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喘了半晌的气，王普林才垂头低声对梅亦皊说，“少奶奶，我实在不该开枪。”
梅亦皊摆摆手，手按在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你不开枪，岂不是真让那恶人伤了？那样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司令。”梅亦皊望了望窄小的巷子，问王守林，“我们还能住旅馆了么？”
王普林皱紧了眉头，“怕是不安全了，依我的主意，我们不如安顿在一处民居里罢。”
罗安自告奋勇的对梅亦皊说，“少奶奶，不然你们在这里躲躲，他们应该不认得我，我去前面寻一户人家去。”
梅亦皊马上摇头，“你刚才也和他们打在一起了，他们怎么会不认得？”
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梅亦皊望着安静的巷子，有了主意，“我和墨璐去找住处。”
“不行！”王普林和罗安几乎同时出声。王普林急了，“夫人，您出去万一有个差错，我们可怎么向司令交待啊？”
梅亦皊侧耳听着巷子外面的声响，压低了声音，“你们仔细想想，如果此时你们出去，岂不是又让贼人发现么？那时候，我们谁也离不了这谢水镇。倒不如让我和墨璐出去，一是我们女人出去寻住处让人安心些，毕竟，我们要住民居。二是，有了渡口的那一枪，你们不宜再出头了。”
“那……那让我一个人去罢。”墨璐开了口说。
梅亦皊摇了摇头，“此处是谢水镇，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万一找不到回来的路，我们岂不是连你也找不到了？如果我们一起去，凡事有个商量，还不至于落了单。”梅亦皊转头定定的望去罗安和王普林，“从川平出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有些事我必须要经历了的，比如现在。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走散了时，指望惯了你们，我要如何活下去呢？”
王普林还要阻拦，梅亦皊加重了语气，“王普林，你听着，我从前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我从前做过的苦差事并不比你们少，你们不能小看了我。而且，”梅亦皊说着，拍了拍自己衣襟旁的口袋，“我这里还有枪。”
王普林诧异的望着背着光线的夫人，他虽看不清夫人此时的表情，却听得夫人字字都重如千金，不由得叫他肃然起敬。
王普林只知道夫人是姨太太抬了起来的，夫人的来历他并不知晓。从前，他心里并没把夫人放在眼里，一介女流，不过是靠着三分姿色讨得司令欢心，有什么大本事？
可是，从夫人那天举着枪，他就知道他错了，拿着枪的夫人手都不曾抖一下，眼中的气势和司令如出一辙，叫他想不听她的话都极困难。
而现在，夫人更令他觉得羞愧，夫人能在紧急关头，放在架子和女仆冒着危险，做平日里不曾做过的事，全是因为他在渡口的那一枪。
“夫人，您小心！”王普林身子紧绷着，肃然对梅亦皊说道。
梅亦皊打开提箱，从里面拿出两件日常衣服，递给目瞪口呆的墨璐，“再穿上一件，我们总不能穿这件出去。”
“啊！”墨璐顿时傻了眼，罗安和王普林忙转过衣去。在梅亦皊的注视下，墨璐才把衣服套上了外面。
梅亦皊也套了件灰布褂子，她探着身子走出了小巷。走到巷子口处，梅亦皊看了看左右，她固固记住巷口的那棵梧桐树。这条街上，再没有一棵梧桐树了，再回来找时，梅亦皊相信自己会找到这里的。
墨璐缩着身子，扯紧梅亦皊的手，“夫人，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寻住处啊？”
梅亦皊扯了一把墨璐的手，“你别哆嗦，叫人看到你这样子，也像作贼心虚一般，倒叫人起疑了。”
墨璐松开了梅亦皊的手，勉强拔了拔腰板，两眼惊慌的四下里张望着。
梅亦皊拢了拢头发，向前条街走去。
这是一条并不热闹的小街，街两边是一间间并不高的土房。梅亦皊走到了一个街口转弯向里走去，一直走到了快没人迹的街边了，梅亦皊才停下了脚。
面前有一座栅栏围起的小菜园子，菜园旁边有两间土房，菜园门口放着一个平板车。
“这极可能是户卖菜的人家。”梅亦皊望着平板车上的菜叶，对墨璐说。
墨璐看了一眼两间破旧不堪的土房，吸了一口冷气，“这房子许是要塌了罢。”
梅亦皊并没理会墨璐的话，她走到木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有人么？”
随着一阵狗叫声，从房里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她向门口张望着，操着一口谢水音问道，“什么事？”
“大婶，这是你家的房子么？”梅亦皊向栅栏里问了一声。里面走出的老太太疑惑的盯着梅亦皊，“是，你们什么事？”“我想在您这里投个宿。”梅亦皊向老太太笑着说道。
老太太弯着背，慢慢的里面走了出来，她打开挂着的木门，上下打量着梅亦皊和墨璐：“你们要投宿？”
梅亦皊点点头，“大婶，我们……没有多少钱，家里又有人病着，住不起旅馆。”梅亦皊似乎怕老太太不信，望了一眼墨璐，墨璐急忙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铜币来。
老太太望着摊在墨璐手上的那几个铜币，“你们几个人？你们的家人得了什么病？”
梅亦皊见老太太似乎动了心思，忙说，“我们四个人，两个哥哥并不是大病，是着了风寒。不知道大婶这里几口人？房子够不够住？”
老太太听说是风寒，似乎放下了心，一指身后的房子，“这里就我和我家掌柜两个人住，房子也就在这里，你们也看到了。风寒倒是没什么，现在就是闹瘟病厉害得很，不是瘟病就好。”
梅亦皊连忙笑笑，“大婶，不是瘟病的，我们就投宿一晚上。”
老太太一伸手，“那么，就一块大洋罢。”
“一块大洋？！”墨璐有些发急起来，“婶子，这一块大洋也太多了。”
梅亦皊也随声道，“大婶，五角罢，我们也真没那么多的钱。”
老太太摆摆手，眼睛没有离开墨璐手上的钱，“好罢好罢，看在你们两个女人的面子上，就五角罢，不过要先交五角来。”
梅亦皊从墨璐手里拿出五角钱来，交给老太太，老太太高兴起来，“那好，你们去叫你们家人罢。”
梅亦皊望着院门口的平板车，又问，“大婶，能不能把您的车借给我们用一下？”
老太太似乎看在五角钱的份上，摆摆手，“用罢。”
梅亦皊道了谢，出门推起了运菜的平板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