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具体情况？”
“那倒没听说。”
“哈哈！”乔仁君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神态：“老付这个人对谁都有意见，这怎么能团结同志呢？就说你跟他袅副手吧，工作千了不少，他对你的意见也不少，他反映的有些情况市里其他领导还挺重视。不过，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对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可你也不能老是被动啊！至于孩子的事嘛，你抓紧做做工作，我也给招生办打个电话，淡化处理一下就行了。仁山啊，我提醒你一句，别人再捣鼓你，你自己可不能乱了方寸！”
一切无需明说，一切都在轻描淡写的暗示之中。乔副市长的这番话有提醒，也有关心，有启发，也有鼓励，让贾仁山吃了一个定心丸，又吃了一个明丸。接下来他与乔副市长的交谈进人到实质性阶段。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他才离开乔副市长的办公室。
贾仁山的思想已经理清，下一步要重点办好两件事：一是尽快疏通关系，把儿子的事大事化小。二是用检举揭发信的形式向市里反映付一信的问题，凭借乔仁君的力量尽快把付一信拉下马。想到这里，贾仁山有些得意洋洋：拉下付一信，既可报一箭之仇，又能为自己登上局长宝座扫清障碍。这不是矛盾转化坏事变好事吗？他又想到了哲学。
贾仁山又一次为贾海的事登门拜访刘同吾。刘同吾也又一次提出了竞选礼仪小姐前三名的事。微妙的交易再一次拉开序幕。贾仁山满口答应办妥刘主任的事。刘同吾也一再允诺为贾局长尽力。
贾海以身体状况不佳、不能坚持就读的名义被退回人市，冒名顶替的大事一下子化小化无了。贾仁山又专门登门向刘同吾致谢：“此事一前一后都是刘主任帮的大忙，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此话乃贾仁山不经意之言，刘同吾却听成了一句寓意深刻的双关语，当即便又给贾仁山楔了楔子：“贾局长，你儿子的事要让我烂在肚子里，全看你的了。我托你的事这回可不能冉打滑了！”
“放心！你一百个放心！我贾仁山对你只有感激之情，岂有怠慢之礼！”
儿子的事告一段落，贾仁山沉下心来收集整理了付一信的三条严重错误：1经常犯自由主义，对市领导评头论足；2访日期间用汉画石拓片换得劳力士手表一块，据为己有；3低价购买S县生产的仿古家具一组。他亲自起草了一封检举揭发信，打印二十份，派人分别报送市委、市纪委、市人大、市政府、市委宣传部、市委组织部、市监察局的主要领导。
市委责成乔仁君副市长牵头组织调查组，进驻文化局调查付一信的问题。根据乔副市长的建议，为了不干扰调查组的工作，付一信停职接受审查，文化局的工作由第一副局长贾仁山主持。
十四
关子力与沙娇的关系紧张，有进一步恶化的态势，俩人感情的裂痕愈来愈大。
这一段时间，关子力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五点半起床后，骑上自行车去海滨公园打几路太极拳。这是一天中他最感舒心的时刻，也是他排除烦忧忘掉痛苦的最好办法。走出家庭，看不见沙娇，他有一种忘怀一切的解脱感。海滨公园又与海关大楼遥遥相对，隔着一个小海湾，凝望那里，又会引发他无限的遐思。
快到公园时，晨雾越来越浓了，听得到远处的海涛声，却看不清相距几米的行人。在拐向公园大门的三岔路口，他有意减慢了车速。就在这时，突然有几个人影从另一条路上向他猛冲过来。这是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又楚下坡行驶，车速极快，冲力很强。关子力猝不及防，连人带车被撞倒在路旁的深沟里，一下子昏了过去。
正在经历感怙磨难的关子力不得不躺在病床上，经受一次肉体的磨难：他形单影只，心灰意冷，甚至感到生命的绝望。
关子力住院后，第一个来看望他的女人是阮亚平。
中午，阮亚平从一个顾客那里听到消息，再也无心应酬，匆忙安排了一下洒店的事情，搬了一箱水果罐头，骑上摩托车赶到医院。关子力躺在一个单人小病房里。阮亚平走进去，看到他额头缠着绷带，左腿打着石膏和夹板，脸上一片片青紫红肿，爱怜痛惜之情不禁涌上心头，立时眼圈微红，双目含泪。关子力指了指床侧的沙发让她坐下。她没有坐，走到床边俯下身子向他寻问事情的经过。关子力大略讲了一下，说：“也许是我走到路的左边去了。我想不会有人故意这么撞我的。”
“不，肯定是有预谋的。”聪颖窨智的阮亚平凭着丰富的社会经验迅速做出判断，“这么着吧，你安心养伤，先别考虑这些。我托公安局的人查一下，有什么情况会及时告诉你。”她见关子力枕得太高，便轻轻托起他的颈部，将枕头抽掉一下，说是头部低一些有利于脑震荡的治疗。她告诉他这几天先吃一些半流质的食物，还是少交谈少思考平卧多睡眠。
阮亚平的关怀备至使关子力十分感激。他又示意让她坐下。她摆了摆手，又俯下身子轻声说道：“你休息吧，明天我再来！”说完便走出门去。
下午三点，沙娇去接班，才慢不经心地来到神经外科病房。关子力见她进来，没有说话，又闭上眼休息。沙娇不禁火从心生，扭头就走，把病房的门碰得“咣当”一声，让关子力打了个寒噤。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关子力昏昏迷迷地在记忆的梦乡里走着，一会觉得大雾中的那几个人影又向他猛冲过来；一会儿又感到自己身轻如燕地打太极拳；他抬头看看公园对面的海关大楼，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关子力半梦半醒，恍恍惚惚觉得有人在他身边抽泣。他微微睁开眼睛，却见麦林正坐在床沿上。
麦林已经来了十几分钟。看到关子力伤得这么重这么惨，不禁心头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关子力感觉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情在胸中奔涌，感到麦林对他有一种亲情。
关子力一把拉住她的手，深情地望着她。她没有任何扭捏，默默地体会着他的一举一动。
十五
关子力被撞是贾海精心策划的一次复仇行动。
贾海退学后，变得老成起来，他把肖己关在家中，学着用大脑独立思考问题。他思考的问题很单一也很复杂：匿名信是谁写的？
像贾仁山一样，他先用排队法，把与他们家有关的人尤其是他爸爸的仇人排了一遍队；又用筛选法，逐个过滤，缩小目标。最后，他把思索的焦点聚在关子力身上。听爸爸说，关子力对财务和人事工作经常提意见，老是闹别扭，爸爸也常在家里骂关子力不是个好东西。贾海看关子力也不顺眼，即便在楼道遇上也不搭腔。再说，爸爸都是在办公室写东西，他却经常关在家里写，爸爸多是白天写，他大都是晚上写。写匿名信怕别人知道，就得晚上躲在家里写。这样看来，他就是写匿名信的那个人，他把与爸爸闹别扭的邪劲使到我身上了。也好，既然你不仁，我就不义，你不叫我安生，我也不叫你舒坦。
生活的挫折没有使他幡然醒悟，反而把他推向了复仇者的行列。母亲去世后，贾海深受父亲阴暗心理的影响，在生活中学会了报复，学会了仇视，学会了他这个年龄不该学会的阴险狠毒。
处在最具冲动性、冒险性和反社会性年龄段的贾海，开始孤注一掷了。在确认目标后，他又认真思索了行动方案。他想了最简单最常见的撞自行车的办法。于是，他注意观察关子力的行踪，并联络了他的小朋小友。他特意选了一个大雾迷蒙的早晨实施复仇行动，还一再町嘱同行者，要朝死里撞，出了事他一人顶着，绝不牵连朋友。
关子力被撞伤住院的情况他是从他爸爸嘴里听到的。下午，贾仁山去医院看望了关子力。回家后，幸灾乐祸地自言自语，说是人坏了不得好报，这足老天有眼，也该他关子力倒霉。贾海既为自己设计并实施的行动而高兴，又为这个结果而遗憾。他觉得应该把关子力撞死，才算真的复仇，也才能把憋在肚子里的那口气吐出来。现在既然关子力没死，还要想办法再捉弄他一下。
贾海迅速起草了一份言简意赅的电报文稿：“关子力同志遇车祸经抢救无效身亡。定于X月X日下午两点在市立医院神经外科病房举行遗体告别仪式，请派人参加。”他立即赶到邮电局，给八市所辖的九个县市文化局各发了一份上述内容的加急电报。这时，他那张并不成熟的面孔上才现出阴险毒辣的奸笑。
各县、市文化局接到这份电报后大为震惊，纷纷派代表赶到八市，在街上买了花圈，径直奔向市立医院。医院的人们看到摆放的两排花圈上都写着关子力的名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一个刚分来的小护土跑到楼上，把情况告了关子力。关子力一听气得咬牙切齿，腾地了床站起，硬要到楼下去看看。小护士忙上前阻拦。关子力一条腿没站稳，突然摔倒在水泥地上。医生护士急忙赶来，经检查，他那条受伤的左腿又摔断了。他这一生注定要成为残疾人了。
刚刚出院的关子力，拄着拐杖，拖着残肢，回到那个已经失去本来意义的家里。家中没有温存，没有抚慰，没有迎接他的笑脸，这是他已经料到的。但是，他没有料到，等待他的是更加无情的困境，他将面临的更加冷酷的危机。
正在接受审査的付一信闲在家中，听说关子力回来了。赶忙上楼去看望。这段时间他隔两天就去一次医院，找？力聊聊天，抒发一下内心的苦闷。在工作中他们俩心有灵犀，很多事情都是不谋而合。如今一个仕途遇险，一个家庭有隙，心境都糟糕到了极点，交谈起来也就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关子力夫妻俩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收拾无可挽回的地步，这一点付一信是很清楚的。沙娇与乔仁君苟且偷欢暗中调情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始终守口如瓶。他希望他们夫妻还能和好，起码不愿看到他们之间的矛盾进一步加剧恶化。寸是，今天他听到的一个重要情况却不能不对关子力透露，他想让这个“书生局长”提前有些思想准备。
原来，付一信了解到，关子力住院的这段时间，沙娇天天与乔仁君幽会，而且投石下井，说关子力对乔市长如何有成见有看法，让乔市长好好整整他。乔仁君对沙娇言听计从，已经建议组织部免去关子力的副局长职务，调到市文联工作。这两天，乔仁君多次找了市委组织部长，免职的事大概已经定了下来。付一信担心关子力经受不住这个沉重的打击，所以特意来找他吹吹风。付一信措辞委婉地告诉他，他的工作可能会有变动，要他在家庭和仕途两方面都做最坏的打算。付一信还劝他心胸要宽一些，挫折总是暂时的。
第二天上午，关子力便看到了免去他文化局副局长职务、调往市文联从事专业创作的免职通知。他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拨通乔副市长的电话，询问为什么这样安排。乔副市长十分严肃地说，这是工作需要，必须服从组织安排。他憋着一肚子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家中的事情更让他目瞪口呆。沙娇正在收拾自己的衣物，见他回来了，便把已经起草好的离婚协议递给他，以尖刻鄙薄的语气说：“再见吧，作家！请在这上面签个字！”
接二连三又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打击，让关子力的灵魂震撼。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把几辈子的痛苦都经受了。一大堆模糊不清的概念突然盘踞了他的脑海，万般思绪呼地涌上心头。官场、社会、家庭，上司、同事、妻子，陷阱、圈套、阴谋，悲愤、耻辱、委屈，这些概念攀缠交错，混淆不清，几乎把他的脑子给胀裂了。他发疯般地梳理这些思绪，企盼在这并不理智的梳理中获得一点安慰。不知怎的，他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具体和抽象的一切又都烟消云散了。他只是感到双手麻木，脚底悬空，面部肌肉一阵阵抽搐。他咬着牙，颤巍巍地站起来，拼尽全身力气，猛地把摆满茶具的圆桌掀翻。由于用力过大，他失去重心，一下子摔倒在掀翻的圆桌上。沙娇扭身看了一眼，拎着皮箱扬长而去。
十六
A市评选礼仪小姐的活动进入到紧锣密鼓的预赛阶段。恰在这时，叶宁从南方飞回来了。她丈夫是空军某部的一位中校，特意安排她搭乘一架军用飞机返回A市。叶副局长为此颇感荣耀。在南方休养了一个多月，她显得更加精神漂亮，全身洋溢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叶宁回来后，才知道文化局的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关子力调离，付一信被审查，贾仁山主持工作，这一切让她感到太急促太突兀。不过，在她的潜意识中隐隐觉得这些又全在意料之中，是注定要走到这一步的。她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远离了矛盾的漩涡，庆幸目前的格局为她提供了一次难得的机遇。自己回来的正是时候。逝者如斯，调离的就离去吧，被审查的就接受审查吧，反正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只要不把血溅到自己身上，他们就是拼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与自己又有何妨！这个精明的女人很快辨清了风向，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生存环境，知道了下一步该如何应付周旋如何使自己保持不败之地。在政治斗争中。不败就是胜利，不败就证明了强硬的实力和存在的价值。
在洞察明察细察文化局的诸般情况之后，叶宁决定尽快拜访―次乔仁君副市长和贾仁山副局长。这两位虽然都是挂的“副”衔儿，可他们掌握着人市文化系统各色人等的命运，是两尊不得不拜的神。乔副市长既然有办法让付一信停职，他也就有办法免掉付一信的职务；贾仁山既然能够主持工作，也就能够堂而皇之的当局长。如此看来，对这两尊神疏远不得，更得罪不得，像过去那样保持距离不远不近也不行。拜神晚拜不如早拜，早拜早主动，早拜早有靠山。当晚，叶宁去商场买了两台了东产的卡拉OK机，分别去了乔仁君和贾仁山家。她分别告诉乔仁君和贾仁山这卡拉OK机是特意从南方捎来的，还是直接从了里提出来的优质产品，送给他们，让他们在家里唱唱卡拉OK赶赶时髦，也消遣消遣，以后回到家里别再老是看报纸了。末了，她还故意压低嗓音，分别对这两位挂“副”衔儿的“神”说道，这次从南方回来，只给您梢来个电器产品，别人谁也没有份儿！乔仁君乐不可支，连声夸赞叶宁想得周到，始终没忘他这个老领导。贾仁山更是满心欢喜，与她平级的叶宁给他送东西，不就是一个十分明确的靠拢信号吗？
叶宁恰如其分的送礼策略，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仅仅隔了一周，贾仁山便宣布，经乔副市长同意，评选活动组委会进行必要的人事调整，叶宁为组委会秘书长。在接着召开的组委会上，贾仁山又宣布初赛和复赛的组织工作全部由叶副局长负责，并专门配备一辆轿车由副局长调遣使用。叶宁顿时感到了那两台卡拉。1机的作用。不过，这只是她近期的一个小目标，她还觊觎着第一副局长的宝座，还要为之不懈地奋斗。
经过叶宁的一番精心组织，A市礼仪小姐竞选活动正式开锣了。笫一阶段的预赛进行得比较顺利也很圆满。能够代表八市水平的三十名佳丽入围参加复赛。传媒和社会舆论都对预赛的公正给予较好的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