在仪器旁边,一直没有回头,他怕让文雪菲看到他难堪的表情,现在的学生可真是要命,和老师说话时一点儿也不分“大小”,什么都敢说。林教授站在那里正在尴尬,却突然感觉身后没有了声音,难道他的话说得太重,让文雪菲生气了?林教授疑惑地转过身,却发现文雪菲刚才站的那个地方空空的,人已经不见了,她什么时候走了?林教授摇了摇头,心里想,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人小鬼大,然后他慢慢地转回身子,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林教授看到了什么?那其实只是一双眼睛,但在林教授转身看到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马上出现了一张面孔,没错,就是杨红宁。林教授以为自己看到了杨红宁,但当他定下神儿后才发现,站在面前的人其实是文雪菲,她也是一脸的惊讶。
文雪菲急切地问:“教授,你没事儿吧?”
林教授的胸口还在急速地起伏,他喘了一口气说:“怎么是你?你怎么站在这里?”
文雪菲忙说:“是我啊,我过来帮你看仪器啊!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看着文雪菲露出的笑容,林教授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毛手毛脚的。”说完,林教授似乎恢复了常态,但脑子里仍在紧张不已,没错,在刚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就是杨红宁的,那淡淡的哀怨,他再熟悉不过了,怎么会是文雪菲呢?
3
年三十那天中午,实验告一段落,文雪菲和厉磊开始休假,老师们也需要过年。本来林教授想把他们两个叫到自己家里过年,外地的学生留在学校,也挺不容易的。但是文雪菲没有同意,她知道这种时候去谁的家里都不方便,看到文雪菲不同意,厉磊当然也不会去,他说教授你就放心吧,年还是不能不过的,我们有办法。
林教授也没有勉强,厉磊和文雪菲就离开了。依文雪菲的本意,她想买点面包之类的东西回宿舍,然后捧上一本书,这个年就这么过了。但厉磊非得拖着她到市内去玩,说好不容易过一个年,咱们也应该放松一下,好好玩玩。文雪菲拗不过厉磊,其实她也想到外面走走。
两个人转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暗下来,大多的营业场所都已经歇业。厉磊要带文雪菲去酒店吃饭,说他们两个人要好好过一个春节,文雪菲本想拒绝,无奈厉磊生拉硬拽,她根本无法离开。两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营业的酒店,一看标价,把文雪菲吓了一跳,“年夜饭,388元一位”。吃这一顿饭,一个假期在学校里的工就白打了。
文雪菲拉着厉磊要离开,厉磊不屑地说这算什么,连我爸爸吃饭的一个零头都赶不上,我请客,咱就这里吃。文雪菲从小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她是绝不会允许自己这么铺张,尤其还是花别人的钱,虽说这些天和厉磊也算是朋友了,但这饭还是不能吃。
厉磊反复劝说,文雪菲就是不同意,厉磊看文雪菲的样子,如果他再勉强,文雪菲可能就要和他翻脸,于是就说,大过年的我们总得吃饭吧?不在这儿吃,我们吃什么?文雪菲眨眨眼说,饭不在于吃什么,只要意义到了就行了。厉磊一听忙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去超市买点儿东西,然后拿回去自己做着吃,这总可以了吧?文雪菲奇怪地说,怎么做?我们还是买点熟食吧。厉磊笑着说,当然能做了,你没到我那儿去过,我那里可是什么东西都齐全。
文雪菲明白了,但她又犹豫了,厉磊说:“好了,不要想了,就这样吧,我还能把你吃了?我保证,吃完饭后我送你回宿舍。”
文雪菲知道厉磊租的房子也在学校附近,但她没有想到,房子会这么豪华。在文雪菲眼里,这就是豪华,虽然是套一室一厅的旧楼房,但对一个学生来说已经足够了。而且厅里不仅有家具,就连彩电都有,阳台改装的厨房里有全套的厨具。文雪菲瞪着大眼惊讶不已,一个学生住这样的地方,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厉磊笑着说:“这有什么?我家老头子有的是钱,我要多少他给多少,反正他也明白,除了钱之外,他什么也不能给我了。”文雪菲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厉磊提着在超市买的东西说:“好了,你先随便坐会儿,我去厨房给你做饭。”文雪菲一听,忙说:“还是我去吧。”
厉磊说:“怎么,你不相信我会做饭?”文雪菲忙说:“不是的,要不我们一起做吧。”厉磊高兴地说:“那当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