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柯尘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叮叮当当的厨房方向，又开始了躺在沙发上面无所事事地望天的晚间老年人生活。
师父这么多年了，这习惯还是没有变啊……虽然两眼空空，但是教主大人的脑子并不是空白，直到看见被镜尘从厨房赶出来了一脸吃灰样子的梦殇雨和面无表情的晴空棂，才起身坐得稍微正常了一点。
“小柯尘～”前一秒还在吃灰的梦殇雨两步从门边跨过来，一屁股坐在龙柯尘旁边，把十分有弹性的沙发压下去一大块，两手一伸也躺下望天了。
仰着头的梦殇雨紫色长发垂在沙发背，另一边不老实的大猪蹄子就向龙柯尘伸去。背着他的龙柯尘敏捷地躲过恶魔的手爪，并向他翻了个白眼，以示自己的不屑。
捞了个没趣的梦殇雨坐了起来，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一靠，脸上瞬间浮现期期艾艾扭忸怩怩。
被三番五次骚扰的龙柯尘也无奈了，只能将行就木地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开始放纵梦殇雨蹂躏自己。
秋水和卢昶昀已经在梦殇雨出来的时候被龙柯尘一个眼神支走了，偌大的客厅里面只有他们三个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碍着谁。
一点也看不出来吃过灰的梦殇雨此时正在尝试在龙柯尘的短发上编出一个小辫子来，以寻求被镜尘嫌碍手碍脚之后大骂一顿赶出来的慰藉。旁边被梦殇雨连坐的晴空棂直接无视了这两个不清不楚的男男，画了一个符咒之后似乎就没再开口，只是时不时会嘴角翘起，眼睛也往他们那边瞟了两眼，似乎是在无声地和谁说话。
多次尝试无果的梦殇雨终于放弃，颓然接受了龙柯尘头发太短绑不起来的现实。转而他又把龙柯尘别到一边去的正脸强行扭了过来，自己十分不要脸地凑了上去，仔仔细细地把龙柯尘那张俊脸看了个遍才收手，又动手把龙柯尘被弄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龙柯尘的脸型介于粗狂的卢昶昀和文弱的秋水大统领之间，虽然有着明显的轮廓线条，但是还有着瓷娃娃一般雪白的肌肤，没有健康的小麦色，却也不生一丝苍白。那被天神仔细雕琢过的五官像是耀眼的明珠一般，放在人群里面绝对是一眼能就挑出来的那种英俊。让人只是片刻对视就无法自拔的蓝黑色桃花眼上面悬着两撇弯刀眉，若施脂粉的柔软嘴唇若分若及，仿佛下一秒就会灿烂生花。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却要比梦殇雨矮上一点点，但也要比此时的镜尘高上一头。
虽然教主大人和剑灵先生的容貌本来都是截然不同却又惊艳四方，但晴空棂并不是……好吧，确实是一个具有资深修为的腐女。此时沉默了半天的晴空棂突然放声大笑，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水，突然放声大喊，“我去你个飘零的，亏老娘这么多年看错了你这条老狗。”
房间里面突然爆发的声音吸引了龙柯尘和梦殇雨的注意力，稍作分辨的同时两人两脸齐刷刷木然地转向了晴空棂，两眼直直地盯着顿时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大气不敢出一声原地瑟瑟发抖的晴空棂。
晴空棂：……（飘零救我）……
通过晴空棂的符咒目睹一切的飘零：……（你加油，你加油，亏主上没让我下来哈哈哈哈）……
这时候，厨房的门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被转动的声音，被外面的声音吵到的镜尘刚打开门就被死鱼一样的眼神集火。
被三人六只眼睛痴呆地盯着的镜尘：……
“飘零……”镜尘似乎被盯的有些发毛，习惯性地就随口叫出了飘零的名字。
“主上……”飘零的声音从晴空棂的符咒中传出。
嘶，还有意外收获。
梦殇雨此时和龙柯尘几乎又是脸贴脸，碍于镜尘没有发话不敢动弹，只能硬着头皮趴到了龙柯尘身上，做出一个求抱抱的小可怜样。
龙柯尘自然是嫌弃地要推开他可，是不知道怎么，手却鬼使神差地环抱了上去。
镜尘冷笑一声，把门瞬间摔上，选择了无视外面这堆关系不清不楚的蝼蚁了。
“我怎么觉得主上是被你们打击到了的。”飘零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也是……”晴空棂弱弱的说道。
龙柯尘终于把梦殇雨推开，掸了掸身上并没有被蹭上的灰，手法熟练地扇了他一巴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宛若天成。虽然他对两位剑灵心中的活动一无所知，但从未知那个声音和晴空棂的反应也能看出来镜尘佯怒的面目下似乎另有隐情。
自己会不会被师父改天连带着一起灭口……
“我怎么突然想到梦月空的那个小族长……”晴空棂又不是时候地打开了她那乌鸦嘴。
“阿溟？”前一刻还在装死的梦殇雨突然活跃。
“是啊。”乌鸦嘴接着说了下去。
“喵？”轻风之灵的少年音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把晴空棂前一秒装出来的矜持全部打散。
“飘零你现在在哪？”晴空棂直接炸了毛，也不管什么大家闺秀的淑女形象，直接一嗓子吼了出来。
当然，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屏蔽了镜尘所处的厨房。
“雷空陆……”飘零想是预见了晴空棂的反应，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陆字几乎没有发出来。
相比于被镜尘保护得像小白一样的龙教主，知道另一幕的梦殇雨和晴空棂两位顿时崩溃。
“骨灰盒现在买还来得及吗？”交流了一下眼神，两位作死的剑灵顿时得出了自己黄花菜早凉了已经不需要骨灰盒的结论。
“清光？”一个摄人心魄的男声在符咒中响了起来，让两位剑灵最后一丝侥幸顿时崩溃。
“完了完了。”梦殇雨顿时就着龙柯尘蜷缩成了一团，露出两只眼睛向晴空棂眨巴眨巴。
“阡哥。”轻风之灵像是被人捏住了脸颊，声音有些圆润，似乎很是不满抓住自己那个人的咸猪手。
“殇雨？”像是被蒙在鼓里的龙柯尘困惑地看着再度吃灰的梦殇雨。
梦殇雨将行就木般用着机械音吐字，“一对死断袖，还和我们不对付。”
“飘零你个混蛋给老娘听着，改天绝壁把你大卸八块。”晴空棂又吼了一嗓子，之后愤愤挥散了连音符咒。
龙柯尘看着气急败坏的晴空棂，又看看生无可恋的梦殇雨，觉得自己还是去找镜尘比较合适。
推开厨房门，一股熟悉而陌生的饭菜香气顿时蔓延了出来，撞了个龙柯尘的满怀。镜尘穿着围裙，手执锅铲轻轻地把平底锅上初蔓金黄的鱼片翻过面。两滴油脂落下发出了滋滋的响声。
“师父……”龙柯尘轻轻带上门，端走了镜尘刚刚煎好的鱼片，熟练地撒上胡椒和盐，推上了桌子。
“听殇雨说师叔曾经因为铸就一件灵器毁灭了三百万个圣位面，真的……”摆好了餐具，龙柯尘接走了镜尘最后的一道菜。
“是。”镜尘没等到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了下去，“她是个疯子。”
“那些最强大的东西都是背负着累累白骨而诞生的，连他们也是。”镜尘眼皮也没眨，向龙柯尘比了个手势，让他把外面的人叫进来，自己就着手边最近的那把椅子坐下。进来的两位剑灵听到镜尘轻描淡写得像是在三言两语聊天般的语气，不由得脊背发凉。
“我铸剑即将成器的时候也出现了能量逸散的情况。”夹了一朵酥脆可口的糖渍月露花，镜尘接着说了下去，“不过就没她三百多万那么可怕，才七十多。”
“七十多个吗？”苍云界土生土长的龙柯尘此时想象不出镜尘描绘的数量级有多大，只能舌头直打转。
“七十多万。”心不在焉的镜尘突然抬起头看了龙柯尘一眼。
只是那一瞬间，龙柯尘突然就从这一眼中仿佛看见了世间万物的生死枯荣，茫茫时间骤然皱缩成一点，见证了无数星海的诞生与毁灭。但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和如洗的苍蓝月一般纯净。
自己和师父的差距还有多少，可能是自己永远赶不上的吧。龙柯尘暗自苦笑一声。
如果强大的力量都是鲜血浇筑的，那么师父和师叔究竟超越了多少人，脚下的白骨又有几何。又还有多少和他们一样的存在，总不能只是他们吧。
毕竟刚才就好像还有另一方神圣。
龙柯尘心中冷汗横流，脸上却也还不动声色地用完了这一餐。
若不是亲口听见镜尘的承认，龙柯尘怎么也想不到能做出如此味道的饭菜的师父会“杀过”那么多的生命。
镜尘的手艺经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变化，虽然没有什么极高的造诣，但龙柯尘也得承认不论自己走到哪里，享用过如何的海味山珍，终究比不上师父的一碗清汤面更加满足。
纵使一碗清汤寡水，溶解的都是深情荡荡，能让孤独千年的龙柯尘顿时能找到心灵的归宿。镜尘给他的感觉已经不像是单单师徒的情谊，更像是对孩子无微不至照顾的父亲。
自己的师父究竟是什么存在？自己难道也是被圈养着的，还是没到时候？
师叔究竟和师父发生过什么，能让两人都耿耿于怀数千年，亦或是……更长……
自己终究还是被无可避免卷入了这个涡旋，成为一个被命运时时操控的傀儡了么？
既然自己的命都是他给的，就算这样，那还有什么是值得去顾虑的呢。
宁愿感谢这命运和时光的残酷吧，对每个人都相同，甚至要变本加厉。
坐上了蒲团，丘壑遍胸的龙柯尘也不再苦笑了，眉头舒展，面目安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镜尘则是又翻上屋顶，又去沉浸在渺渺星空的那一颗无法触及的永恒之星之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