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指挥中心
各部门的将领们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
纪缭端坐在作战室中,面对着一个大型的模拟沙盘,凝神思考。
一名侍卫推门进来禀报:“国尉大人,姚贾大人求见。”
纪缭:“请。”
一会儿,姚贾走进来,与纪缭相对而坐。
两人无言以对。
时间分秒流失。
侍卫再次进来禀报:“国尉大人,王贲大将军、杨端和大将军、蒙武大将军求见。”
纪缭和姚贾交换了一个眼神:“请。”
少许,王贲等人走进来。
王贲沉闷地道:“国尉大人,出征韩国的部队已经整装待发,属下等不明白大王为何会下达暂停攻击韩国的指令?”
纪缭一言不发。
杨端和:“国尉大人,不兼并韩国,就无法顺畅地打开我军东进中原的大门。属下认为若任意改变攻略,将会造成我军军事上的重大失策!”
蒙武:“现在军队中流言四起……”
纪缭摆了摆手。
三人忍气吞声地退了出去。
姚贾瞅了纪缭一眼,深沉地道:“从军事角度上说,存韩灭赵绝对是一个错误的主张。我大秦国如果先兼并了赵国,反而就陷入韩魏燕齐楚五国的夹击之下,恐怕后患无穷。”
纪缭异常平静:“您认为大王是一个糊涂的人吗?”
姚贾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不过有时清醒的人更容易受愚弄。”
纪缭:“不知道您是否喜欢看魔术表演?”
姚贾:“喜欢魔术的人比比皆是。”
纪缭:“魔术师可以说是世上最高明的骗子了。他们先告诉人们魔术是假的,然后心安理得地骗人。然而还有比魔术师更出色的骗子,那就是看客。还有什么比假装被蒙骗更高明的骗局呢?”
姚贾似有所悟,高深莫测地笑了。
寝宫
嬴政在灯下批阅着奏章,突然感到视野模糊,头痛欲裂。他放下笔,双手撑住几案,死死闭上眼睛喘息了一会儿,睁开眼,用帕子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开口招呼:“来人。”
内侍应声而至。
嬴政:“传夏无且。”
不久,夏无且拎着药箱匆忙而来:“大王哪儿不舒服……”
嬴政:“这不是废话吗?”
夏无且放下药箱,上前坐下,观察了一下嬴政的脸色:“大王日理万机,太操劳了。让臣给大王把把脉。”
嬴政伸出了手。
夏无且左右轮番给嬴政把了脉,一脸沉重。
嬴政:“怎么样?”
夏无且下跪:“大王,臣不敢隐瞒,大王天生患有间隙性精神分裂症。此症伴有自大、自闭、自虐、妄想等多种症状,其显著特征就是时常头痛和深度失眠。”
嬴政看着他:“说下去。”
夏无且:“此症是绝症,无药可解。头痛和失眠可以说是世上最痛苦的病了。要减轻此病症,除非进行开颅手术。”
嬴政:“开颅?你有把握吗?”
夏无且:“有。但臣没有把握的是,在最大限度地减轻了大王头痛的痛苦之后,大王的思维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敏捷。”
嬴政:“那照现在的情形下去,我还能活多久?”
夏无且:“臣不敢妄言。不过患有这类病症的人,一般都聪慧过人,是人们通常形容的天之骄子。可惜才华横溢、英年早逝的人不在少数。”
嬴政:“天才和疯子有什么区别?”
夏无且:“基本上没有。只不过喧泄的方式不同而已。”
嬴政笑了笑:“我的病症你清楚就行了。去休息吧。对了,口吃的病容易治疗吗?”
夏无且起身:“口吃的人往往思维超群。特别是当一个人既口吃,又是左撇子,更是聪明绝顶。语言和动作都容易矫正,可是思想不容易……”
嬴政挥了挥手:“明白了。”
夏无且退下。
嬴政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喃喃地道:“韩非是左撇子。”
韩府
暖暖的阳光下,郑佳伏案抄写一篇文章。
一名侍女来报:“夫人,扶王妃和扶苏王子探望夫人来了。”
郑佳闻言连忙放下笔,整理仪容。
扶婳笑盈盈地领着眉目清秀的扶苏进来。
郑佳向前下跪。
扶婳扶起郑佳,瞅着满堂字画,感叹:“书香门第,果然高雅不凡。”
郑佳谦逊地笑了。
扶婳上前,倾身瞅了瞅摆在几案上的竹简,笑容更添:“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夫人竟也能写一手好字,实在令人倾慕。我本想让扶苏拜韩大人为师,可大王说韩大人重任在肩,不便打扰。天下做母亲的,总想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啊。夫人和韩大人朝夕相处,必然也是满腹经纶。如果能惠教我儿,则是我儿的荣幸。”
郑佳对扶苏甜甜一笑,对扶婳指了指自己的口,连连摇头。
扶婳:“教育孩子的方式很多。扶苏,你愿意拜夫人为师吗?”
扶苏腼腆地瞅了瞅郑佳,对扶婳轻声地道:“娘,拜女子为师会让人笑话的……”
扶婳:“胡说!古人说能者为师,岂有男女之分?从前我军三千余名将领拜屈楚大将军为师,为我大秦国创立了不朽的功勋。男女平等在我大秦国绝不是一句空话,明白吗?”
扶苏点了点头,上前向郑佳下拜:“学生扶苏诚心拜夫人为师,请多多惠教。”
郑佳赶忙扶起扶苏,抚了抚他的脸蛋,轻柔地笑了。
上林苑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湖水碧波荡漾。
郑佳在一座亭子中教扶苏写字。
嬴政和文武百官从阿房宫大殿中走出来,纷纷登车离开。
嬴政站在马车旁,远远地瞅着郑佳和扶苏出了一会儿神,抬手招呼正欲登车的韩非过来,微微一笑:“扶苏这孩子有一个品性温柔的老师,是他莫大的福份啊。在我的印象里,老师都目光凌厉,脸上没有一丝笑脸。通常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就犹如猫和老鼠的关系。看来所谓的为人师表和尊师重道并非只有严厉和敬畏之说,互相尊重才是沟通的最好方法。”
韩非:“……是……所谓深…深入浅出……就…就是这个……道…道理……”
嬴政:“来,你我同乘一辆车,我们聊聊。”
韩非依言随嬴政上了车。
马车启动。
嬴政:“韩大人,这段时间,能经常得到您的惠教,我实在是受益匪浅。尤其是您在法学方面的很多独到见解,令人耳目一新。我想再深入地聆听您对大秦律法的看法。”
韩非:“……臣…臣愚笨……仅…仅有些粗…粗浅的想…想法……不…不值一提……”
嬴政:“我视您为知己,有话尽管说。”
韩非:“……臣…臣万分感…感激大王的知…知遇之恩……因此愿…愿意对您说的话……都…都是贴…贴心话……从…从严格意义上说……大…大秦律法……是…是古往今来……最…最恢宏的一部治…治理国…国家的法典……但…但这部法典……时…时刻对君…君王有…有莫大的威…威胁……”
嬴政:“此话怎讲?”
韩非:“……大…大王……大秦律法在造…造就了一大批清…清官的同时……也…也造就了一大批欲…欲无止境……心…心怀叵测的野…野心家……”
嬴政:“哦?”
韩非:“……有…有欲望的人……有明…明显的目…目的……所…所以好驾…驾驭……可…可是大秦国的官吏……几乎都洁…洁身自好……追…追求清正廉…廉明……这…这很…很危险啊……对男人来说……不寻…寻欢作乐……不…不贪污受贿……那……那醉心的就…就只有权力了……很…很多大臣……以…以清官自居……实…实际上是…是在拼…拼命剥夺大…大王的权力啊……”
嬴政:“是吗?”
韩非:“……大…大王想一想……各郡县的官…官吏爱…爱民如子……就…就会受到当…当地民众的景…景仰和拥戴……其…其手中的权…权力实则比大…大王更高……军…军队的将…将领体…体恤士卒……在…在军…军队中的威…威望超…超过大王……臣…臣再举几…几个例子……国…国尉大人统…统管全…全国兵马……几…几百万将…将士对他惟…惟命是从……他…他的声威不是超…超过大王吗……李…李斯大人是…是最高司…司法长官……在大众的心…心目中……就犹如是…是律法的化身……就…就算放一个屁……对…对万众也犹如五……五雷轰…轰顶……还…还有姚……姚贾大人……因…因为是负……负责国…国家安全的头儿……就…就可以随……随意从国…国库中提…提取巨…巨额钱财……任…任意在国…国外开…开销……再…再说远一点……商…商君……张…张仪……范雎……还…还有吕不…不韦……这些人在民众心目中的威…威望……无…无不高…高于君王……”
嬴政脸色阴晴不定。
韩非:“……历…历来所…所谓的忠臣……都…都是以……忠君爱民……洁…洁身自好为幌子……强奸民意……想…想方设法让君王难堪……想方设…设法凌…凌驾于君…君王之上……实…实际上……所…所谓的忠臣比奸臣……更…更阴险……更…更难驾驭啊……”
车轮滚滚。
嬴政挪到韩非身边坐下,一脸恳切:“您的话如雷贯耳,使我感觉身边危机四伏。依您之见,要如何才能使众人俯身贴耳呢?”
韩非:“……臣…臣以为作为君…君王……在善于运用律…律法的同时……也…也要善…善于运用术和势……”
嬴政:“请您不吝赐教。”
韩非:“……臣……臣以为……律法……是君王套在臣民身上的绳…绳索……君王可以任意借律…律法之名……奴役臣民……而术是君王驾驭群臣的各…各种手段……或褒或贬……褒褒贬贬要时常更替使用……让…让群臣摸不透君王的真正用心……只…只能服服帖帖供君王驱…驱使而不……敢……生异心……至于势……则…则是君王借所谓的仁…仁德……增强权威……愚弄大众的方法……君…君王要经…经常向大众灌输礼…礼仪廉耻……要…要讲求高低尊卑……要…要强调天…天命……要让大众知…知足……偶…偶尔施…施一点小…小恩小惠……让…让大众感激零涕……只…只要法、术、势三……三位一体实施……大…大王就……就可高枕无忧了……”
嬴政眉开眼笑:“对,对。别人经常在我面前提及的,都是劝我不要专制,不要凌驾于律法之上之类的言辞。您的话,实在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大路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