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嘟、嘟、……”床头柜上的电话声，响个不仃。林下客夫妇刚刚入睡，水中仙迷迷糊糊地拿起话机。
“喂，谁呀，——”水中仙打着呵欠，充满倦意地说。
“您好。林下客先生在家吗？”电话中传出一位女士清脆和悦的声音。“我是沙五中。打扰了。”
林下客懒洋洋地从妻子手上接过话机。
“林先生，打扰了。——我们明天将去Ｈ城。”沙五中说。“非非小姐回家后，详细告诉了你们在那里的遭遇，你的几只电脑大雁也被扣留着。是否该‘完璧归赵’了？......如果可能的话，你明晨乘机去Ｎ城，我们在那里机场恭候。之后，即一起前往，可行？”
“好啊！一起前往。”林下客从床上一跃而起，兴奋地说。“谢谢，多加关照。......明天见。”
林下客把来电内容告诉了睡在身旁的妻子。
“我去Ｈ城，讨还电脑大雁后，即去绿色大峽谷了。”林下客叮嘱说。“这儿，你和林菁再住上几天，也一起去大峡谷吧。”
“好吧。时候不早了，快睡吧。……大清早,还得赶路。”水中仙催着丈夫好好休息。
翌晨，林下客告别水中仙一家。乘车去了Ｂ城飞机场。候机厅里人来人往，扶老携幼的，背包提箱的，一派繁忙景象。林下客购票后，迅速赶到检票口，排在一个十来岁孩子的身后。小孩拉着一只行李箱，紧随一位年轻的女士缓缓前行。
“小朋友，去Ｎ城旅行？”林下客拍拍小孩的肩膀说。
“我跟妈妈去乡下外婆家。”小孩回头朝林下客调皮地笑笑说。“大家说城市的空气呀，水呀，......污染了，不干净。都在离去，去找一个净洁的，美丽的，可爱的......好地方。”
大家出了检票口，踏上宽广的登机坪。视野豁然开朗，小孩兴奋地抬头观望。
“噢，又一架飞机升空了。——叔叔，天上一条条的，都是‘飞机云’吧。直的、弯的、......那一条弯弯曲曲的，多像动物园里的大蟒蛇。”小孩蹦跳着，欢叫着，小手直指云端，早忘了身后的行李箱。林下客望着天真的孩子，相帮推着那只箱子。
“这是飞机排放的废气与水汽。——每年，飞机在空中排放的这类废气与水汽，全球高达四、五亿吨之多。”林下客若有所思地说。“你看，这天空被污染成了什么顔色吗？......你在童话书里看到的天空又是怎样的呢？”
“天空是什么顔色？不总是一个样，……灰茫茫的。”小孩凝视一下没有生气的天空，突然大声朗诵起来。“啊，蓝天，白云，苍鹰在自由翱翔，......童话书里写得多美呀。——不都是编造出来哄骗我们小朋友吧？让大家都去读它呀。”
林下客哑然。瞧着小孩的背影沉思着：蓝天、白云的天然神韵；苍鹰、飞禽们的生命活力；......难道就这样，从我们这一代起在人们的视觉中迅速消失。地球失去了这无与伦比的美好“外衣”，人类失去了这充满诗情画意，与激发无限遐想、无穷创造力的天然源泉。......
如果这个世界还尚存人类的后代，他们也许会变得更孤傲怪僻、冷酷无情、影形自吊、......
林下客步随着小孩一起登机。小孩找到临窗的座位坐下。林下客坐在小孩身后的一排座位上。不一会，飞机缓缓地离开地面向灰茫茫的天空飞去。
“噢，变小啦，变小啦。”小孩兴奋地大声喊着。“房子变成积木块了，车子快变成蚂蚁了，......天地变得灰茫茫一片了。”
林下客望着小孩天真烂漫的样子不觉哈哈笑了起来。小孩听到身后林下客的笑声，回过头笑嘻嘻地说：
“叔叔，我们飞机已升到天上了，怎么还依然是灰茫茫的一片，就看不见哪个蓝天呢？”
“别纠缠着叔叔，孩子。”年轻的妈妈拍拍小孩的肩背，像似在回忆一件久远的往事，轻声地说。“妈妈小时候在乡村见到过蓝天。那时，一阵大雷雨后，空气清净多了，天空蓝蓝的，偶而，还见到彩虹。大家纷纷跑到田野，呼吸新鲜空气，欣赏大自然的美景。......这一切，在城市里早已是百年不遇了。”年轻的妈妈抚摸着孩子的头，感慨万千：
“近百年来，人类每年排放各类有害气体、烟尘成百亿吨。向海洋倾倒污水、污物达五千亿吨。还有那些超量、超波段的声、光、电、磁的辐射，乃至核辐射。把世界捣乱得乌烟瘴气，普天生灵难以聊生。凭着生命的本能，大家纷纷出逃，只是逃来逃去，哪能逃离四面八方污染不堪的全球环境。——以至外太空，每年也有愈来愈多的火箭、卫星碎片等，人造的太空垃圾随同一些宇宙尘粒，无情地纷纷墜落下来。”林下客接着说。“早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西欧大陆排放的废气飘流到北欧，挪威那里每年就沉降下五、六万吨硫，竟是当时那里年产量的五、六倍之多；日本的酸雨可远涉重洋，降落在北美，使一些地方的湖水酸度相当于胃液；......当今，‘人类文明’为芸芸众生布下的‘天罗地网’，又有谁能逃脱？”
“叔叔，既然逃来逃去，逃不出‘天罗地网’。大家为什么还要四处逃离呢？”小孩惊讶地问。
“由于各地自然和人为等条件的不同，其环境污染程度的差异还是较大。世上许多生物都有‘避重就轻’的本能，逃往环境污染相对较轻之处，那怕只是一个短暂的安生时机。”林下客沉思片刻后，接着说。“在这张‘天罗地网’笼罩下，我们‘现代人’不得不作茧自缚，快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人们长年自我封闭在居室内，以至，呼吸经空气滤清器处理的气体；饮用经水净化器加工的净洁水；食用经生物的、化学的等工程培育、转化、与合成的食品；观赏经人们模拟自然的各类影视与‘综艺大观’；……
一旦外出远行，去‘回归’自然，就得披铠掛甲、罩头掩面、全身‘武装’，似同登上荒凉的外星体上的宇宙人。——地球上绝大多数的生命体，将忍受不了污染的环境而迅速灭绝，极少数幸存的物种将蜕变得面目全非。我们的地球，也将进入一个面目全非的地质年代。……
如果，那时我们的人类还一息尚存的话，不也成了面目全非的‘后人类’吗？”
“叔叔，概是一位预言家吧？”小孩惊奇地望着林下客的脸，似乎要从脸上读出一点什么。
林下客露出一丝苦笑，双眸凝视着机窗。登机时擦洗得洁净的窗面，已封上了一层灰褐的污尘。窗外一片茫茫，航机犹如在一望无际的天地中，孤零飘浮的落叶。......
航机临近Ｎ城上空。播音室里突然传出消息：
“Ｎ城周围上空，被一股浓厚密集的云团所笼罩。飞机无法下降，将绕道改航，去前方Ｆ城。请各位乘客谅解。”
机舱内，顿时一片哗然……
机长随同二位乘务员一起来到旅客中间，耐心地向大家作了解释，並一再深表歉意。在大家的情绪渐趋安定后，机长还意味深长地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冬天。一颗西方卫星经过东方某城的上空，拍摄的地形复原图式上，却不见该城市影迹。经调整卫星运行轨道再次拍摄，依然如故。反复检查各项有关程序也未发现差错。一时引起西方情报部门的种种猜测，他们认定是当地在搞某种新的城市伪装试验。于是，先后二次秘密组织有关专家组成的“旅游”团体，前往该城市采访调查，广泛采集各类标本。……经分析后，认为该城工业排放废气笼罩整个城市上空，污染云团久滞不散，使该城在侦察卫星“眼皮”下隐去不见。……之后，又从东方某刊物上觅得一篇有关该城市严重污染的学术论文。终于，西方情报部门的重重疑虑才烟消云散。
“城市污染，早已是当今城市的通病。全球遭受严重环境污染的城市不少于三分之二。一些城市上空出现形形色色的污染云团，已愈来愈变得司空见惯的事。”机长接着说。“今后的‘城市机场’也将愈来愈远离城区，为避污染云团，而去‘名不副实’的荒郊野外。——今天，Ｎ城上空云团集积，不见下界。与此情景似有类同之处。”
于是，旅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成了一场保护全球环境，反污染的大讨论。航机在大家热烈的讨论声中，不觉飞抵了Ｆ城。
航空公司向各位旅客致歉，並发放一份因误机的相关补贴。大家出了机场，就各奔前程。林下客与小孩握手告别。
“噢，我叫林下客。小弟弟贵姓呀？”林下客亲切地说。
“我叫居易。”小孩调皮地笑着说。“我妈妈呀，.....当然，叫居易妈妈了。”
“噢，小居易。你可知古代大诗人白居易吗？”林下客若有所思，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人人都得有居所，历来却是居不易！”
“听清楚了吗？我叫居易。“小居易挥动着小手，大声地喊着。“林叔叔，再见！……”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