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愣了一下，张了了也愣了一下。她似乎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了我的用意，微微露出一丝感激的神情，轻声“嗯”了一声，然后乖乖地由我拉着她走了，像一只温顺慵懒的小猫。
在包间里坐定后，我给她倒了一杯冰水，然后又向旁边的同学要过话筒和她合唱了一首情调舒缓的情歌。
我嘎嘎乱叫的公驴嗓子和她温柔甜美的歌喉倒是绝配，天堂与地狱之声合到一块，别有一番乐子，竟然赢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
不知何时，杨晨已经回到了包间内。他坐在另一角瞪着我们，眼神里满是酸死人的醋意。
我想此刻他一定想知道我是谁，我和张了了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曲终了，我找了一些无聊的话题和张了了聊了起来，极尽我的幽默细胞，逗得她好几次都忍俊不禁，露齿而笑。
她的牙很白，笑起来很好看。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张了了突然伏在我耳边情人般温柔小声地说她累了，想回去休息。
我说我送你吧，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和周围的同学说了声抱歉，然后起身撤退了。
而杨晨则坐在沙发一角，满目的无奈与感伤，想跟出来也不是，不跟出来也不是，几次站起身来又坐了回去。
（7）
我和张了了出了KTV，在斑驳的夜色里小行了一段距离，然后进了地铁站。
我们在建国门地铁站转一号线。在地铁列车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我鼓起勇气拉过张了了的手，快步奔进了列车内。
但列车开过两站后，我突然发现我们上错了车。
列车正在开往相反的方向。
我万分窘迫地说了声“抱歉”，然后不再作声，看着她。她不言不语，也不给出任何表情，只是看着列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广告牌。
和她一起从王府井站出来，我查看地图，扫视四下拥挤的路人。她就安静地待在我身边，乖得像个听话的孩子。
一辆开往广播学院的列车在站台边停下，她突然脑袋微微一偏，看着站台出口处轻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想出去待一会儿。”她兀自说着就往地铁站外走。
我想出去走走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我跟着她出了地铁站，让那趟列车错过了我们。
我们或快步走，或慢步走，走过繁华拥挤的闹市，走过肃穆庄严的教堂，还有古朴的老街坊，没有明确方向地走着。
在繁华深处，有装扮时尚的街头艺人在卖力深情歌唱。行人匆匆，偶然有人停留下来，往艺人的吉他包里丢一两个硬币。而我们，只是给了艺人些许欣赏的目光，走掉了。
张了了慢慢地走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艳气质，几次都让我错以为她是一个在舞台上独自来往的模特。我知道她今晚一直都被一种忧伤的情绪所笼罩，所以我也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或前或后或并肩地跟着她行走。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我应该活泼点，于是扮作一个傻傻的、纯纯的孩子去给她买冰糕之类的零食。但当我买了两块冰糕返回来时，突然发现她不见了。
我吓坏了，呼喊了几声她的名字，但没得到她的应答。
我扔掉冰糕四下问着过路的人，用笨拙的语言描述她美丽的样子。
但是没有人见过她。
当我万分失落地安慰自己“她可能独自回去了”的时候，我却欣喜地在广场的一个角落发现了她。
她坐在那里，在默默地哭，哭的样子很小心，仿佛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这和之前我认识的那个落落大方的她，完全判若两人。我想她是一个有着多重性格的女孩吧。
一直没有和女孩子这么单独相处过，看见她哭，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以至我只能安静地在她身旁坐下，等待她自己安静下来。
后来她停止哭泣了，就开始用一双闪烁的大眼睛看我，好像我对于她来说好陌生似的。
我的脑子又开始转动起来，我觉得我好像亏欠过她什么。比如那晚我不应该将她背入旅馆，或者是将她背入旅馆后我应该及时离开；再比如我们在旅馆分手后，我不应该对身边的同学说那么暧昧的话让她最后流言缠身。我想她和她男友今晚发生的种种不快，多少和我有些关系吧。
于是我试图组织一些词句向她道歉，并发誓一定去找她男朋友解释一切，让误会烟消云散，还给流言背后一个最真实的她。
她摇头笑了，脸色是苍白的那种，是孩子看不到阳光而微生绝望的那种。她说我无须自责，因为她早已决定要和他分手了——他身边有太多的女孩子。当她用伤感的语调说完这些后，她脸上突然咧开了笑容，笑靥如花，好似曾经那个落落大方的女孩子一下子又来了。她说无论如何也要感谢我，感谢我今晚为她做的一切。
北京夜晚的风有些大，干爽的风带着夜的温度拂过她的身体，卷起她单衣一角，和她垂肩的秀发一齐轻轻地舞动着，飘散在我们走过的古老的胡同里。我们看见一个老者坐在破旧的四合院门前将二胡轻轻地拉奏，而他沙哑的秦腔刺破了巷子的深度。
张了了说，今晚他才是这繁华的北京城里最寂寞、最美丽的歌者。说到这些时，我看见她轻轻地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天空，有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了下来。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学校，我一直将她送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她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我期待我能够再次见到她，但当她消失在楼道里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向她要电话号码。
（8）
让流言消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流言变成事实。
张了了有足够的让一个男生在短暂的时间内爱上她的理由，因为她有美丽的外表、活泼中带忧伤的气质，以及其它一切出众的女性魅力等等。不过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寂寞，青春的馈赠——寂寞。
当我不仅仅只是满足于对美女的遐想时，我更渴望得到一次机会，一次有足够时间去接近张了了的机会。于是，我请教了一位情场经验颇为丰富的女生。那个女生说：“我帮你去打探一下张了了的情况，两天后告诉你答案。”
第二天的晚上，那个女生提前给我电话，告诉我诸如张了了今年大三、二十岁、是播音与主持艺术学院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等有用信息，还有诸如她喜欢穿小叮当牌子的内衣、嗓门比较大、巴掌比较结实、晚上有裸睡的习惯之类的无用信息，然后又为我精心设计了一套怎样去接近张了了的方案。
当我听完这套方案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潮澎湃。
熄灯前，我刷完牙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扫视了三位室友一眼，咧开嘴呵呵笑了一声。胖子韩小斌睡在我上铺，他当时正扶着手扶梯往床上爬，听见我的笑声后，咕咚一声就从手扶梯上掉了下来。他一边爬起来，一边惊慌失措地望着我，抖着一身的肥肉，说：“白亮，你没事吧？”
韦阳在一旁接口道：“他估计是傻了。”
我想着想着不由得又呵呵一声笑，忍不住说：“这个方案太棒了。”
第二天，我按照那女生告诉我的方案，去找了播音与主持艺术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一再请求加入他们学生会的外联部。那个学生会主席是个女的，正好她们学生会阴盛阳衰缺乏苦力，看见我这个外学院的“国际友人”怀着一颗无比虔诚、无私奉献的心前来加盟，自然有些激动，连欢迎仪式都省掉了，直接领我去找外联部部长张了了让我提前上岗。
这当然正是我所期待的。
张了了见到我后给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学生会主席扭着腰肢神采飞扬地介绍我，末了她说：“了了，白亮同学就交给你了啊，你可得好好栽培呀。嗯，对了，等会儿不要忘了让他帮我们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一下。”
我：“……”
（09）
那天上午，我正在外联部工作。
工作的具体内容就是：我将外联部办公室的垃圾袋提到了楼下，然后走到垃圾桶边，将垃圾袋放进了垃圾桶内。
这个时候张了了突然跑来找我，她说：“白亮，最近我们学院要组织一次大型活动，需要一万块的活动经费，你和我一起去拉赞助吧！”
我一听心里特高兴，相比整日和垃圾桶打交道，这还算是一门有些技术含量的工作吧。
为了早点完成任务，我和张了了分头去找赞助商。之前我从来没拉过赞助，也不知道如何和别人打交道，只是知道拉赞助就是去找人要钱，听说挺困难的。
由于那天我刚打扫过卫生，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头发上还沾着纸屑、杂草等。当时我脚上穿着一双嗒嗒作响的拖鞋，手里提着一个破背包，走在大街上，警察看到我都特紧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走进街头一家服装专卖店，到柜台前问收银员小姐：“你们有钱吗？”
瞧，我多直接。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挺佩服我自己的。
收银员小姐见到我后，原本一张春风般温暖的脸唰地变白了，我看见她给一个顾客找钱时手都在发抖。另外几个在挑选衣服的客人看到我后，连忙放下衣服慌慌张张地跑了。
望着跑掉的几个顾客的背影，我心中就纳闷：想我第一次找陌生人拉赞助都不紧张，你们紧张个啥呀？于是我尽量露出一口好牙，用微笑面对收银员小姐，展现我阳光的一面，让她不要紧张，但与此同时我从旁边试衣镜里看到的我，却是另一副面孔：只见镜中的那个白亮，衣装凌乱，头发上的纸屑纷飞，还呲牙咧嘴地满脸坏笑。
收银员小姐唯唯诺诺的，她的脸色特苍白，好像都快要哭了。
我连忙安慰她说：“不要紧张啊，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我将手伸进书包内，去拿赞助合作协议。
收银员小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说：“你不要这样啊，我有钱的，我都给你……”说完，她打开收银钱柜，捧了一把零散的钞票和硬币递给我。
刚才我把手伸进书包里，我想她肯定以为我是去拿凶器了。她的反应让我挺郁闷的，我长得有那么犯法吗我？
也甭管那么多了，我接过钱数了数，有两千多块，连忙说谢谢啊。
这个时候专卖店的老板过来了，他看到我后也挺紧张的，握着有些发颤的拳头，脸绷得特扭曲。我连忙将合作协议递给他，说：“老板您好，我是广院的学生。麻烦您在这上面签个字，我们学院组织活动时，会在广告横幅上打上你们专卖店的名字。”
那老板懵了一会儿，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他那人挺豪爽的，大笔一挥就在协议上签了字。末了，他说：“同学，麻烦你到时候给我们打广告时挑个好点的位置啊，还有，记得多给我两张门票啊。”
我走的时候，十分得意，想不到原来拉赞助就这么简单啊，整个过程还不到十分钟。不过后来似乎就没这么顺利了。我又找了几家有实力的公司，但刚踏进大厦大厅时，就看见几个保安向我走了过来。他们大概还能把我和恐怖分子区分开来，所以英勇地冲上来把我撵出了门外。
到中午时，我和张了了约好在一家面馆见面。当时她也拿到了不少赞助，她见到我拿到了两千块的赞助，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她说：“白亮，你行啊你！”
于是我坐在桌边，跷起二郎腿，喝了一口茶，万分得意地给她讲我拉赞助的经过。她当时也在喝茶，听完我的经过突然噗的一下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溅了我一身。我们两个都不由自主地乐了起来，当时面馆内好多客人都在看我们，特逗。
很多年之后，无聊之际我总会回忆起这个镜头来。镜头中，我头发上的草屑纷飞，衣服有些邋遢，一脸焦黑，还背个破书包，整个儿就一非洲难民。那个时候我和许多人都分不清我自己的真实身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大学生还是个街头流氓小青年。
张了了说我这副样子不能去拉赞助，要不然会影响我们学校形象的。于是，中午回去后，我洗澡换了一身挺体面的衣服，下午和张了了又一起出去分头找赞助商。
将我们学校附近的一些有经济实力的商家都找了个遍，装了好几回孙子，但再也没有商家愿意提供赞助费，这让我不由得有些气馁。
到傍晚时，张了了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下午拿到了多少钱。我说一分也没有。张了了说她也没拉到多少。后来她叫我去找她，说她晚上要去见一个老板——那个老板同意给五千块赞助费，不过老板约她过去一起吃晚饭，她有些紧张，所以让我也陪着她去，以便她喝醉了我好背她回来。
虽然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想到还会背着一个喝醉的美女在大街上走的可能性，我自然是乐意。
（10）
我和张了了在建国门附近的一家酒店和那个男老板见了面。那个男老板姓刘，一脸肥肉，脑壳光秃秃的，说话也特俗——在包间里吃饭时，不到十句话，他就来了两个黄段子。
我一个成年大男生，之前黄段子听得多了，自然就有了免疫力。但想到张了了她多纯洁、多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啊，多鲜艳的一枝祖国花朵呀，怎么可以受这种黄段子的毒害呢？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张了了比我预想的承受能力要强，等刘老板又接连来了三个黄段子后，张了了依然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一声不吭，微笑着听着。
末了，张了了突然来了句让我和那个刘老板都差点晕死过去的话：“哎呀，刘老板，您讲的那几个黄段子啊，也太老了吧，我两年前就听过啦！不如我给你们讲一段吧。”说着，她就说了一段新娘和新郎在洞房里打情骂俏的黄色笑话。等她说完，我发现我和刘老板，还有他的男助理的脸都红了，好像是涂了层胭脂似的。
后来我一直在琢磨，要是我们宿舍那三个自诩黄段子高手的室友，听见张了了今天讲的黄色笑话，那他们又该作何感想啊？
饭吃了一半，张了了几次都想提赞助资金的事，但刘老板总是想法岔开话题，只是一个劲儿地劝酒。刘老板和他的男助理酒量都大得惊人，把啤酒当可乐，杯中酒每次都是一口喝干。我喝了大概有三瓶，已经渐渐感觉有些头晕，而刘老板和他的助理却一点事儿也没有，一副优哉闲哉的模样。
张了了喝了大概有五瓶，她的脸上也有了色彩，两抹红晕像花朵。时机也差不多了，我们终于插上话，谈赞助的事。刘老板突然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叫服务员又开了十瓶啤酒，特贼地看着张了了说：“你们五瓶，我一个人五瓶。如果你们喝掉一瓶，我就赞助你们一千块，五瓶五千块。”
我一听脸都绿了，正在想如果我和张了了喝下这五瓶啤酒，那非得睡死过去不可。突然之间，一股莫名的不安袭来，不知怎的我脑中突然浮现出一部小说中的画面：女主角为了拿到一笔演出赞助费被一个满口金牙的老板灌醉了，然后那万恶的老板在酒店里开了房间，向着女主角的胸口伸出了罪恶的魔爪。幸好男主角及时英勇地出现，在关键时刻破门而入，一拳将那个老板打倒在地，然后背着女主角跑掉了。于是我们可爱的女主角的纯洁得到了挽救……
想到这部小说，我心里越来越不安，眼前的这一幕，张了了不正是小说中的女主角吗？这个姓刘的老板不正是小说中的那个满口金牙的恶老板吗？但我会不会是小说中的那个男主角呢？
是的，不管怎样，我要做小说中的男主角，用我伟岸结实的身躯去保护我生命中的女主角。于是，我开始琢磨等会儿如何狠狠地揍这个姓刘的老板一拳，如何背起我们可爱的女主角张了了同学，用我矫健的双腿朝着安全的方向奔跑……
忽然我听见张了了说了句：“五瓶啤酒，也太小瞧我们这些当学生了的吧？呵呵，刘老板，不如换五杯白酒吧。”说完，她叫道：“服务员，麻烦来十个酒杯。”
那个服务员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赶紧去了。
当十杯白酒摆放在桌子上时，我看见刘老板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表情饶是丰富多彩。他的助理想过来挡酒，张了了突然拦住他，轻笑着说：“刘老板如此海量，你帮刘老板挡酒，岂不是让刘老板失去了一次表现的机会啊？”然后她妩媚一笑，又偏头看了我一眼说：“白亮，我知道你酒量比我好，但这次你绝对不许帮我，小女子我今晚要舍命陪刘老板。”说着，张了了回过头去冲刘老板挤眉弄眼、花枝乱扭，又学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温柔无限地说：“刘老板，怎么样啊？那我先干为敬啊。”
刚才张了了回过头来看我时，不知怎么地，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特忧愁的情绪。我没和她喝过酒，不知道她的真实酒量，但我想如果此时让我再喝白酒，不如给她一根棍子让她打死我算了。我知道刚才她说让我不许帮她，是给我一个台阶下，她大概已经从刚才饭桌上的表现看出了我的酒量了吧。
张了了举起酒杯，已经接连喝干了三杯。我这才看见刘老板举起了一只酒杯，脸特扭曲，跟喝毒药似的，手抖啊抖的。
张了了又举起酒杯，一连喝完了剩下的两杯白酒，依然笑颜如初，只是脸上又多了几朵红晕。刘老板皱着眉头，又不好意思在张了了一个女孩子面前丢面子，硬着头皮喝了两杯，第三杯白酒下肚后，只听咕咚一声，他就滚到了桌子下面去了。
接下来的故事是，我和刘老板的助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体重达两百斤的刘老板扶到了他在酒店的房中。
……
从刘老板助理那里接过五千块的赞助费，我和张了了往酒店外走时，心情格外舒畅。不过一路上我总是紧紧跟在她的左右，生怕她会酒力发作，突然瘫倒在地上。后来见她舞步如飞，两只腿像兔子般，一高一低的，好像是在跳芭蕾舞，我这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11）
有了一万块钱的赞助费，播音主持艺术学院的那次晚会活动举办得特别成功。有人说，哎呀，那晚台上的美女帅哥真是靓啊。能不亮吗？光灯光布景就花了5000块。
活动结束时，院系领导满面春风地朝我们走了过来，大老远地就伸出了右手。
我心里那个乐啊，连忙向领导伸出双手去。那个领导看了我一眼，拿起我右边学生会主席的手，和她热情洋溢地握手。
我两只手举在半空停在那里，特尴尬。
虽然没有人多么关注张了了，但她却高兴得像个刚受过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似的。我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她笑着说：“这就是现实啊，白亮，你要学会习惯。”
……
关于拉赞助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我加入播音主持艺术学院学生会追张了了的这件事情，我们宿舍的几个人都知道了。
这天晚上室友韦阳突然对我关心起来，问我和张了了之间进展得怎么样了。我说还好，他就问还好是怎么个好法？
我说我制定了三年计划：第一年，我要穷尽我的所有智慧去让张了了对我产生好感，然后和她发展成好朋友的关系；第二年，我要张了了觉得离不开我，让我做她的铁哥们；第三年，让我们之间的铁哥们关系进一步加强，然后在一个风花雪夜的晚上进化成男女朋友关系。
韦阳听后，瞪大眼睛盯着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说：“哇，白亮我太佩服你了，竟然能够挺得住三年。我看不过三个月，张了了准投入别人的怀抱了吧。”
韩小斌说：“白亮，你真是一个老古董啊。按照现在社会的发展速度，男人和女人认识后一个月就上床，这才是当前的大趋势所在啊，你真是一土王八。”
于是，他们三人一合计，帮我出了个主意。许强说：“白亮，你下次约张了了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将她灌醉，再然后……嘿嘿，生米煮成熟饭，以后就让她躺在你怀中哭吧：亮哥哥，你可要对我负责哦，你不要抛弃我哦……”他后面模仿女生的口音，阴阳怪气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我差点没口吐白沫抽过去。
后来我想这个主意虽然是下流了点、卑鄙了点、无耻了点，但也不失为一个主意。但我说张了了这个人酒量深不可测，我怕我一个人灌不醉她。
说着我就盯着韩小斌使劲地看，言外之意是……
韩小斌能喝一斤白酒，我们系里没有人能喝得过他。他拍拍胸脯说：“这有何难的？我们几个兄弟同时出马，灌不醉她个小娘们？”
于是在第二天晚上，我以庆祝那天她们学院活动举办成功为由，约张了了出来一起吃饭。
或许是出于礼貌吧，她推辞几下后竟然答应了。
饭桌上，三个室友轮流夸赞我一番。从他们的口中，张了了知道了我的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好人好事，这些事迹不但她不知道，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让我重新认识了我自己：原来白亮这个人不仅英俊潇洒、心地善良，而且还学业有成、飞檐走壁、天下无敌，曾经一度成了我们系里三个女孩子同时追逐的对象。另在一年前，他帮助过一个失学的儿童重返了校园，还深更半夜地在北京大街上帮助一个迷路的老大妈找到了家……
想想这些，还真是新鲜。
以上几点中，大一时我们系里有三个女孩子同时追逐过我，这一点确有其事。那时我喜欢上了我们系里一个叫丁璐璐的女生，有一天璐璐伙同另外两个女孩子操起拖把来撵我，其中一个女孩子说：“白亮你再来骚扰璐璐，我们就把你打成个大海龟。”后来，我还专门去请教了她们其中的一个，问她们当时为什么想把我扁成大海龟，大海龟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孩子很热心地告诉我说，海龟就是海里的王八的意思。
在三个室友夸我的时候，为了配合他们的宣传，我还不时故意解开上衣纽扣，敞开胸怀，以便勾引张了了。
听着三个室友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帮我吹着瞒天过海的牛，张了了上下左右地打量我，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并开始用无比崇敬的眼光注视我。
为了把张了了灌醉，给我制造一个充当坏人的机会，三个室友又开始不停地找喝酒的理由：
“张了了同学，预祝你明年生日快乐，来，干杯。”
“张了了同学，预祝你明年情人节快乐，来，干杯。”
“张了了同学，预祝你明年愚人节快乐，来，干杯。”
“张了了同学，预祝你明年儿童节快乐，来，干杯。”
“张了了同学，预祝你妈明年儿童节也快乐，来，干杯。”
……
说喝就喝，张了了毫不含糊，几乎都是一口喝干杯中的酒。
后来，我们四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但张了了仍然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等饭馆打烊后，张了了一个人哼着歌走了回去，而我们四个则是扶着墙爬回去的。
（12）
作为广院的一名普通学生，大学三年来，我的主要工作就是上课、逃课和重修。或许大学的内容不应该仅仅是这三样东西，但它们却无一例外地构成了我的大学生活，而且作为青春的一部分，永远也无法改写。
这个学期，我要参加的第一门考试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本来这门课程并不是我们专业这学期的必修课，也就是说它原本不是我逃课和重修的对象，但我却选修了它，原因是这样的：
这个学期开学时，我们学院有一位领导在我们系里作“一分钟即兴演讲”，但在他讲到56分钟时，我不知怎么地就睡着了……由于当时在教室里听领导演讲的有很多外系的老师和学生，他们都挺胸坐直了，端正地做着笔记，而我作为我们系男生中的优秀代表，坐在第一排不仅没认真做笔记，反而仰着头睁着眼睛睡着了，就跟张飞似的。直到我发出了很大的呼噜声，辅导员才在一片哄笑声中把我弄醒。这让领导感到很不满意，辅导员也很不满意。于是事后辅导员找到我，让我做自我检查，并认定我政治觉悟不够高，建议我去读读马克思主义研究著作。鉴于X老师对马克思主义研究颇有心得，而且听说上他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课想挂科都难，所以我就选修了他的这门课程。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考试如期来临。考试前十分钟，我们的课本都被监考老师收缴了，所以在考试时，我们只好拿出了写有答案的小纸条。
有一个向来都烫着离子烫的长发披肩的女生，考试这天她却突然换了一种发型，将头发扎成了一条马尾辫，考试不到十分钟，她便将辫子拿到胸前，从辫子中取出了写有答案的小纸条。
还有一个女生，她趁监考老师不注意，偷偷地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胸口，从内衣里取出了一张小纸条。
而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生，他面带微笑，轻轻地打开了放在桌子边的刚擦过鼻涕的卫生纸，从卫生纸里取出了他那张久违的小纸条。
我不是女生，没有长头发，也没有穿胸衣的爱好，所以既不能将答案藏在辫子里，也不能将答案放在内衣里，也没有流鼻涕。看到前后左右的男生女生的手段那么高明，我自愧不如，只好叹了一口气，将手伸进皮鞋中，将写有答案的小纸条从脚丫里抠了出来……
考试题原本很难，但有了答案，于是一切就变得很简单。考试进行了一半，考试督查老师突然走进考场要进行检查。那个督查老师是个男的，他突然发现有一个女生手里正拿着一张纸条，于是他飞快地朝那个女生走去。那个女生不慌不忙地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胸口的内衣里。督查老师走到她面前，只能盯着她的胸口看了一会儿，搓着手，但又不敢去搜查她的胸……那个女生见督查老师盯着自己的胸部看，于是挺了挺平坦的胸。我们看见那督查老师的一张脸憋得通红，颜色特鲜艳。
坐在我旁边那个将答案藏在擦过鼻涕的卫生纸中的男生，见督查老师转身又向他走了过来，于是将纸条也揉成了一团，然后塞进了嘴里……
督查老师在考场里转了好几圈，屡次不能得手，只能怀着无比崇拜的心情看了我们一会儿，然后一声叹息，走了。
考试的最后一题是开放性论述题，题目是：列举我国社会主义经济在发展中所遇到的一些问题，并尝试利用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相关原理进行分析。
由于昨晚上自习时，我忘了将这道题的答案抄在纸条上，于是我只能自由发挥，在试卷上写道：
论中国房地产商是如何把我们房奴变成“东亚病夫”的
试问北京四环内有低于5000元一平米的住房吗？有，不过那是很多年前。
假如我毕业后在北京找了一份月薪5000元的工作，如果我想在北京四环内购买一套60平米的住房的话，那么我每月很有可能要拿出3000多块的月供来上缴给房地产商。于是我就光荣地加入了“房奴”这个群体，一下从中等收入者变成了低等收入者，同时将面临以下几个问题：
1.我将不敢和我的女朋友在浪漫的咖啡馆约会，这样我的女朋友就有可能跑掉，转投他人怀抱，这将会让我对马克思主义正确的人生观、爱情观产生怀疑。
2.为了省一点买米买油的钱，我不得不躲在家中看盗版的DVD，从而造成了正版发行商的上吊和工人的失业。
3.我上有老，下虽然没有小，但将来可能有小。为了多挣点钱养家糊口，我不得不拼命地工作，这样导致缺乏锻炼，于是疾病开始不断光顾我。虽然有疾病光顾，但我不敢生病。即使生了病，我也不敢看病。因为我害怕“救护车一响，两条猪白养”，而且刚脱贫三五年，很有可能一病就回到了解放前。
根据“当前中国穷人看不起病”这个定理，于是我只能“小病拖，大病扛，重病等着见阎王”。由此得证，在未来十年内，中国房地产商极有可能把我们房奴变成了“东亚病夫”。
一个星期后，考试成绩通过校园网公布了，我一查成绩：零分。于是“X老师《马政经》课五年无挂科”的神话，就这样被我这个外系的学生打破了。
（13）
在学校放寒假的前一天，张了了让我和她一起去学生会处理一些事情，我到她的宿舍门口等她。她告诉我必须要有耐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化妆可能需要两个小时左右。
在她宿舍楼下站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的样子，我看见一辆黑色奥迪A6在前面不远路口处停了下来。车的后窗打开了，从车窗内探出一个油光闪闪的“猪头”来。如果不是司机走下车来冲那个“猪头”喊了一声老板，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是一颗人类的脑袋。只见那个猪头老板对那个司机嘀咕了几句，那个司机便走过来，在这座女生宿舍楼下来回溜达。
当时我并没怎么留意，但后来我却起了好奇心，因为那个司机站在路边逢人就打听，问路过的人知不知道张了了的手机号码。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见他们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我以为他们是张了了的亲戚，所以就走过去说我知道张了了的手机号码。
那个司机很高兴的样子，连忙让我将号码告诉他。我正要开口，突然见张了了怀抱着一本书从楼上走了过来。于是我向她打招呼，说：“张了了，有人找你。”
张了了神情略有变化，我看见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睛里也是疑惑的神色。她走到我身边，轻声问谁找她。
我指了指那个司机，说是他。
张了了有些好奇的样子，看了那个司机一眼问道：“你是？”一副压根就不相识的样子。
那个司机看着张了了，双眼大放光彩，扫视了她胸口好几眼，两个眼珠看得都快要掉了出来，他说：“张了了同学果然名不虚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十倍都不止啊。”
名不虚传？还威震江湖呢，我心里想。
张了了问：“你找我有事吗？我记得我不认识你啊。”
那个司机说：“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啊。我在网上见过你的照片，早就打听过你的情况了，我们老板特想认识你。”
张了了经常参加一些校园和非校园的节目主持活动，她的照片也会以各种形式见诸于大小网络媒体。所以在网上见过她的照片也不足为怪。
张了了给了一个疑惑加莫名的表情说：“你们老板是谁呀？他干吗想认识我？”
那个司机语气明显是一副显摆的样子，他说：“张了了同学，我们老板个人资产少说也有上千万，好多女孩子想巴结他还来不及呢。”说着，伸手指了指路边不远处奥迪A6中那个“猪头”老板。
张了了侧目扫视了那个“猪头”老板一眼，脸部表情特扭曲，她说：“你们老板有上千万资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呀？”
那个司机有些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拉张了了，说：“你过去见见我们老板，等会儿就会有关系了。”
张了了撅起了嘴巴，说：“对不起，我还有事。”说着拉起我的胳膊，就要走开。
那个司机估计是急了，上前拦住我们，说：“张了了同学，不要走啊，我们老板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