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她跳下去了吗”
“爸爸！”一个瘦小的身影拉住了那个身材魁梧的身影，让他动弹不得，“你冷静下来，她不是跳下去了，她只是走了！”
像是电影中的旋转镜头，这块山顶巨石成了中心焦点，朱奇和子豪立于巨石之上，四周风起云涌，响雷之后没有暴雨，西边天空出现了大团大团色彩斑澜的云群，在不停的变幻着各种形状，如鸡，如犬，如树，甚至房屋它们颜色太过艳丽，却又不四处散开，随时保持一个有机整体，子豪猛的觉得它们就在眼前一般，“朱奇，我们这是在哪里？那天空上面出现的是海市蜃楼吗？”
“不是，爸爸，”朱奇说道，“这只是西边天空中出现的晚霞，我们有时也叫它火烧云。”
“啊，那么好看，”子豪喃喃的说，“火烧云？这名叫的真是形象，它真的像是一团团火在燃烧，我好像还听到了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劈里啪啦声音，还有，像是在烤什么肉质食物一样，有滋滋滋冒油的声音呢！”
“爸爸！”朱奇心痛的叫道，“你想多了，今天你太过劳累，咱们下去吧！”说完，朱奇用力抱着父亲走下了那块巨石，子豪在他怀里不停挣扎，“你放下我，我要去那边上看看，我要看看她娘们俩是怎样跳下去的！”但在朱奇如铁箍一般的怀抱中，子豪哪里挣扎得动？
“爸爸，没有用的，”朱奇流着泪说，“她们已经走了，你不放心她们，想要一同前去，那么你又放心得下我吗？我才刚过十岁，又瞎了一只眼睛，未来的路还那么长，没有了你的陪伴，我又怎样去走完它呢？”
子豪停止了挣扎，他一下安静下来，抚摸着朱奇的头，“朱奇，你眼睛怎样了？”
“有一点，”朱奇说道，“不过不是疼，是有一点痒而已，我想早点回去，上点药，可能会好一些。”
“那，那们下去吧，”子豪一声长叹，“林峰他们可能还在等呢，”走出两步，子豪又回过头来，看着那块已经沉默了千年而且还将继续沉默下去的大石，“小奇，你记住，日后如果有时间，你要来这里看看。”
“我会的，”朱奇说道，“这下面和我们血脉相连，我一定会来的。”
这时候的西边云彩已经变薄变轻，最后终于没了踪迹，像是完全融合在天空之中了。
下山途中，子豪走的甚快，朱奇心下担心，他怕父亲因悲伤过度，不能自己，就在后面小心跟着，怕他失足摔倒，但一路下来，才知道自己徒担心一场，子豪走的虽快，脚步却异常稳健，朱奇瞟他脸色，放下心来，子豪嘴唇紧闭神色坚毅，刚才的撕心裂肺像是已成过往，他好似重新踏上了征途一般，“爸爸，你在想什么呢？”朱奇本想问他，但自己马上就否决了这个念头，现在不合适！何况，朱奇还担上了别的心事，很重的心事，火烧云！
林峰他们果然在前面等着朱奇他们，只是他们一辆车在等，其余的车，囚车和装着毒品的货车都已开走了，那些前来支援的战士和警察也都随车一起走了。
“他们都走了吗？”子豪开口问道，是明知故问，但朱奇不觉得这点，爸爸的声音有力，刚才在山顶之上的哭泣，跪求，悲恸，所有的软弱，这时仿佛都已离他远去，爸爸回归了父亲本色，威严，利落，他和在他面前的以铁腕著称的林峰相比，毫不逊色！
朱奇心中一阵骄傲！他看着他的父亲，在一瞬之间，他就崇拜他了，他成了他的粉丝！
“走了，”林峰上下打量了他们父子一眼，“她呢？”
“她也走了！”子豪说道，“她去了她最想去的地方。”
林峰一阵沉默，旁边的小五脸色更显苍白，本就受过苗百俞掌伤的他身子一个趔趣，一旁的丁一连忙扶住了他，小五摇摇头，示意丁一放手，然后他独自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背对他们，一动不动，丁一想要过去，林峰用眼色阻止了他。
“小奇，你的眼睛怎样了？”子豪又一次问起了这个问题。
“没什么了，”朱奇坦白，“其实刚才在山顶上你问我时，我骗了你，它早就不疼不痒了，我只想叫你早点下来。”
“我想也是，”子豪点点头，“那现在我要看看它，没问题吧？”
朱奇稍一犹豫，“可以，”然后对一边的小强说道，“强哥，麻烦你给我解开一下纱布。”
“还是我自己来吧，”子豪说道，“刚才小强替你包扎，现在又麻烦他，我算什么？你不是我亲生的吗？”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沉闷的气氛稍有缓和。
“不麻烦，”小强笑着说道，“解铃何须系铃人？我不和你争了，你是他亲生的父亲，我只是他异父异母的兄弟而已。”
子豪的手没有一丝颤抖，他先是解开了缠绕在纱布上面的两根白色胶纸，在这过程中，他的手掌触碰到了朱奇的脸缘，有些温烫，让朱奇想起小时家中灶膛里的余火，那样温暖，不觉眼睛发潮，脑中蓦地闪出一个想法，这眼瞎的值！马上又暗骂自己荒唐，就算自己眼睛完好，父亲就不疼爱自己了吗？
朱奇受伤的左眼在屏蔽几个时辰之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只乌黑的眼洞！没了眼珠里面发白的巩膜，黑眼珠的角膜，还有那略微发黄闪亮的瞳仁，现在这里面就剩下了一团乌黑，它瞎了，朱奇以前是凭感觉，现在不是感觉，所有的人都明明白白的看出这点：这只眼睛，从此没了它应有的功能，它下岗了，将永远停止转动！
所有人都沉默了，子豪看了良久，率先打破沉默，“小奇，你现在习惯没有？未来会怎样，你有考虑吗？”
“习惯了，”朱奇点点头，“它对我没有一丝影响，将来我也能自食其力！”
“好！”子豪说道，“我相信这点！”他又回过身对林峰说道，“二哥，我能对你提点要求吗？关于我的未来。”
“当然可以，”林峰说道，“我以前对你曾经承诺过，兼于你已经不能回到朱家村，事完之后，我会把河城的这个水果店转让到你的名下，你可以在这个边陲小城过一种你所向住的平静生活，当然，除了这个店，你自己也收获了别的东西，那我就不提了，至于朱奇，我当然很想他和我们一起，但也尊重他的选择！”
“我还有两件事情未完成，”朱奇说道，“完事之后，我才能再作决定！”
“什么事情？”子豪一时愕然，“我从没听你说起过。”
“我们今天才见着面，我没时间给你讲嘛，”朱奇说道，“第一件，已经快要完成，我要带小茹回到她的母亲那里，这是我给秦璐承诺过的，第二件，爸爸，你不知道，”朱奇略略一停，“你要有心理准备，那就是秀珍阿姨，她现在深城，是追随子民叔去的，她现在深陷毒瘾之中，不能自拔，我得去把她带回家，给她戒毒。”
子豪听到这里，头一阵眩晕，秀珍？那如童话般美好的初恋！那如梦一般的玄妙身姿！居然和邪恶的毒品扯上了关系，沾上了边？人们常说世事无常，但再无常，它也需要时间的过渡，如此之短的时间里，仙子变成了魔鬼！青春少女摇身变成了白发老妪！什么原因？是子民吗？昔日的落第秀才，如今的阴深毒枭？
“是子民吗？”子豪涩声的问。子民，他曾经的好朋友，好兄弟！
“不是，”朱奇急忙说道，“子民叔是被无奈，他也很很苦！”看到子豪这样，朱奇心下着急，“爸爸，你不用担心，我会救她出来，让她脱离苦海的！”
子豪抬起了头，“我相信你，小奇，谢谢你，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他又走到林峰面前，“二哥，继续我刚才的要求，我要请你帮忙！”
“如是我刚才提的河城，那就不用再说，”林峰说道，“那是我答应过你的，我不失言！”
“不是，我不想在河城度过余生，”子豪说道，“我想要去另一个地方，得你帮助才行。”
“你还想去哪里？”林峰皱眉说道，“一个已在洛城监狱得病身亡的朱子豪，是不可能再以朱子豪的身份回朱家村了，这点你不会不知道，还拿他来为难我吧？”
“我不回朱家村，”子豪低头说道，“你想个办法，让我回洛城，是洛城监狱！”
“爸爸！”朱奇忍不住叫了一声。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谁也想不通子豪这时会要求回到洛城监狱里去。
“有问题吗？”子豪仍旧低头，“我是说在运作程序上有问题没有，其他不谈。”
“程序上没有问题，”林峰沉吟一下说道，“我可以将你重新送回监狱，但你这样回去，有什么目的吗？你不是要在里面忏悔吧？你好像没作错什么呀？一切都很好，近乎完美！”
“在你们眼中，这一切是很完美，”子豪低声说道，“可是我受不了，我已经不能再平静的度过下半生了，丁花给了我惩罚，但那不算，我得给自己一个惩罚，一个交待，二哥，你让我回洛城监狱吧，这样，我才会心安，才会轻松，不然，带着一种负罪的感觉活在这尘世之中，很累！”
“朱奇，你说呢？”林峰不看子豪，他对着朱奇说道。
“我不知道，”朱奇说道，“但我想来，父亲的话是有道理的，人活于世，如不心安，那也枉活了，你答应他吧！”
“好吧，”林峰说道，“你们爷俩真是一对奇葩！”朱奇苦笑，子豪点头致谢。
几人回到车上，向河城驶去，朱奇坐在丁一身边，“丁哥，那人呢？你将她藏身哪里了，丑媳妇总要见我们的呀！”
“你小子占我便宜呀？”丁一拧了朱奇一下，“那是我的家事，你也管吗？连二哥都不过问呢？”
“我问过了，”坐在前排的林峰头也不回的说，“你当时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像是西天取经取回来的宝贝一样，藏在一个没人知晓的地方，谁希罕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包括子豪，但谁都看的出来，每个人都笑的勉强，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的笑了几声，当然，这个任务就是让车内的气氛活跃一些，不过，这个任务完成的不够好。车内很快的又沉寂下来，每个人好像都在想着心事，朱奇在这静默之中，再一次想起了那在山顶之上，西边天空出现的熊熊彩云：火烧云！以及父亲说的好像听到里面除了柴火燃烧的声音之外，还有那种肉类食物在火里燃烧时响起的滋滋声。
其实，他当时也听到了那种声音！只是缘于当时急着带父亲下山，这才没有细细留意罢了。
“小强哥，刚才你们在山下时，”朱奇忽然问道，“可曾听到那一阵阵霹雳声响，还有，看没看到那西边天空上出现的云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