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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因缘错

“月行舟”是什么?

齐国的臣民没有谁没听说过“月行舟”这个名字,这个隐秘组织如同一只巨章,将触须伸进了齐国的市井巷陌。没有人知道月行舟的起源,只知道这个组织的势力在齐国建国的短短二十年中就已经遍及齐国的每一个角落,并以其残酷的成员训练方式与培养出大量的武学高手而闻名整个齐国。朝廷对月行舟极为忌惮,毕竟这个组织长期在黑暗中发展滋养,也许某一天会向朝廷伸出爪牙也说不定,但这些年来月行舟一直未出现在台面上,做的也不过是些寻常交易,朝廷也无从下手。有意思的是,达官贵人们对月行舟的成员却是格外青睐,世道纷乱,命如野草,他们在奉命出使或者外出远行的途中不惜高价雇一两个月行舟的成员保护他们的安全已是常事,月行舟便靠着这种交易在乱世中生存下来。

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月行舟虽在明处的交易以护驾为主,但暗中接手最多的,是刺杀。

在这样一个悖妄的人世,争杀迭起,波澜激荡,各方势力在混乱中为保全自身,暗中的算计亦是频繁,月行舟的成员以其出众的身手而成为了这些势力行刺的最佳选择。

直到夜后的出现。

这个妖魔的登场彻底打乱了月行舟的阵脚,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来自何处、受何人所雇、奉何方使命,只知道她总是以无法阻挡之势进出于王侯将相府邸,以雷霆手段击杀目标,留下满地的血腥,最后在遍地的横尸中扬长而去。月行舟的利益在风雨中飘摇,面对鬼魂版捉摸不定的刺客,这个组织纵使有十二分能耐,却无从下手,在仲春之时甚至出现了月行舟的成员受命为保护收到绝杀笺的高官而死于夜后之手的事件。有市井流言说夜后很有可能就是月行舟的人,技成之后反出师门,将手中的利刃指向朝廷,欲以自己顶绝的功体一手擎天。但无论如何,夜后一事已让月行舟的长老勃然大怒,誓要将这根严重威胁到组织利益的芒刺拔除。

夜后奸诈如狐,阴残如蛇,凶猛如虎,没有人能够揣摩清楚这个女人的心思,但月行舟的长老明白,能够克制住这个女人的,只有女人。

于是西门残雪成为了前往建康调查夜后底细的不二人选。

月行舟的势力遍及齐国各处,但由于朝廷的排挤,唯独在建康人手甚少且且皆为男性。西门残雪是月行舟中为数不多的女性成员,她冷厉的行事作风与夜后多多少少有些相似,但比起夜后的嚣张绝戾,西门残雪少了一份狷狂,多了一份牵挂。这次奉命前往建康调查,西门残雪并没有给组织之外的人提及任务内容,包括白羽笙和白羽聆,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称自己不过是前来建康调换人手,短期内不会返回月行舟总堂,所以顺道来看望故友。她自九岁便被长老收入月行舟,以其超凡的天赋与过人的悟性而颇得长老赏识,以至于初出茅庐之际便成为了月行舟的核心成员。

只是自那以后,西门残雪眼中深重的戾气,就再也没有消散。

这一天,西门残雪称月行舟分堂有事召回,离开白府后,一连六日没有归来。

韩铮在黑夜中背贴颐王府外的高墙,将斗笠压得更低了一些,在暗淡的星光下,他枯瘦的脸庞完全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中。西门残雪在一旁懒懒地席地而坐,双手相互摩挲着修剪得很仔细的指甲。

“都守了六个晚上了,夜后迟迟不出现,该不会是在使诈罢。”西门残雪低着头,将布条仔仔细细地缠在手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夜后行事,从不食言。”韩铮舔舔嘴唇,语气笃定。

“说得跟你是就夜后一样。”西门残雪一声冷哂。

“我只不过是相信上面下达下来的情报罢了。”韩铮并不理会西门残雪的嘲讽,“从以往来看,夜后自送出绝杀笺到行动不会超过十五日,我们只需再等九天。”

还要等九天!西门残雪心中叫苦,表面上不动声色,伸手将一缕鬓发拨到耳后,她这几天一直都将一头乌亮的青丝绾成高髻,只求行动时更加迅捷:“既然我们这次行动只为‘探’不为‘剿’,何必夜夜苦守?”

“能通过这一次掌握到夜后行踪,哪怕等上百日亦是值得。”韩铮将手伸进斗笠下面,抹了一把脸。

“不保颐王么?”西门残雪看向韩铮。

“萧瑾的性命与组织毫无挂钩。”韩铮冷漠地摇头,“月行舟不做与利益无关的事。”

“好罢。”西门残雪将裤腿往靴筒里扎得更紧了一分,冷冷一笑,“阎罗殿又要迎一个冤鬼了。”

“说来朝廷也傻,夜后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不是摆明了把受命调查夜后的官员送上刑场么?”韩铮的鼻子里一声轻哼。

“所以夜后在暗处,我们也在暗处。”西门残雪淡淡地接了一句,“我们这次‘执桨’,颐王府上也不知情罢。”

“月行舟不做在台面上出头的事。”韩铮无声地笑了笑,换了个语气,“我发现你的风格有些变了。

“是么?”西门残雪一怔。

“开始有顾虑了。以前接触的你,可不像现在这般心存杂念。”

“我已经连续六个晚上没回白府了。”西门残雪语气平淡,“我只是不希望白府的人起疑而已。——我不想把时间花在没用的地方。”

“上面不是早就有意让你脱离白府了么?”韩铮看了西门残雪一眼,女子尖削的脸颊在夜色下显得有些阴寒,“我不明白白府究竟有什么让你放不下。”

西门残雪沉默了半晌:“白府是我在乱世中唯一的依靠啊……”

韩铮不再多言,抬头看了看星光黯淡的夜空,抽出两条黑布,将其中一条递给西门残雪:“时辰到了,行动。”

西门残雪站起身,将黑布蒙在脸上系好,整理了一下衣襟,与韩铮一同翻身上了高墙,跃进了颐王府府院。

颐王府安静如斯,守卫挑着灯来来回回地巡夜,自从萧瑾收到象征索命的绝杀笺后,颐王府上下原本奢侈糜烂的气氛骤然变了,纵使萧瑾本人依旧是那般从容优雅,但满府的侍卫皆如惊弓之鸟,明知夜后势不可挡,却也要拼命地守护自己效忠多年的主上。

守卫们并没有注意到潜藏在阴影中的两人,更没料到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六个夜晚。

韩铮停在了一株老樟树下,老树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笼罩着韩铮高瘦的身体,仿佛夜色中的鬼影。

“今晚还是在这里守株待兔。”韩铮压低了声音,身后西门残雪没有答话,韩铮有些惊诧地回头,猛然心惊。

西门残雪已经不知所踪。

萧瑾揽着素姬纤若柳条的腰肢,静静地卧在软榻上。不同于以往歌舞升平的气氛,颐王府这几天出奇的安静,安静到让人快要窒息。素姬发觉六日前萧瑾的雅兴遭到“飞贼”破坏之后,整个人在潜移默化之中有些变了,虽然这个从来都不问政事的风流亲王待自己温柔依旧,但那慵懒惬意的眼神已逐渐淡薄。素姬在每夜婉转承欢之际,看着萧瑾的眼睛,心中就充斥着一种说不破的悲伤,凝固在分明春情弥漫的空气中,始终都化不开。

“素姬。”萧瑾终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一如既往地懒散,“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爷,妾身……”素姬一时语塞,转头看向萧瑾。她天生一双水莹莹的媚眼,此时在摇曳的烛光中,映射出楚楚动人的光华。也就是从这几天的时间里,她才开始明白,纵使得宠一时又如何,自己到底只是一个姬妾,萧瑾的内心,她始终都走不进去。

“素姬进我府上,已有半载的光阴了罢,可有觉得不适?”萧瑾问得漫不经心,却听得素姬心中一寒。

“王爷待妾身恩重如山,妾身岂会有不适之感?”素姬依偎进萧瑾怀里,脸庞贴着萧瑾胸口。

“若以后这样的日子不再了,素姬会不会想念?”萧瑾将丽人拥进怀抱,无端地问了这么一句。

素姬身体一颤:“素姬是王爷的人,素姬要生生世世与王爷相依……”

“那如果……真的没有了,素姬一个人会孤单么?”萧瑾轻抚她一头柔软的长发,如同安慰一只受惊的小猫。

素姬无助起来,她不知道萧瑾这么问的用意何在,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爷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是要……”

“听我说。”萧瑾伸出一根手指,轻按在素姬的朱唇上,“我萧瑾纨绔一世,最悔生在帝王家,若只是一寻常的富家公子,定是成天樽酒相伴,佳肴相随,美人相依。而如今,锦衣玉食又如何,我却主宰不了……”

屋外骤然喧闹起来!

“什么人!?”

“拦住她!”

“保护王爷!”

屋外混乱嘈杂,嘶喊此起彼伏,脚步纷乱如麻。素姬本能地拽紧了萧瑾的衣袍,冷汗浸湿了她轻盈的纱衣,她不知道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抱着自己的男子已经开始颤抖,那曾一度给与自己无限温暖的怀抱如今已渐渐陌生。

“素姬,这场劫难,我躲不过了。”萧瑾的身体微微佝偻起来,将头埋进素姬的肩窝,双臂渐渐收拢,“夜后来了。”

夜后!素姬盈盈的双眸泛起极大的恐惧。这个鬼神一样的杀手,戴着鎏银纹绘的面具,踏着催命夺魄的鼓点,沐着王侯将相的鲜血,到最后,真的连萧瑾都不放过么?!

“王爷……”素姬的话语中已染上了一丝哭腔。

“可是,我还想再享受一次烟花良夜啊……”屋外响起的刺耳打斗声让萧瑾的声音有些听不清,这位亲王此时就像一个倔强任性的少年,纵然索命厉鬼的脚步寸寸逼近,脸上依然挂着凄然的微笑。

打斗声中夹杂着守卫惨绝人寰的哀号,利器切入人体的声音撞击着所有人的耳膜,伴随着鲜血喷射而出的慑人声响,激荡在整个王府。厢室里的两人无法想象屋外是怎样一番景象,睥睨天下的妖魔手持武器踏血而来,对她所有的阻挡皆是虚妄,是愚蠢又可笑的虚妄啊!

屋外的响声已越来愈大,不速之客逼近了!

“不是我坐以待毙,而是我知道我根本摆脱不了。”萧瑾抱着素姬,脸上挂着仿佛已经凝固的微笑。素姬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夜后如同一个沥血的梦魇摧毁了她所有的意念。她心头在反反复复地臆想,若自己只是寻常百姓家素面朝天的女子,也许永远不会与宠溺着自己、却实则跟自己咫尺天涯的俊逸亲王相拥在沉香漫卷的厢室,等待一场刺杀的到来。

门外的响声骤然停止!

萧瑾静了片刻,缓缓放开了怀中的佳人,脸上的笑容凄凉得让人心惊:“是来了么?”

一声巨响,红漆木门轰然洞开!

戴着鎏银面具的刺客静立在门口,端着一杆乌金色的长枪直指屋内,她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守卫们的尸体,狂烈的杀气铺天盖地,整个人在厢室昏暗的烛火下却耀眼得如同雪亮刀口上的凛凛寒芒!

“夜后,幸会。”萧瑾按着香案的边沿,长身而起,“久仰了。”

一声幸会,颠覆了以往所有的刺杀行动;一抹笑颜,反转了刺客先前料想的种种。刺客大概没有料到这个年逾而立的俊致亲王面对无法挽回的杀厄,竟然还能带着晏晏的微笑,向自己道一声“久仰”。

“果然是颐王,风流不假。”刺客涩声笑道,“‘十里烟霞巫山远,忘世颐王云梦寒’,名不虚传啊。”

“世事谬乱,赤丹满寰,你我皆是身不由己。”

“刺杀是我的信仰。”刺客语气冰冷,双手稳稳地端着长枪,保持最佳的出手姿势。

萧瑾与刺客隔着三丈远的距离。与所有的亲王贵胄一样,萧瑾也是极怕夜后的,可当夜后真正登临的时候,他却没有流露出恐惧,哪怕是一丝的惊惶。他就这么笑容浅浅地看着夜后,双目中的笑意仿佛已经定格成凄美的永恒。“难得享一次巫山逍遥啊。”

“好一个巫山逍遥,这场云雨旧梦,该是醒得的时候了!”

刺客说罢双手飞速在枪杆上滑动,形成一手秉住枪身一手稳托枪尾之势,继而她左膝弯曲右足点地,一时间枪锋翻转、寒芒乍逝,即将完成一场必杀的强袭!

“且慢。”萧瑾竖起一根手指,“夜色撩人,良宵甚好,人生最后一场雅兴,我萧瑾怎甘心错过,姑娘说是么?”

“啰嗦!”刺客怒喝。她有些恼了,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亲王分明已是刀案上的鱼肉,他居然自顾地说着花街柳巷里的才说的话语,还称呼自己一声“姑娘”!

“我想与我的爱姬再饮一杯醉风茶。”萧瑾款款转身,话里话外如同调笑,扶起已经瘫软在软塌的美人,“我怕以后喝不到了。”

“放你多活一刻亦无妨。”刺客冷笑,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萧瑾端过放在香案上的白玉茶壶,斟上两杯醉风茶,又回过头来看着刺客:“姑娘不来一杯么?”

刺客不言,冷冷地哼了一声。

“好罢。”萧瑾失望地笑笑,端起两只茶杯,将一杯递予素姬,“萧瑾此生最后一杯醉风茶,愿与素姬共饮。”

“王爷……”素姬眼圈微红,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颤抖着双手接过了茶杯。

萧瑾端着醉风茶,向刺客遥遥地致意,然后无限温柔地看向素姬,两人一道饮尽了茶水。

“废话完了么?!”刺客低吼,满腔的烦躁,“别说你还要为自己准备后事。”

萧瑾放下茶杯,笑着摇头:“死后的俗事,我萧瑾就不用再操心了罢。”

“咽……”素姬突然开始挣扎,十指几近疯狂地抠着咽喉,黑血从她的口鼻中涌出,这个一向娇纵狐媚的女人已经活不出话了,只是睁大眼睛绝望地看着萧瑾,看着这个曾给自己带来无限欢愉的男人。

茶水有毒!

这是闪过刺客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她背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没料到这个亲王竟会选择走上这样一条绝路!若方才自己接受了他的邀请,那该是怎样一个后果!

萧瑾抬袖掩着口鼻,他体内的剧毒也开始发作,他一只手按在香案边缘,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分明已是痛不欲生,可他的神色仍旧一如既往的超然无谓。“我……萧瑾,风光一生,怎么甘心……狼狈地……死。”萧瑾看着刺客,艰难地开口,“我既然……潇潇洒洒地来,也要潇潇洒洒……地走。”

说罢,这位亲王用此生最后的力气移步向前,慢慢拥住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女人:“素姬……对不住……陪我……”

在刺客讶异的眼神中,齐国颐王萧瑾,怀拥他最宠爱的姬妾,缓缓倒在了红木软榻上。

十里烟霞巫山远,忘世颐王云梦寒。

这场旧月,伴随着渐渐冷却的体温,终归一张泛黄的纸笺。

韩铮潜伏在老樟树的阴翳中,听着颐王卧房外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估摸着现在刺客已经突击进了萧瑾的卧房,这位以风流不羁著称的年轻亲王该是到殒命的时候了。他只需在夜后得手撤离之际紧跟而上,探得刺客的行踪,为以后进一步的计划作准备。

可西门残雪意外失踪,加上刺客滞留在颐王卧房的时长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使得韩铮不由地焦躁起来。

这边刺客收了长枪,走上前探了探萧瑾的鼻息,确定他已经命终无误后,刺客转身准备撤离。

“留步!”不留余地的女声,划破了死寂的空气!

西门残雪面蒙黑布,只露出一双杀气逼人的眼睛,手持一柄细长的赤铁利剑登临王府,封住了刺客的退路!

刺客怔了片刻,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在屠尽颐王府正院巡夜的守卫后竟然还能遇上亡命之徒强势拦路!

西门残雪蹬地纵出,转腕挥剑直袭刺客命门!她深知夜后身手的剽悍与作风的狠辣,她根本不能给刺客回神的机会,哪怕只是半瞬的滞后,都会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的死地!

刺客沉肩侧闪堪堪躲过西门残雪先声夺人的进攻,旋即以迅猛的枪术悍然回击!

刺客枪锋霸道,西门残雪剑芒凄寒,两人皆是习武女性中的佼佼者,在这样的一个关头狭路相逢,引爆一场旷世激烈的较量!

西门残雪咄咄相逼。她跟韩铮在颐王府守株待兔六个夜晚皆毫无收获,终于按耐不住擅自离队,只身潜入萧瑾寝宫欲一探虚实,没想到刚好遇上夜后持枪夺命,西门残雪顾不上月行舟“只为探,不为剿”的命令,剑走偏锋,挺身不顾,誓要一举将这个狂魔隐藏在重重血案下的真实面目暴露在赫赫天光之下!

“女人,你的剑法,够阴狠。”刺客挽动长枪,乌金色的长枪在她娴熟的轮动下呼呼生风。她觉得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蒙面女子的身法竟与自己有些相似,行着犀利逼人的路线,使着诡异阴残的手法,那眼神锋锐若刀,那作风凌厉似剑,甚至可以说与自己同出一辙!

“夜后,我们是同行。”西门残雪的嘴角在黑布下微微勾起,手上仍然不停,以其不留余地的剑势压得刺客步步防守。她在月行舟混迹多年,没少接手过暗杀的任务,刺客的心思,她懂!

“你是……月行舟的人!”刺客猛省,矮身躲过西门残雪横掠而过的一剑,立刻转动长枪直刺西门残雪前襟逼得她身体后仰翻剑格挡。

刺客得此空隙枪锋逆扫,长枪在空中留下一道乌金色的寒芒,以电光火石之势直插西门残雪咽喉!

西门残雪重心后移还未站稳,刺客激烈的枪势就直扑眼前!她暗叫不好,只得顺势仰倒在地。刺客这毙命的一击虽然走空,却为自己赢得了撤离的契机。

刺客收回攻势,枪头往地上一点,整个人以此作为借力从西门残雪上方飞身跃过。

西门残雪卧倒在地,仍然顽强地挥舞长剑拼死阻拦刺客。

一个回勾,剑尖挑开了刺客的鎏银面具!

西门残雪幡然心惊!

刺客本能地以手遮面,落地之后拖枪疾奔,欲以最快的速度从颐王府撤离。

西门残雪翻身站起紧随其后,若不是刺客的动作快若闪电,她刚才就已经看到了夜后的真容!

狂奔的刺客见西门残雪不依不挠,立即回手扬枪一记烈刺,乌金色的长枪脱手射出,从她腋下擦过直射向西门残雪!

西门残雪没有料到刺客在最后的关头竟会选择放弃武器以枪作镖向自己发起进攻,一时间想要闪避根本来不及了,长枪从她右肩刺入连着她向后飞出钉在了一根立柱上!

西门残雪捂住右肩脱离坐了下去,鲜血从指缝中涌出,很快在地上积了小小的一滩。幸亏刺客面具脱落,在撤离的过程中不便回身攻击而使得枪锋偏了几分,要不然自己早就被一枪贯穿。但她的右肩还是被刺客极烈的一枪撕出了一条豁开的口子。

西门残雪的脸色本就没什么血色,此时因失血而更加惨白。她停了片刻,从衣角撕下一条布,简单地包扎在右肩,然后慢慢地往回走了几步,将剑扔在地上,拾起了刺客掉落在地的鎏银面具。她说不清楚这张面具上毁着什么,恐怖狰狞的花纹如同古老的图腾,散发着阵阵诡异的杀气。

这就是你的信仰么?西门残雪冷笑。

“她在那里!”

“她摘了面具!”

“杀了她!”

陡然响起的叫喊声警醒了望着面具出神的西门残雪,她惊诧地抬起头,原是颐王府各个偏院的守卫闻讯涌入正院,手握家伙朝自己杀来!

西门残雪恍然——自己被当成夜后了!

“我不是……”

话未出口,只闻得一声弦响,一根短箭承载着守卫们的愤怒呼啸而来洞穿了西门残雪的左腿!

“呃……”西门残雪一声痛呼,一口血喷在黑布上,只得扔掉面具重新拾起长剑,朝王府最近的府墙磕磕绊绊地奔去。

她明白这时跟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守卫们解释是没有用的。身为女性、穿着黑色的夜行衣、鎏银面具在手、颐王毙命之际恰巧在场,自己跟夜后,是完全吻合的啊!

右肩与左腿的创伤已不允许西门残雪的行动过于迅速,身后守卫们的脚步声已愈来愈近,她脑海里此刻只剩下单纯的一个字:逃。

体能在一点点流失,西门残雪的视线已经有些恍惚,难道自己……已经逃不出去了么?

就在此时,头戴斗笠的高瘦身影横空出世般地闯进了西门残雪的视野!

韩铮!

西门残雪大为震惊,但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惊喜。她本以为这个刻板严谨的同袍已经追着夜后的脚步离开王府,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放下组织下达的重要任务折转回来救她!

“快走!这里有我!”韩铮扭头朝西门残雪大喊,继而杀向了众守卫。

西门残雪拖着重伤的身体奔至墙边,身后不远处武器的撞击声充斥着她的双耳,她回过头看见韩铮孤身一人与众守卫战况胶着。她相信这个同袍的能力,却不知道自己在越过这道高墙之后,将何去何从。

先逃出去……再说罢。西门残雪对自己说。

她抛出带钩的铁链扣在墙头,还能使力的左臂拽紧铁链,一咬牙,从颐王府翻了出去。

墙外是一条宽巷,只是此时已经夜深,街上已没什么人影。西门残雪的视线有些迷乱,她顶在高墙上,扯掉了脸上的黑布。她瞥见宽巷的一侧有一条狭窄的水渠,于是靠着仅存的一点理智扑上前,顾不上是否干净,捧着水渠中的水洗净了嘴唇周围淋漓的血迹。然后她咬着牙扭断了插在左腿上的箭杆,只剩下很短的一截连着箭簇留在体内。

快走。西门残雪深吸一口气,凭借着最后的毅力,拖着重伤的身体朝向口跌跌撞撞地赶去。

“砰!”

奔至巷口的转角处,西门残雪与一个黑影撞了个满怀。

西门残雪大骇,本能地就要出剑。可待她看清楚黑影,整个人却愣住了,原本已经模糊的意识又惊醒了一分。

叶归澜。

“西……西门姑娘?”年轻人亦有些吃惊,愣愣地看着西门残雪苍白的脸庞。

西门残雪见这条宽巷虽然人户稠密,但已经夜深人静灯火暗淡,自己又一身黑衣,估计叶归澜是看不见自己身上大片的血迹的,于是强作镇定:“这么晚了……叶公子还不休息?”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叶归澜语气平淡,仿佛并没有觉察出西门残雪的异常,“西门姑娘……不也没休息么?”

“啊,我也是出来走走。”西门残雪虽嘴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苦闷无比,上回她与韩铮密会邂逅了莫霭,这次拖着负伤的身体从颐王府艰难逃出竟又被叶归澜撞见。不过她唯一能够庆幸的是,这两次遇上的人都不是白羽笙,不然以白羽笙明察秋毫的心性,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西门姑娘……早点回府休息了罢,嗯,很晚了。”叶归澜觉得自己的嘴真笨,他知道在夜晚偶遇女性友人只身行路似乎应该说一些关切暖心的话,可自己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早点休息”。

“行,我这就回去。”西门残雪的视线渐渐朦胧,她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听叶归澜这么一说,赶忙应道,然后她匆匆向叶归澜一点头,唯恐他说出“不如我送西门姑娘回白府”之类的话。

“西门姑娘,你……真没什么事罢?”叶归澜又有些犹豫。

“我真没什么,就是失眠。”西门残雪勉强地摇了摇头,尽量做出稍微烦躁的模样,让自己看上去确实像是失眠了。

“那……请。”

“请。”

叶归澜看西门残雪的表情有些不耐,也不好多问,于是朝西门残雪一拱手,迈着大步朝西门残雪来的方向走去。

西门残雪回过头,看着年轻人的背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了昏暗的巷路尽头,终于支撑不住,脱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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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高玩,林柯原本没必要开挂,但在这个游戏里,得到这个系统后他毅然选择了使用……100%闪避率,你打呀!100%命中率,你躲呀!100%暴击率,300%爆伤,100%增伤,来嘛,就让我打一下下!
  • 方嫣的眼

    方嫣的眼

    一个弱视女教师一座吞噬生命的13号病房一个像守护天使的男护士一个偷窥偷拍的变態狂一个虐恋到虐杀到此仇不报枉为人,孤独寂寞所导致一发不可收拾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