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近郊
几十顶帐蓬在风景明丽的山水之间次弟排列。
年轻的齐国相国孟尝君田文在一大群门客的簇拥下,在繁花似锦的草地上散步。
门客冯欢不无调侃地道:“主人身为堂堂东方大国的一国之柱,能自堕身份率门客出城30里恭迎苏秦,真是给足了苏秦面子。”
田文:“冯欢,你话中有话。”
冯欢:“想那苏秦当年只不过是深山里的一个农夫,为求功名满世界奔波,历经沉浮,被家里人视为败家子,被村里人视为骗子而不改初衷,终于换得今日名满天下,实在是奇迹啊。”
田文微笑:“说到败家子,我又何尝不是败家子?家父在齐国任相国时积蓄的家产,都被我用来款待从天下各国来投奔我的朋友了。待家父去世时,我已经卖完了田宅家产,宣告破产。我记得当时几千门客都离我而去,唯有你一直陪我作伴。有一天我俩在街上又饥又饿,这时有人对我俩说,‘两位兄弟,在齐国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只管去找孟尝君田文。’你记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冯欢:“你说,‘世俗之人往往会因自己的所求一时遭别人拒绝而充满怨恨,却置别人往日给予的诸多好处于不顾。我这个人其貌不扬,才学疏浅,一生唯一的优点就是无论别人贫贱富贵,我一样尊敬别人,一样不拒绝结纳一切可以结纳的人。’你说这话的时候仅有21岁。”
田文:“我今年26岁了。就因为有一点薄名,所以成为齐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相国。现在投在我门下的人又有几千。人们都说,孟尝君是天下第一名公子,是世上少有的贤人。我听了内心深感惭愧。贤良和有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我这一生最崇拜的人是商君。我效法他招贤纳士,却没有他撼天动地的才能,也没有他慧眼识人的本事。所以,我倾慕比我有才华的人。从这种意义上说,苏秦绝对是值得我倾慕的人。”
冯欢无限感慨:“世上似你这样能大度容人的人,永远不会多。”
田文:“无论是谁,只要能为齐国的江山社稷谋福,都值得我尊敬。”
一位门客驰马而来,向田文禀报:“主人,苏秦大人一行距离此地仅有两里地了。”
田文:“马上准备宴席,款待远客。”
齐国国都 临淄
满城市民夹道欢迎苏秦光临齐国。
苏秦坐在车中,握着杜瑾的手,无限感慨地道:“古人说的好啊,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我不以贫贱为耻,不以富贵为荣。却必须在高低贵贱之间求索。造化真是戏弄人啊。”
杜瑾:“贫穷历来让人厌恶,富贵历来让人羡慕。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你已经成为敢于向贫困挑战的天之骄子。你头悬梁、锥刺股勤奋读书的事迹在天下已经广为流传。”
苏秦皱了皱眉:“我没有这么读书啊。”
杜瑾:“真的没有?”
苏秦:“任何一本书都只能告诉别人很多表面的东西。只为了读书而读书,却不深入思考和领悟,纵便读太多的书也是没有用的。如果我像你所说的那样去读书,岂不是病态?你认为我是一个病态的人吗?”
杜瑾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不过你读书肯定有很独特的窍门。”
苏秦:“世上有两个词非常有意思,一个是无中生有,另一个是异想天开。世上已知的一切事物都是从这两个词中演变而来了。只要能透彻地理解这两个词的含义,就能洞悉古今。你所看过的任何一本书上的知识,就能任意供你驱使。我读书没什么窍门,只是从不迷信书本上的东西而已。”
杜瑾:“不迷信,就是窍门。”
赛马场
王公贵族济济一堂,观看赛马。
齐宣王和苏秦夫妇出现在赛马场上。
全场起身迎接。
齐宣王向众人挥手致意,然后热情地邀请苏秦和杜瑾入座,观看比赛。
齐宣王:“苏先生可否有兴趣和寡人赌几把?”
苏秦:“在下是来给大王送财富的,不是来赢大王的钱财的。因此,没必要赌。”
齐宣王笑了一笑:“寡人一生在赌场上总是输多赢少。作为一个最不走运的赌徒来说,实际上最怕死要面子活受罪地与人打赌。其实有时候看热闹比赌博更有趣。”
苏秦微笑。
齐宣王:“寡人一直以为自从先王倡导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那时候开始,齐国就是天下最爱惜人才的国家了。不料竟让先生这样的奇才一度流落街头,与寡人失之交臂,真是罪过啊。幸而先生不弃,能再度光顾我国,寡人深感幸运。”
苏秦:“在下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承蒙大王抬爱,因此有几句心里话想跟大王说说。”
齐宣王:“请先生不吝赐教。”
苏秦:“世间有许多东西,本质上是相同的,只是用途不同而已。比如现在正奔驰在赛场上供人娱乐的骏马,换一种方式它们可以替人拉车载物,再换一种方式它们亦能够随军上阵,驰骋沙场。很多事物因用途不同,价值也就截然不同。当今的齐国,当之无愧是天下最富有的国度。国中天下各门各派的才智之士比比皆是,堪称大富大贵的有钱人多如牛毛。但是这其中却存在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误。”
齐宣王:“请先生明示。”
苏秦:“大王,当今的齐国,祖先快意恩仇的风范已经演变成勾心斗角的伎俩。有时候,太多的聪明人凑在一起,其结果是使大家都变成自以为是的傻瓜;太多有钱人凑在一起,其结果是使大家都变为奸诈无比、负债累累的穷光蛋。这就是齐国在泡沫般的繁华浮躁之中最真实的现状。为此,大王拥有大好河山,心中却不安稳。本可以以堂堂东方第一大国的名义傲立东方,却因国中民众爱国之心淡漠,故所以委曲求全地向相距万里之外的秦国纳贡臣服。齐国与秦国相距遥远,大王向秦国表示臣服,对国家利益有什么好处呢?齐国本来恰如一匹自由奔腾的千里马,大王为何偏要弄一根缰绳羁绊呢?大王刚才说自己是最不走运的赌徒,实际上天下没有任何一个赌徒是走运的。历来在赌场上真正盈利的人既不是赌徒,也不是庄家,而是放高利贷的人。大王如果能从赌徒转为放高利贷的人,从此之后必然永远盈利。”
齐宣王转了转眸子:“列国争霸,恰如一场赌局。倘齐国置身其中而不赌……先生之策,真是绝顶高明啊。”
苏秦:“在赌徒的心目中,放高利贷的人可以说是可敬可畏的衣食父母。如果大王放弃争霸转而成为辅助诸侯的人,那么在未来天下诸侯不论是欠人情还是欠金钱,都会欠您的情。您不动一兵一卒就可以使江山稳固,抛给诸侯一点本钱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回收高额利息,何乐而不为呢?”
齐宣王嘘了一口气:“太多自诩博学多才的人在寡人面前宣扬的强国之策,皆是与天下争锋,可从没人似先生这般有不战而胜的计谋。依先生之策,合纵联盟抗秦的最大受益者必然是我国。先生送给寡人的这一笔财富,真是价值连城啊。”
苏秦再次微笑。
齐宣王:“加上齐国,一致赞成合纵联盟的国家,已经有五个了。依先生的意思,还需要哪一个国家参与?”
苏秦:“楚国。”
齐宣王:“如果楚国愿意加盟,秦国就真正的被孤立了。只是楚国历来妄尊自大,与诸侯打打和和,终究有隙,恐怕难以互结联盟。”
苏秦:“楚国这些年和秦国数度交锋,大小战役皆失利,正是需要外援的时候。倘若大王主动把合纵联盟盟主的地位让给楚威王,在下相信楚国会十分乐意结盟。”
齐宣王:“一切听凭先生安排。”
苏秦:“大王深明大义,在下万分钦佩。”
齐宣王:“为答谢先生,寡人赠送给您黄金两万镒,车马仪仗一百五十乘,指派孟尝君率门客和各国使臣一起侍候先生出使楚国。”
苏秦:“多谢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