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淕军又在集结成阵了么?
还是,莫言终于准备发动最后一击了?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身旁的景况。
而当我终于看清时,我觉得我的心仿佛又再一次地被人用尖锐的锥子狠狠戳到了。
原来,那忽然响起的盔甲摩擦时特有的金属声,只不过是身后两个淕军兵士走上前来,正在拖走墨羽的尸体……
那个与我有过数面之缘,对我不算友善,被淕军上下兵士畏惧的男人,真的,就这样地,死在了这汶城楼前……
墨羽身上的铠甲与地面不断摩擦,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殷红色的痕迹,延伸向淕军的后方,而不久之后,那原本残留在雪地上的鲜血,又被无休止的漫天大雪覆盖了……
我的心,有些微的疼痛。
我原以为在见过这么多的鲜血和尸体之后,我不会再有心痛的感觉。
我原以为我已习惯,习惯了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习惯了这样生命骤然逝去的情景。
我原以为……
但,原来不是。
原来我还是会心痛,还是会难过,还是会无奈……
“墨羽……”我看着被拖离的墨羽,低喃出声。
身旁一声冷笑:“哼!何必这样哭哭啼啼?战场之上,生死本是平常,你又何必这样看不开?更何况……”
莫言忽然一顿,剑指城楼,声音又凌厉了几分,接着继续道:“更何况,如今你在朕手上,若他不认输投降,你便将死在朕手上,与其此刻为他人之死而悲,你又何不先想想自己呢?”
声音冰冷地掠过耳边,如同这一阵阵疾驰而过的北风,划过的时候像刀子一样,割得人生疼。
我望着莫言,莫言却望着城楼的方向。
我低唤出声:“皇上……”
却换来莫言头也不回的一声冷漠回应:“住口!朕不是你的皇上!”
他说这话时,握剑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我不死心地再唤:“莫言……”
“闭嘴,你给朕闭嘴!”
莫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然而目光却始终以仰望的姿态望着城楼上的黑王:“殷曲,你想清楚了么?是你即刻撤回黑国境内,从此再不犯我淕国疆土,还是要她……死在你面前?”
城楼之上,一片沉默。
黑军动作整齐而划一地保持着进攻姿势,没有人因为莫言的这几句问话而退怯,更没有人擅自离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一直保持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模样,连目光都神肃而漠然,仿佛不将这天地间的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一般,有一种只属于精兵才有的骁勇和骄傲。
“殷曲,你哑巴了么?还是,这选择就真这么难?在你的眼里,她就完全不值得你退兵?”莫言再次开口,声音已有些不稳。
一向令人生畏的莫言,竟也有如此紧张的时候,令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终究,我最后却还是没有笑出来。
因为当我想要笑的时候,城楼上那黑王的一句话,将我所有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你以为,单单就凭她,就可以救得了你淕国吗?莫言,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样天真了?我殷曲几时曾为了个女人放弃过什么?”
城楼上黑王的话,穿过漫天飞舞的雪花,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偏头一笑,对着莫言道:“皇上,我与黑王什么关系都没有,如此威胁他,又岂会有作用?”
记忆中,萧默在淕都长街说的话,言犹在耳。
然而,我却始终仍不愿相信,我与城楼上的黑王有任何的关联。
那样冷漠的人,连声音都那么冰冷,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我怎么可能会与他有关系?
不,不可能的。
我绝不会与他有任何关系,绝不会。
我自顾自地摇头,仿佛只要我摇头,便可以否决掉一切一般,模样看起来有些固执。
岂知莫言听我说完,却看也不看我,只望着城楼上,淡淡地问道:“没关系吗?你和他,真的没关系吗?”
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我,他这忽然的发问令我有些许的发愣。
片刻后他回过头来,看向我的一双眸子里又似多了几分莫名情绪:“你若与他没有任何干系,我何必这般辛苦留你在我身边?”
“莫言……”我忽而有些发蒙。
“别叫我!”莫言的长剑突然掉转头,指向我,一阵剑风扑面而来:“你若是认为我会放了你,那简直是妄想!”
闪着寒光的剑刃,与我脖子的距离,骤然缩成了二三寸。
顿时,我已可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
那外露无疑的杀意,让我不自觉地噤声。
“莫言,你堂堂一国之主,何必为难一介女流?你就不怕你的所作所为,将来招天下人笑话么?”
城楼上,那黑王的声音再次传来,陌生又熟悉。
他是想救我吗?
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勉强地抬了头望去,穿过白茫茫的大雪,看见了城楼上的男子。
他微蹙的眉头,冷漠的神情,令我忽而有种五世三生之前便已相识的熟悉感觉。
“殷曲……”我重复着莫言唤他的名字,心中突然一阵心绪翻涌。
“想知道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是吗?”莫言在一旁冷笑,面容突然看起来显得有些陌生。
“我……”
“你想不起来?就算是拼尽全力,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微愕。
萧默的话,再次重现于脑海。
我记得在淕都长街,萧默曾唤我:“皇后娘娘……”
皇后……
莫非……
莫言看着我发愣的样子,忽而仰天大笑。
好一会儿,才仰起头,朝城楼上的黑王道:“殷曲,看见了么?她记不起你,她记不起你!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