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老相传,神州有方圆二十五万里之巨,山川瑰丽,物产丰饶,但与广袤无垠的大海相比,仍然相形见绌。神州四面据说有四海环绕,这四海若是简单的按方位来讲,可以直接称为东南西北四海。不过,古籍上给他们各自命了名,分别叫做沧海,天池,汪洋,北溟。
四海之内,神州之上,若论钟灵毓秀,莫过于天山,而神州之外,四海之中,则以南海天池最为富饶而神奇。
天池之中,有妖族无数,以鲛人为王族;又有海底之城上千,以博萨城为王都。
十二月,南海上狂风暴雨,波涛汹涌,没有一艘船敢在这种季节出海,毕竟,乘风破浪也得看时候。
但在阳光也照不透的深海之中,却依然是一片想象不到的宁静。海藻慢慢的在舞动,而或大或小,五彩的鱼儿则正自在地游动着,忽然,一只庞然大物横冲直撞而来,便将它们统统驱散开去了。
这只怪东西长达十余丈,宽有三五米,形似一颗橄榄核,看上去死气沉沉,不像活物,但透过舱壁上的树脂化石看进去,里面却赫然有人影在动!
这些人身材偏矮,穿着简单而古怪,都是黑发黑眼,面貌看似与大汉百姓相像,仔细观察又发觉大相径庭,想来应当是海外之人。船头驾驶舱内,有两人对话道:“咱们联盟有了这潜渊之舟,就恍如有巨龙相助,四海踏破,真是指日可待了!”
说话这人身旁站着的,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貌似是这潜渊的船长,他说道:“二代潜渊虽然已经可以深入海中,遨游万里,但要想到达传说中的海底之城,恐怕还不可能,更加别说什么巨龙相助了。咱们若是真惊扰了东海龙宫,肯定连骨头都剩不了!”
那个手里操纵着舵轮的中年刀疤脸问道:“将军,咱们为什么一定要找这海底之城呢?有了这潜渊之舟,咱们苇原联盟肯定可以在海战中出其不意,战无不胜,就算是南海八国,也肯定全部得被打趴下。到时候,咱们可就是东南双海之主了,就算六土三岛一州不占,也足以和大汉并列称雄。这不是侯爷一直挂在嘴上的愿望吗?”
这个双手抱胸的将军拧紧了眉毛,说道:“哼,我爹早就老糊涂了,东南双海岂止是一个苇原联盟和南海八国?大海真正的财富全在海底。忠次,我不怕告诉你,这潜渊就是我说服了联盟里其他七个诸侯,才推行的计划,目的可不是在海战里偷袭得手,而是为了攻取海底城!”
高藤忠次吃惊不小,愣了一下才说道:“天照大神不是告诫过,神州是大汉的地盘,海底是龙族的领域,海上才是咱们活动的范围吗?”
岛津久藏哈哈大笑,说道:“东海龙宫是避之不及,那南海的海底城难道我们还拿不下?这鲛人虽然也是海中霸主,但和底蕴深厚的龙族可不一样。在海里,咱们的确斗不过他们,但只要攻入海底城,那些鲛人就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
高藤忠次疑惑的问道:“这可怎么说?”
岛津久藏说道:“鲛人能在海中称王,收服南海诸多妖族,就是得益于他们的鳞甲在水中能变得坚逾钢铁,而且他们游速极快,来无影去无踪,再加上那些精通水系法术的妖精和发射水弹的器械。但他们的海底城,据说和陆上无异,而且,他们在海底城里,和咱们苇原人是差不多的。在那里,他们身上不长鳞甲,甚至鱼尾也会消失,直接用双腿行走,速度不快。而且,在海底城里,他们的法术威力会大打折扣,水炮也用不了。哼哼,到了这种境地,他们还能如何!”
高藤忠次听得目瞪口呆,张大嘴半天都没有出声。岛津久藏所说的东西,是他这个纵横大海三十余年的老水手,从没有听过的。他自然也知道鲛人的传说,甚至还有几次曾在远处隐约看到过鲛人的身影,不过,海底城的这些事,他根本闻所未闻。
岛津久藏看到自己这个得力干将的脸上,全是不相信的表情,竟笑了起来,他解释道:“这些我也是前几年才从一兵卫那里听来的,除了我们这些参与潜渊计划的诸侯之外,就连天照大人和长老会都完全不知晓这个消息。”
高藤忠次忽然嚷嚷道:“一兵卫?那个疯子的话,怎么也能信?大人们莫不是也都疯了,连天照大神和长老会都瞒着?”
岛津久藏没有为这话生气,而是拍了拍高藤忠次的肩膀,说道:“忠次,你别冒火。我知道你也是为联盟着想,但我们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找到很多证据来作证明,八大诸侯岂会轻易相信片桐真冈这小子?潜渊计划可是我们用举国之力来推行的,何况,我本人已经为此倾注了十余年心血,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玩笑呢?”
高藤忠次还是有些不明白,他虽然是这潜渊的掌舵者,但他一直以为发明这东西,是为了在海战中配合舰队,突袭敌军,达成海上制霸。他问道:“将军,这证据可否讲些给小人听听?”
岛津久藏说道:“忠次呀,你在海上的时间,与我年纪相当,应该知道这神风战役吧?”
高藤忠次说道:“将军说的是六百年前,苇原差点亡国的那一次大战?”
岛津久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那一次。纵横四海多年的平安舰队全军覆没,我联盟军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局势岌岌可危。传说,我们的敌人是数量庞大的海妖,但其实,那些海妖的指挥和主力,正是鲛人族!你可知道,他们在取得大胜之后,为何没有上岸追击?”
高藤忠次疑惑道:“上岸追击?可不是说,那时候,天照大神招来了狂风,用惊涛骇浪阻挡住了海妖吗?何况,海妖不能上岸吧?”
岛津久藏斩钉截铁道:“不!海族之中,但凡能称得上妖的家伙,大多数就能在岸上活动,甚至可以化为人形。鲛人更是能够蜕去鱼尾,化出双腿,直接登陆,而当时的天照大神才只有七岁,根本没有什么法力,哪能召唤出什么神风呢!真正的秘密是,鲛人先锋在刚登陆的时候,就遭到我们英勇的敢死队的伏击,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那……”高藤忠次这个耿直的汉子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
岛津久藏这个西海道的少主,岂会不知道高藤忠次的疑惑?因为,对于他来讲,正是众人的这种疑惑,导致了他心中长久的痛。联盟里的百姓,还一直都沉醉在几千年的大梦之中,一直以为有天照大神守护,苇原联盟就能太平无事。事实上,真正为国出力的,是他们这八道诸侯和麾下的各国守护大名,如果一朝有事,全盘崩溃就在眼前。他正是想要通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惊醒所有人,才费尽心血要展开潜渊的研究,策划夺取天池中鲛人族的海底城。当然,岛津久藏也有他的野心和私利,只是,不能说而已。
他忽然幽幽地说道:“如果告诉世人,击退海妖的,是那些无名的武士,而不是我们敬仰的天照大神,那万世一系又如何维持?那些长老又如何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高藤忠次沉默了,因为,岛津的话几乎就是在践踏他的信仰,在侮辱他侍奉的天照大神。不过,高藤忠次同时也是岛津家的家臣,自然不会对岛津久藏的话产生怀疑。
岛津久藏又拍了拍高藤忠次的肩膀,说道:“放心,天照大神永远是我们苇原人最高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亵渎她。我要做的,只是让苇原联盟掌握在真正能造福百姓的人手中,绝不让那些或是野心勃勃,或是脑满肠肥的家伙染指。”
高藤忠次点点头,询问道:“将军,那咱们这次去奥岛,不是勘探地形,为攻打兰塔尼帝国作战前准备的?”
岛津久藏笑道:“谁说要打兰塔尼的?咱们这次出海,除了测试二代潜渊,就是要去和他们谈生意呢。哈哈,你想,奥岛上的那些家伙肯定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冬季从东海跑南海来。等咱们登陆了,肯定吓他们一跳!”
高藤忠次也咧嘴笑了起来,这种能在海中遨游的神奇船舶,给他这个老水手带来了无限的荣耀感,毕竟,他就是这前所未有的潜渊之舟的掌舵者呢。不过,他可不是在想这些,而是笑着问道:“将军,咱们去做什么生意,一定是很重要的吧。否则何必赶在冬天出海?”
高藤忠次显然不是头脑简单的莽夫,否则西海侯岛津重义也不会把他引为心腹,而且还推荐给最器重的三儿子当左右手。
岛津久藏看着高藤忠次,目光里既有赞许,又有些依赖,他自然不会对忠次隐瞒,解释道:“听说兰塔尼帝国有了新的铸钢技术,而潜渊在解决了能源问题后,现在最需要克服的就是船身问题。你也知道,黑嘉木虽然质地坚硬可靠,可还是没有把握深达海底,何况,黑嘉木太珍贵了,根本无法大量建造,那样的话,潜渊就失去其本身的意义了。”
高藤忠次显然是第一次听说用钢铁造船,他脸上那不相信的表情,就像是他刚看到潜渊入海时一样。他不禁再问了一次道:“什么?将军你说要用钢铁造船,那岂不是会直接沉到海底去了?怎么浮起来?”
岛津久藏哈哈大笑,正要作详细解释,忽然,潜渊猛烈的摇晃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样。
高藤忠次努力的把握住舵轮,试图把潜渊稳定下来,而岛津久藏立马走出指挥室,咆哮道:“又三郎!你睡着了吗!怎么回事?”
田中房吉从潜望镜前转过头来,用颤抖的语气,回答道:“报,报……报告将军!潜……潜渊外面好像是海妖!”
不知不觉中,潜渊太靠近海底了,竟然与鲛人不期而遇!船舱里的士兵,从来都没有见过海妖,大多数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纷纷露出了惊怖的表情,但岛津久藏没有一丝慌乱,冷静的说道:“准备还击,老子要让这些杂种都死无葬身之地!”
潜渊之外,探照灯也无法看清楚的地方,正有一个浑身黑色鳞甲的鲛人,浮在水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的这艘前所未见的怪船。
不一会,另一个鲛人游了过来,用超声波说道:“统领,这东西实在太硬,用水炮根本连痕迹都留不下。”
靖海军左统领厉声喝道:“狂鲸战士呢?还不快点上!”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个鲸人族士兵前来报告消息道:“统领,三个小队的战士已经损失快一半了。这怪物的火力太猛,大家都靠近不了。”
左统领那遍布黑鳞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语气十分轻蔑的对那个鲸人族士兵说道:“波尔奔,呼唤黑霸王,给我绞碎它。”
就在这时,站在左统领身旁的一个鲛人族小女孩忽然仰起头,对他说道:“图海哥哥,这东西这么奇怪,咱们把它带回博萨城,拿给父王看看吧。”
图海立马点头称是,说道:“不错,天池如此之深,从未见过,有非我海族之物能到得了这里。现在想来,这样东西必定来头不小,有必要呈给王上定夺。还是庆公主谨慎,末将一时疏忽了,真是汗颜之至。”
说完这客套话,他转身对传令兵说道:“急报前将军,调大军前来,咱们要活捉这怪物!”
图海的语气十分豪迈而坚决,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心里的纠结。只有这个经验丰富的传令老兵才知道,活捉得多付出多少海族军人,年轻的生命。但那个看上去像几岁小孩一样的鲛人公主,则只是站在一旁,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望着远处这艘怪船,眼神里还满是好奇与期待。
天池的海水,从未像此刻这般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