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觐见贵妃的那天早上,我很早就起来了,看着梳妆台上那枚刚退回来的栗色黄的和田玉玉佩,心下一安,唤了丫鬟们进来帮我洗漱。
我知道,八爷是城府极深的聪明人,也是有名的书画鉴赏家,自然看得出我绣的清明上河图上的古怪,也知道如果因为这些小事儿而得罪了我阿玛是多么的划不来。所以他在收到我的‘礼物’之后就退回了玉佩,表示他愿意跟我们家永结秦晋之好,告诉我可以安心。
洗漱完毕,多多就上来帮我梳头,象牙的梳子在我的乌发间穿梭,滑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昨夜的微雨在枝头缠绵,新近沐浴过的花草闪动着柔和的波光,落花不时的顺着微风吹进来,落在新洗过的黄柏木地板上,抚摸着我的思绪。
“小姐今天要梳什么样的发型?”多多的声音收回了我波动的思绪。我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想了想才说:“最普通的宫髻是什么样,就梳成什么样的,越普通越好。”
多多不解的问:“为什么?第一次进宫,不该给贵妃一个好印象吗?”我取了支简单的蝴蝶簪子在头上比划了一下,笑了笑道:“普通的不让人注意的形象就是给贵妃最好的印象,你不知道吗?贵妃如今代行凤印,自然讨厌烟视媚行的女子,我被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同时提亲,贵妃对我的想象不会好到哪里去,要是我还穿着艳丽,那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佟佳贵妃是领侍卫内大臣承恩公佟国维的女儿,也是孝懿仁皇后的妹妹,比我大了二十岁,虽只是个贵妃,但仁孝皇后、
多多帮我梳了个简单的旗髻,化了个淡妆,穿上一身湖绿色的旗装,不过半个时辰就弄好了,只等着宫里来人就可以出门了。
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我硬生生的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宫里都没来人,等得我趴在软榻上都快睡着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来了几个太监,说是要带我进宫去,我接了旨,坐在轿子里,那么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也不知晃了多久才到了宫门口,下了轿,再上了一顶新的轿子,又那么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才到了坤宁宫的门口。
如果你进过宫,你就会知道,这坤宁宫究竟有多少道门,究竟有多大,你得经多少人才能到皇后的面前,然后又得磕多少个头才能听到贵妃娘娘一声“平身”,然后又得多小心的看着身边的人的脸色。那过程,简直比让你围着紫禁城跑两圈还难受,跑圈是体罚,这样的觐见是心理虐待!体罚伤的是身体,养几天就好了,觐见伤的是心灵,可能一辈子都得活在阴影里的。
好不容易得了个坐下来的机会吧,还得受着各方面传来的眼神,好像随时都要对你进行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搜身似的,看的我一阵阵的出冷汗,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坐着的哪里是凳子啊,简直是炮烙用的铁炉!
“你叫什么名字啊?”佟佳贵妃的声音看上去…不,听上去很慈祥,还带着些柔软的滑音,这让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额娘。于是我大胆的抬头看了一眼贵妃娘娘,面容虽说不上是美丽,但也有几分清秀端庄,双手和脸都保养的很好,又化着妆,几乎看不见什么皱纹。因为是在自己宫里,只穿着家常衣服,样式与其他满族贵妇服饰基本相似,圆领、大襟,衣领、衣袖及衣襟边缘,都饰有宽花边,只是图案有所不同,是凤穿牡丹的。整件服装在鲜艳的蓝色缎底上,绣了八只彩凤,彩凤中间,穿插数朵牡丹。牡丹的颜色处理得净穆而素雅,色彩变化比较惟妙,具有山水画特点,与此相反,彩凤的颜色比较浓重,色泽鲜亮。虽只是家常衣服,但也剪裁合度,刺绣精巧,尽显皇家气度。
“回禀贵妃娘娘,臣女兆佳氏紫菀。”我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答道。凡是聪明点的人都明白,贵妃和蔼那是她的气度,可我要是顺杆子就爬上去了,那就是疯度——疯了的程度太深了。
“紫菀?紫菀?”贵妃思索着念着我的名字,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本宫是不是见过你啊?”
“回禀贵妃娘娘,臣女幼年常随额娘入宫。”我赶紧笑着回答道。你也许可能会问,贵妃每天要见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记住我呢?这个问题有两种可能的答案:一是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容貌出众,举止端庄,所以贵妃对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另一种呢,相信中国人都知道有句话叫:“久仰,久仰”吧?就不用过分解释了吧!当然作为我,还是比较愿意相信第二种的,那似乎比较切合实际,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告诉我,梦想也有可能会实现的。
“哦,你就是兆佳氏那个出生的时候,祖宅开了满院紫菀花的女孩?我素日就觉得你好看的很,难怪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争着要娶你…”贵妃终于把话题引回到了她的真正目的上了。
“回禀贵妃娘娘,我…”我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低着头,“我父母都已年老,我是他们最大的牵挂,我怕嫁人之后,就不能承欢膝下了…”
“我不过是叫你过来闲聊罢了,跪来跪去的做什么!”贵妃笑了笑,把我扶起来。“你的事情,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跟我解释过了,他们说是自己一时斗气,毕竟都是一群孩子啊,只是委屈你了…”
这时我的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一时斗气’四个字,怒气值上升不知道多少个层次,什么借口不好找,说是一时斗气!我是一件玩具吗?想要就抢,不想要就扔掉?就这样,我在心里诅咒了他们无数遍之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赶紧装出一副贤良淑德、通情达理,委屈中带着点婉约,婉约中带着点理智的样子出来说:“不委屈…”
也许你要问我,当时我为什么不多说些话来煽情,那…那你就太不通情达理的,第一,我当时的确是很开心,如果假话说多了,会笑场的。第二,此时无声胜有声,那微含泪水,欲语还休的眼神,委曲求全的神态才是最重要的得分点,话说的多了,是要减分的,后来的事情也充分证明了我的理论的正确性。
“本宫想过了,虽然这次委屈你了,但本宫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必定还你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佟佳贵妃软言好语的安慰我。
“臣女…臣女多谢贵妃娘娘…”我故意做出一副忍辱负重、强颜欢笑的样子,言语断续,充分展示我被愚弄后的悲伤和委屈。
“那选秀之后,你就先到坤宁宫来陪我,碰到合适的就说,这也是你阿玛的愿望…”贵妃的话若有所指,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我不会傻到去问,原因,你猜的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