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奚落花拜别小娘与三师父,和大师父一路向西北方向行来。奚落花挽着大师父的胳膊,一边走一边用甜腻腻的语气问冬阿大,“大师父,您看娘和三师父都送给我礼物,不知大师父要给我点什么,是不是大师父您怕娘和三师父看见,故意远远离开才给我呀?”
冬阿大一听徒弟语气,来者不善啊,心想:我正打算骗你那块目曰的信物呢,可倒好,你来个先下手为强。我还有什么宝贝呀,噢,还惦记着我那把剪刀吧,那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给我的,难道认出我那柄开棺斧啦?那东西更不能给你呀。
冬阿大飞快转着脑筋,开始后悔和这丫头结伴同行,一边翻眼珠子想办法,一边撮着牙花子后悔。忽然灵光一闪,道:“花儿,宝贝我早就给你啦,你怎么还管我要哇?”
奚落花咯噔止步,一脸莫明其妙地问大师父,“没有哇,你啥也没给过我呀?”
“那块网巾,一目大师织的那块网巾。”冬阿大提醒奚落花。
“噢,那也算呐。”
听口气不是很满意。
冬阿大恨地牙根痒痒,恨不能咬徒弟一口,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往后再收徒弟,就自己一个人收,说什么也不能合伙收,要打要骂都不随便,这要是我一个人的徒弟,她那些宝贝都得归我,还还还……,气死我了!看来我得早点离开你,多和你呆一会儿肺子就疼。
冬阿大气极反笑,呵呵言道:“孩子,那可是一目大师亲手纺织的九九织罗呀,不俱水火,不怕刀砍斧凿,而且韧性十足,扯直喽有一丈方圆,你你……你用它包头,简直一举七八得。”
奚落花从怀里掏出罗巾,对着月亮照了照,随手轻轻将头发挽了一个髻,很听话地用罗巾覆住,然后将脑袋伸到冬阿大眼皮子底下,问大师父,“是不是这样似地?”。
“对,对,你看,多好看呐!就跟给你织的一样。”冬阿大看都懒得看一眼,昧着良心赞叹。
“唉!”奚落花叹了一口气,“大师父也怪穷地,就免强算一件宝贝吧。”
冬阿大咬牙咽了一口唾沫,觉着牙龈开始出血,气得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闷声低头,在前面领路疾行。
其实奚落花早猜出大师父跟自己来,必想要自己怀里的玉八卦。只要大师父开口一提,不给他便伤了师徒感情,给吧,又舍不得。奚落花对好东西从来都是多多益善,这可能跟从前要过饭有关联,但凡有点价值、值些银子,概不送人。
这回奚落花放心了,你都没给徒弟留下什么好东西,哪里还好意思厚着脸皮管徒弟要东西啊。
奚落花一蹦一跳跟在冬阿大身后,嘴里哼唱着似乎牙疼的歌,“嗯哼——嗯哼——唧咕嗯哼。”意思只有自己明白:目曰——目曰——就不给你。
直哼得冬阿大渐渐慢下步履,缓缓蹲在地上歪头拄腮……
奚落花忙问冬阿大,“大师父怎么啦?”
冬阿大摇晃着脑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脑、袋、疼。”
奚落花止住嗯哼,贴着冬阿大蹲下身子,给大师父出主意,“大师父,你坐下,来来,这样,对,盘腿坐好,闭上眼睛,对,就这样,什么也不要想。”冬阿大心说:不想!想你这死丫头也不给我,反正这样啦,不如我吓唬吓唬你解解气。微闭着眼睛缓缓道:“乖徒弟,你有所不知啊,你不小心在洞里翻过来的那具尸体,他,他……。”
奚落花就怕听这个,一听这个、一回想死尸汉子的模样,头皮就发麻。
不由心虚地向野地里黑乎乎的远处望了望,真怕死尸从黑暗里扑过来,抢回本应是他的宝贝。
冬阿大虽然眯着双眼,却偷偷欠了一丝缝,见奚落花这个样子,大快人心,怕徒弟看出破绽,忙紧紧闭上双眼,用阴森森的语气道:“是他吗——对,就是他——是他——他来了!”语气一声比一声阴森,一句比一句高昂。
吓得奚落花东张西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冬阿大不看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继续道:“他失去安宁,必来找你,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无论你藏身在何处……”
忽听奚落花喃喃地道:“真的——来啦——你——来——啦”
冬阿大一愣,忙欠开一只眼,露出一条缝偷偷看奚落花。见奚落花一脸惊惧,目光直视自己,不对……是看自己身后!身后……冬阿大头皮发炸‘嗷’地一声窜了起来,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再看奚落花,徒弟两手一摊,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冬阿大。
冬阿大知道又上了小妮子的当。
自己讲故事反把自己吓够呛。
忽然奚落花一脸严肃认真地对冬阿大道:“大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那个洞啊?”
冬阿大不解其意,愣怔着反问道:“还回洞里干什么呀?”
奚落花道:”不继续破什么青蛇绊啦?”
“咱们已经破得差不多了,不是有一条大蛇钻出来了吗?”冬阿大一本正经地对徒弟解释
“就这么简单?”
“当然,蛇出洞陷,骆驼弃绊,书上写得明明白白。”
“那大师父你还看什么呀?”奚落花不解地道。
“你问我呀,我是想看看先由打什么地方乱起,没准我还要加入进去,为驱元兴汉尽一份力。”
冬阿大一副壮志未酬誓不休的架势。。
“那么洞里那条大铁链子又是怎么回事呀?”奚落花又问冬阿大。
“那个铁链应该是当初用来放置棺材的。”冬阿大说完点点头,可能是他也刚刚想到这一点。
“唉!”奚落花叹了一口气:”我原本打算如果再回洞里,一定要把那具尸体再翻回去,把这块玉八卦再还给人家。若按师父这么一说,此事再也无法实现啦。”
冬阿大一愣,心想:你早说呀,早说我好好编一编,没准宝贝就编过来了,急忙搅尽脑汁想对策。
奚落花可不给老头算计自己的机会,又接着道:“大师父,如果这是一目大师布的局,难道一目大师死了三百多年,蛇也活了三百多年吗?”
冬阿大急忙分出一半心神应付精灵古怪的奚落花,缓缓道:”蛇生蛇生蛇生蛇无尽无休,八百年也绝不了。”
“不对吧,那里多枯燥哇,蛇多寂寞啊,它们不跑?”
冬阿大只好将另一半心神也划拉过来共同应付徒弟,忽然一拍脑门子,“啊唷!对了,洞里还应该有宝贝才对呀,那些蛇对这里不离不弃,定然是舍不得离开这里,定然是一目大师故意留在洞里一种宝物,此宝物定然非同一般。”
三个定然老头就定在了原地,心里不由暗暗骂自己愚蠢,这么简单的道理才想明白,如不跟徒弟一问一答,估计还蒙在鼓里。
那会是什么宝贝呢?一定非同小可……。?
一边拍脑门子一边又和奚落花并肩前行。
奚落花曾经九死一生,说什么也不会再去洞里,要说进洞翻尸还宝那只不过是说说而已,翻尸就免了,还宝更是休提,你有真魂就来找我,到时候再还你不迟。。
三五里路程,奚落花蹦蹦跳跳只须半柱香的功夫,冬阿大却觉得这三五里走了有三五年那么久。
前方隐约出现了几点灯光,寥寥绰绰,约有三四户人家模样,到了近前一看,看不出哪一家是小娘所说的金百旺老汉的院落,如按小娘所言,这个田村应有二三十户才对,隔了几年理应有增无减,因何只有四户?娘只说是村头那家,可这四户人家分别四个方位,每一家每一户都算是村头。奚落花看了看冬阿大,冬阿大一只手捂着腮帮子,不理奚落花,似乎头痛改成了牙痛,正一门心思抵抗牙疼的痛苦。
奚落花无意中扶了扶肩上的包袱,包袱里是娘给准备的日常用品和盘缠。这么一扶,奚落花忽然想起娘给的紫金铃铛。
掏出来紫金铃铛,扬手抖了抖,哗铃铃的脆响,清亮悦耳,在旷野一样的上空传得极远。寂静黑暗的夜幕立刻被得得得的马蹄声踏破,声响来处不在那几户人家。奚落花不由一怔,与此同时,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嘶声叫唤:“老伴,不好啦!大头鬼回来了!”便听临近一户人家稀哩哗啦响做一团,稍倾,一个老太婆拖着一根柴棒,一路踉跄奔自己这边冲来。
奚落花这厢看得糊里糊涂,百思不得其解,见有一匹马如电闪之势冲到自己近前,拢目定眼一瞧,娘哎!世上怎么还有如此丑陋的东西呀!借着依稀月色,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颗大大的马头,此头不知因何长得异常出众,与其身材特别不成比例,脖子能架住这颗脑袋也属奇迹了,似乎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心肠软的如果见到,难免要伸手搀扶。偏偏此马大头不说又红得鲜艳,。红马奚落花见过,但没见过脑袋是一色纯红,身子却干净利落地通体雪白。这样的马做梦都没梦到过。奚落花心想:娘啊,你将这宝物给了我,后半辈子我还能吃得下饭吗?不饿死堪称奇迹。
步屣蹒跚的老两口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奚落花近前。
十只眼睛一对,不由都愣在了原地。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拖着木棒,气喘得犹比铁匠铺里的风箱还要紧些,紧得要老伴连连捶其后背,仿佛老伴一住手,立马二人便会阴阳相隔一般。
丑马歪着脑袋看着奚落花手上的紫金铃铛,一动不动。
奚落花看了看大师父,冬阿大点了点头。奚落花微一沉吟,上前几步把铃铛套在马的脖子上。套上之后奚落花又生悔意,想那马脖子平白又添累赘,岂不更是头重。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小娘是要我把此铃铛挂在马的别处不成?一双大眼在马的周身游移,找了半晌,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挂,只好作罢。
老两口见马安静得犹如处子,均面露惊喜之色。老太婆拎着棒子蹦了一个和其年纪大不相称的高,然后拥住老头原地又转了两圈。
奚落花孤陋寡闻,不晓得这是跳的哪门子舞蹈,越看越奇怪,刚要开口询问,不料老头儿和老太婆忽然双腿一软,面向奚落花双双跪了下来……
奚落花大惊失色,急忙闪身躲开。冬阿大苦于没有徒弟那么快的身手,躲闪不及,只好抢步上前,搀扶起这两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老头老太。
冬阿大甚为不解两位同龄人的反常举动,就用目光询问徒弟。徒弟更加不懂。
丑马依旧伫立不动,垂着脑袋仿佛老僧入定,又像是正在思索什么难题。
老太婆比较激动,眼角汪着两滴混浊的老泪。老头尚且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试探着问奚落花,“孩子,你认识这马呀?”
奚落花点点头。
老太婆一见顿时两眼烁烁放光,回身冷不丁拍了老头一巴掌,惊呼道:“祖宗啊,真是取马的来啦。”
老头也很激动,哆嗦着嘴唇再也挤不出一句话来。
奚落花本打算先进二老的茅草屋讨口水喝。老两口似乎也看出小姑娘总往草屋那边寻视。
老头面有为难之色,道:“姑娘,并非我们不欢迎二位,只是,只是进我们那间寒舍要大费一番周折方可。”
奚落花听老人家话里有话,重新又拢目仔细瞧了瞧那间茅屋,噢!原来茅舍四周围着一圈篱笆,篱笆用的都是腕口粗细的木头,高有丈二,想必异常坚固。目力所及没看见门。现在才明白老头儿来得为何那样迟缓,多半是钻洞出来的。
老太婆一把扯住奚落花的手,泣声道:“死老头子最不是东西,那天不知撞什么邪,手捧十多两银子,领着这个畜牲回来冲我显摆,当时我家在村子里虽非首富,日子过得倒也殷实,本不缺这银子……
老头一听急忙反驳道:“我拿银子回来,当时你不也两眼放光吗?还赞我聪明,说咱俩膝下无儿无女,有了这匹马,权当养个儿女罢。”
老太婆当即还嘴,抢白老伴,“我可想生个一男半女啦,就你总撒些个瘪种子来蒙我,我有什么辙,我跟你说过多少回,栽颗草籽也算没白活,你说那可不行,草太绿不栽也罢。”
老头气地直跺脚,恨老太婆将枕席间戏谑之言说给外人听,但此时老太婆心中高兴,早把奚落花看做恩公,哪还管别的。
老头慌忙打岔,冲着冬阿大道:“当年村子里也有几家打算收养这个畜牲,那天全怪我贪心……”
老太婆气呼呼接口道:“哪一天你不贪心。”
老头也不和老太婆掰扯,又对奚落花道:“我收了此马女主人十几两纹银,说好替她饲养个一年半载,可是,可是……你看……”
老头一指那四间茅草屋,“本来这村子住有很多人家,都因为这个畜牲。“老头又一指丑马,“它每日里胡作非为,害得乡亲们都搬离了此地。”
奚落花一愣,一匹马又能怎样胡作非为呢,小题大做了吧?是不是打算朝我讨要草料钱呐?
老太婆忿然道:“你还有脸说,当时多少乡亲都让你得罪啦,啊!”老太婆一脸恨铁不成钢,脸冲着奚落花,但不耽误用手指头戳老伴,嘴里还不闲着,“死老金愣是横扒拉竖挡把活儿给揽下啦,本来人家马主人准备了好几十两纹银,都让死老金给推让回去了,说十两就不少啦,你就放心吧,交给我老金你还有啥不放心,马丟喽你骑我。打那以后,村里人个个戳他脊梁骨,街坊四邻都搞生疏了。”
老头申辩道:“不是打算给我们做伴么。”
老太婆幅度很大地一拍巴掌,道:“算计着是那样,谁知道破马会那样顽皮,白日里啃乡亲的庄稼,夜里就咴咴咴地乱叫,招惹来好几条饿狼,一到夜晚围着村子乱转,仗着马蹄子还算坚硬,踢得夜夜狼嚎,那一阵儿村子都翻了天,白天乡亲破口大骂畜牲害人;夜里就听马嘶狼嚎,惹得四邻不安,鸡犬反倒老实了,谁也不敢呲一声。”
奚落花插言道:“不就这四户人家么,怎又有四邻了?”
老太婆道:“还不是破马做的好事,什么人能架住它那么折腾啊,都搬家去别处谋生了。本来我们也搬家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可谁知道这大脑袋居然认得我们,跟着寸步不离。最后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又搬回来。”
奚落花又道:“你把它拴上也就是啦。”
老太婆一把摔开奚落花的手,粗着嗓门说:“你以为我们不想啊,可是抓不着哇。”用手一指丑马,“这畜牲又踢又咬,躲避还唯恐不及时呢。
“那当初,当初女主人走的时候怎不让她给拴上啊?”奚落花又问老太婆。
金老汉抢着说:“你有所不知,那位漂亮的女主人对我说,此马通晓人性,不能拴绊,更不能加以鞍嚼,任由它性子便可。当时我本不相信,但当我接过银子喊它跟我走时,这畜牲还真听话,小绵羊一样跟着我。”
老太婆接口道:“日日盼,夜夜盼,盼望女主人早点来领走这畜牲,不料这一盼竟几年之久,留那十几两银子早已用光,债台高得不行,家底都让这马给掏空啦,每天破马还净要上好的草料,跟通人性差不多,不给它它就引颈长嘶,前腿抛槽后腿踢墙,搞得我们不得安生。”
看二位老人一脸的愁苦,实是受尽剥削的模样。奚落花暗暗咋舌,这马以后要真跟着我,多少有些不合适,怎么娘净弄难缠的东西送人呢?
奚落花转了转眼珠道:“那还不赶快撵这马走?”
“唉!”金老汉叹了一口气,“早就试过啦,赶它都不走,赶走十多里,它照样溜达回来。”
“那么象现在这个季节,就无须喂它草料吧?”
金老汉苦笑道:“从前我也这么天真过,可这畜牲吃完青草回来还是要料,如果不给它就大发脾气,常常用后蹄去踢屋门,就像我们欠它的一样。你看你看……”金老汉一指眯缝着两眼的丑马,“你看它一身皮毛,不知比我们老两口儿的脸面更光滑上多少倍。这都是压榨我们来的。”
冬阿大听着新鲜,不解地问:“难道剩余这几户人家就能容忍此马?”
奚落花心说:是啊。
“唉,还不都因为这马,我们欠人家银子太多,人家说什么也不肯搬走。这不,正四下寻找买主准备将马卖掉,可惜先前来买的都逮不住马,如今找的是城里屠户苏快腿,打算把这丑鬼逮住下汤锅。”
老太婆话音刚落,丑马双眼圆睁,吓了老太婆好大一跳,老太婆扬起木棒要打,丑马一呲牙,老太婆吱溜闪到了奚落花身后,喘着粗气道:“你看你看,一点错话都不让人说。”
奚落花凄然无语,心中暗想:怕是要糟,这样一来此畜牲岂不就粘上我啦,难道我刚刚逍遥几天,又要受这畜牲折磨。
灵机一动,刚要撒谎骗过这老两口,打算不去管这匹破马。可惜老两口早老得成了精,一边相互挤眼一边又道:“这马跑得倒是飞快,你看它一身壮膘肥肥滚滚,今天跟着你去,可省得你费劲走路了,便是三五百里对这大脑袋来说,也是眨眼之间。”
金百旺夫妻诉苦诉至中途才想起不对头,急忙又夸起马来,怕奚落花散手不管,齐齐露出乞求之色,仿佛曾经骑着此马跑过一般。其实老两口心知肚明,此畜牲休要提骑,摸它一下它都踢你,也不知这几年间,几百几千斤细料都喂到了哪里,一点感情都没能喂出来。
冬阿大忽然轻声对奚落花道:“孩子,你可别小看此马,这可不是平常畜牲。”
奚落花心说,用你提醒,我不知道么?一看那颗大脑袋就不寻常。
还别说,奚落花看着马,马也在看着奚落花。
奚落花又想:你看我干什么呀?啊!你长得惊人,我生得奇怪,般配呀?我可得和你划清界线。你敢惹我,我踢,我摔,我……我……我说什么也不能要你。
两眼不由流露出一抹冰冷的利光。
马俩大眼珠子一忽闪,看冬阿大。
冬阿大轻轻对奚落花道:“花儿,此马师父识得,它的父母应该是一匹月照狮子白和一匹赤炭火龙驹,其血统均出自难得一遇的良驹。从前我见过一匹这样的马,但那匹和这匹恰恰相反,那匹头白身红,叫做皓首胭脂兽,这一匹叫什么名字可真不晓得,但、是匹好马却一准的啦。”
奚落花听得分明,也不接大师父的话尾,只怔怔地看着丑马出神。
丑马此刻大头朝下,仿佛驻着地一般,瞌睡着双眼,好像已经站着睡了过去。
奚落花心想:这匹马大概也有三四岁了,怎地这样粗野,难道小娘还未曾驯服它么?又想不对,刚才我挂鸾铃之时它那般受用,动也不动,想必真和我有些缘份呢。
伸手轻触马颈下的鸾铃。
“叮铃”一声脆响。
丑马慢慢睁开眼睛。
奚落花心中忽然一动,马的眼中分明有晶莹光亮闪动,难道这马还有泪水、会哭不成?心中惊讶,暗暗打定主意,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左右的银锭,想想不够,又摸出一颗黄灿灿的金豆。递给老头金百旺。
金百旺双手乱摇,连忙推却,口中言道:“姑娘,只要你收了此马,便算积了大德,这金银万万收不得,等女主人回来我们只消撒个谎,想此马顽劣,女主人也不会太过计较,如此这般就算是救了我们老两口,我金百旺来生做牛,做,做驴都报答你。”
奚落花也不多言,强塞金银,对金老汉道:“老人家,我并非那个意思,此马跟我也罢,不跟我也罢,从今往后你不理它就是了,这位是我的师父,我师父很想在你们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烦请收留,这点银钱暂做宿食之用,你看可好?”
冬阿大跟着点头,并绽开一脸似菊花般的笑纹,自告奋勇道:“老哥,只要有我在,休说是一匹劣马,再来十匹八匹我也能降得伏伏贴贴,这一点老弟不是吹牛,自认能够做到。”
金百旺见又有金银可拿,手早就痒了,又听这位面目儒雅的老者自荐鬼点子出众,有对付丑马的本事,忙点头应好,伸手接过金银,纳入怀中。
他怎会料道,只因收留了冬阿大,又会给他生出天大的祸事来,此是后话。
且说此马本是河南起义领袖郭菩萨、赵斯丑生前坐骑****所产。本来战马临上阵之前都会被人断其繁衍的孽根,只因赵斯丑郭菩萨起义伧促,宝马良驹又很不好淘弄,淘弄来也没来得及阉割去势,便在某一日生下了这个丑陋东西。军营之中没有人理它,被弃之于荒野,偏巧被奚小妹发现,奚小妹菩萨心肠,就偷偷喂养,苦于义军时时迁移变动,没有个固定地点,便请人打造一只紫金鸾铃,饭时只需轻轻摇晃,这匹大头马驹就摇摇摆摆跑过来吃奚小妹搞到的草料,一晃半年多,马心里就记住了紫金铃声,把铃铛和人都当做了亲人。如今这马离开奚小妹几年之久,偶闻铃声,其激动之情可想而知,但见女主人似乎不是从前那位,但铃儿却是千真万确,于是伫立不去,静静勉怀从前的温情与友爱,早把奚落花也当成了亲人。
奚落花拜别大师父,一并谢了金家老两口,也不停留,趁着月色奔单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