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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将第三者进行到底

我:“你是喜欢屠夫,还是喜欢王子?”

她:“废话,自然是王子。谁喜欢杀猪的啊?”

我微微一沉,说:“那你不如把屠夫直接改成杀猪的吧,反正都一个意思。”

她:“杀猪的与王子?哈哈,挺贴切的啊。”

我:“嗯。”

那个女生对自己的杰作以及对我的修改建议,算是颇为满意,微微一点头,但又觉得好似有些不大对劲,感觉我话中有话,突然有所觉悟,抡起粉拳就打我。因为照片中,杨晨在我面前就像是只柔弱待宰的羔羊,如果我是杀猪的,那么杨晨就是猪王子。杨晨在她们女生心目中,可算得上是优质偶像,气质高贵。

(27)

我和张了了接吻了。那是我的初吻。

夜晚,在校园核桃林里,她轻轻倚靠在一棵树干上,双手微微交叉放在身前,我俯身吻了她。然后,我们突然都变得无话可说,感觉彼此好遥远,特陌生。

后来我们相互依偎沿着林中小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误闯了播音系和戏剧表演系练声的地方。路边有“咦啊”、

“八了百了标了兵了奔了北了坡炮了兵了并了排了北了边了跑……”的晚练声,有“风,你咆哮吧,咆哮吧”的台词背诵声,此起彼伏,交织传来。我把张了了一直送到她的宿舍楼下,二人竟然一句言语也没有。

我感觉到了一些微微紧张的气氛,多虑地给她发去短信,告诉她我把杨晨打伤的事。不,应该是杨晨自己把自己打伤的事。一一交代,绝无半点虚假隐瞒。

她很长时间才回复我,说她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只是这段时间请原谅她,不能时刻陪伴我,因为杨晨需要她。

伤了杨晨的事,我心里多少有些内疚,于是隐忍不再提及。数次约见张了了落空,几次守在她的教室门口,却不见她的踪影,于是我把自己闷在宿舍里,如此作罢。

想起在张了了宿舍楼下招惹她的那个下午,我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惨白。你我并非同桌,却这般相遇相知相恋,难道也会这般分离么?

和宿舍哥们在一起时,我禁不住念叨这些词句。韦阳就直抖鸡皮疙瘩,说:“白亮,你就煽情吧,你就诗人吧!”

如果是往日,他敢骂我是“诗人”,我准会和他急,操起拖把让他去打扫卫生,但这次却不同了,我已经丧失了兴致。韦阳好像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似的,说完就自觉得去拿拖把,后来觉得我不对劲,于是放下拖把过来安慰我。

从韦阳那里,我得知了更多关于张了了和杨晨的故事。

韦阳奉劝我说,追张了了玩玩就可以了,系花多的是,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又何必太认真,太感情用事呢?因为杨晨和张了了青梅竹马、天生一对,他们父辈关系更是情同手足,而像我们这些人在他们面前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人物。据他所知,张了了的这位前男友杨晨家庭背景简直不一般,在北京及其周边拥有好几套大别墅级房产,而这些也只是杨晨父辈家族的冰山一角。即便用“富二代”、“土豪金”、“大地主”这些词汇来形容他,也不过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不知韦阳所言是真是假,但我想在杨晨面前,我就是书中所谓的小人物吧。

(28)

关于杨晨和张了了的过往,就像杨晨在黑匣子剧场导演的那场话剧那样,他们以天下所有恋人近乎相同的方式走到一起,又以第三者插足的方式分离。

当初看完那场话剧,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现在算是头脑清晰,能够分辨是非了。我白亮,万分荣幸地承担了现实中他们之间的第三者这个角色。

想想也挺新鲜的,这些要是拍成电影、电视剧就好看了。

杨晨很直白地告诉我说,他和张了了已经旧情复燃,希望我做个好人,退出他们的感情世界,不再打扰。

“风!你咆哮吧!咆哮吧!尽力地咆哮吧! 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一切都睡了,都沉在梦里,都死了的时候,正是应该你咆哮的时候了……”

每晚不开心时,我总忍不住和播音系的同学一样开始嚎叫几声台词。

韩小斌说我病了,病得不轻。

韦阳说:“坚强些,将第三者进行到底。”

此时还是许强比较了解我,说:“韦阳的系花也刚失恋,正是空档期。”

许强话刚一说完,韦阳抡起巴掌就和许强干上了。在系花的生活里,韦阳是一心想当第三者,但却始终未能如愿的那种。韦阳说他大学毕业前有个心愿,就是希望系花给他一个合法的身份:小三的身份。

所以后来,韦阳私下拍拍我的肩膀,说:“知足吧!你明白的。”

言外义之意,就是我能够当张了了的小三,已经算是被上天眷顾了。

张了了正式提出分手,是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那天,我在校园里看见杨晨和张了了热拥在一块,然后英勇地冲上前和杨晨打架。杨晨一直没有还手,因为他知道他是胜利者,任凭我把他揍得体无完肤。我没想到我会那么暴力。校园保安过来了,要将我带走。杨晨对保安说我们并没有打架,只是在拍戏,太过投入,难免有所误伤。

保安走了,杨晨和张了了也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站在那里。

是啊,这一切都彷如一场戏,只是我太过于投入,分不清戏里戏外,无法出戏。

离开前,张了了对我说:“分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句话也没有说,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爱情,仿如一个美丽的童话,短暂却易碎。如果那也算作是一段爱情的话。

那天我没有直接回宿舍,一个人坐地铁去了王府井。在王府井的步行街和教堂外胡乱行走,从一边到另一边,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后来进了教堂,在教堂的长椅上安静入座,注视着虔诚的教徒们举行唱诗仪式,直到教堂钟声敲响。我想这样我的心情会好一点,但晚上十点钟左右回来后,心情尚无好转。

独自一个人在校园的黑色中穿行了很长时间,走过马路,踏上了地铁站门前的天桥,望着天桥下来往穿梭的车辆,我心中特惆怅特忧愁。

我有过初恋,但我不知道有没有过爱情。我只知道曾经说过的那些天长地久的话,原来只是代表当时的一种心情。

(29)

也不知道这段日子是怎么度过来的。考完最后一门课,假期将至未至,我就一个人踏上了南下的火车,逃回了南京,孤单而落魄。

下了火车,老妈和往常一样迎了过来。我突然想哭,不知道为什么,我像个撒娇的女孩子一样扑到了老妈的怀中。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在妈妈的眼中,我就是我那个曾经死去的姐姐,那个青春永远定格在九岁的姐姐。

老妈一把抱住我,她看见我忧伤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疼地问:“儿子呀,你这是怎么了啊?你是不是失恋了啊?”之前我已将我和张了了恋爱的事告诉了她。

我说:“妈,你果真是我的妈啊。”话一出口,我就特想哭出来,但我忍住了。

老妈说:“嘿,儿子,你说我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难道我不是你妈是你爸啊?儿子,告诉老妈,是不是那个女孩子伤你心了?”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老妈一看我眼神不大对劲,就不再多问了。

打车回家的路上,老妈又叨叨絮絮地说个没完,一会儿说隔壁哪家的小猫丢啦,一会又说对面小区哪家什么时候进过贼啦,净和我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其实我知道老妈的用意,她就是想转移我的心情,抚平我心中的那道伤痕。

车程刚过一半,我突然忍不住说:“妈,其实我不是个好孩子,我简直就是害虫。”

老妈怪异地打量着我,说:“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啊?你是我生的,你骂自己不就是骂我么?是不是你怪老妈把你生得不够帅不够好啊?”

其实我从来就没怪过我妈,虽然我平时一身假名牌,但身边好多朋友都说过,他们说:“白亮,你要是肯穿戴得正经点,再罩个墨镜,就一标准的政客加黑社会。”我说:“妈,我真的不是个好孩子。直到了了离开我的那刻,我才明白。我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我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这个世界的太阳,周围的人们活着也是因为我的存在,我对了,世界就是对的,我错了,世界就跟着是错的。妈,我真的发现自己错了……”

老妈愣了一下,突然心疼地抱过我的脑袋,慈祥地说:“儿子,你真的长大了。记着,人是群居动物,千万不要把自己藏起来,活在一个让别人找不到的世界里。儿子,一直往前走,你会快乐起来的。”说完,她俯身轻轻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样,我的额头上就多了一个口红印。

在老妈吻我的那一刻,我感觉是那么美好,有如落花之美,仿佛小时候我们置身在南京落花满天的古老巷径里。不知怎么地,脑海里忽然闪过樱花落满秀发的女孩乖小的身影,虽然我对这个女孩记忆深刻,但却又的的确确不记得她的脸庞了。

我动情地说:“妈,我真想和你谈恋爱。”

老妈随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说:“古怪没正经的东西,和你爸一个德性。”

在家里呆了几天,我开始四处召唤我高中时的朋友伙伴,我们三五结群,公园乱走,小镇爬行,一起在南京大街上的阳光下放肆奔跑,东来西往、横冲直撞,玩得特疯。

八月底的那天晚上,我从一个高中同学的生日PARTY上回来,进门刚捞了杯水喝,老妈就突然从她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拉过我,抱着我的脑袋在我的脸上又亲又吻的,弄了我一脸的口水,兴奋地说:“儿子,儿子……好儿子,乖儿子……”

我吓得都快瘫掉了,慌忙地推开她,说:“妈,老爸才出差几天啊,你就发春了啊?嘿,我可对老太太不感兴趣啊!”

老妈一扭她的老腰肢,仿佛曾经的青春一下回到了身上,她说:“儿子啊,瞧你说的。你猜老妈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我说:“什么好消息啊?莫非你打算和老爸给我生个姐姐啊?”我知道我妈特思念我那已不在人世的姐姐,所以随口就说了出来。但要是真的生出个和我那姐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来,那也得是我妹啊。

老妈笑得特神秘,她说:“儿子,老妈给你找了个对象。明个早上你就去见见那个姑娘吧,十七八岁,刚好成年,长得特明媚水灵。”

嘿,老妈也会用“明媚”这种煽情没内涵的词汇了。

我一口水就喷了出来,我说:“老妈,你和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啊?我才失恋几天你就给我找对象,你怕你儿子我找不到老婆还是怎么的?”

老妈说:“哎呀,这个姑娘可是你苏伯伯的千金啊。儿子,你去见见吧。老妈全力支持你。最好早点把那姑娘骗回来做我的闺女。”

我说:“老妈你喜欢闺女不会自己生啊,净想去打人家女儿的主意。不过,苏伯伯是哪位啊?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姓苏的伯伯啊?”

老妈说:“这个苏伯伯说来你也不知道的啦,是上个月刚调到你爸单位的一处级领导,虽说和你爸不是在一个部门吧,但和你爸特谈得来。正好他家有一个十六岁的独女,而我们家有一个独子,你说巧不巧啊?”

我坚决反对,说:“妈,十六岁还未成年。你刚才不是说她十七八岁么?”

老妈是心中藏不住谎言的人,说:“好吧,不瞒你了。她才十六岁!十六岁怎么了?又不违法,过两年不就十八岁成年了吗。遥想当年我十五岁就和你爸谈恋爱了……”

我说:“老妈,你这是什么逻辑啊?先不说十六岁这年纪的问题,就说苏伯伯他家有一独女,您家有我这么一个独子,那就要我和苏伯伯的女儿去相亲啊?这不是包办婚姻吗?嘿,老妈,你可管的太宽了点啊,管生、管养、管吃、管住,还打算管我找老婆生儿子啊?”

老妈说:“儿子呀,好歹你也去见见你苏伯伯那个女儿呀。我见过好几次了,那女孩真是一淑女,文静、漂亮、有气质、有内涵,绝对不比老妈我年轻时的模样差。”老妈一边说“文静、漂亮、有气质、有内涵”这几个词时,一边掰着手指头,似乎在努力寻找着她所能掌握的一些能够吸引我的词汇。

我倒是吓得手直哆嗦,我说:“老妈,要是真长成你这样,那打死我都不去见了。”

老妈一听,“嗷”的一声扑过来就要拧我的耳朵。幸亏我爸给我了一双好腿,我躲闪得比较快,要不然我的耳朵今晚非变得跟猪八戒似的,格外拉风。

后来老妈绕着桌子追了我几圈,直喘气,估计她是年纪大了追不上我了,于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唠叨,她说:“儿子呀,要是我当知青那会儿,保证不到两圈就把你追上。”说着,她突然“哎哟”痛苦呻吟了一声,捂着腰直叫唤。

我心里慌了,连忙跑上前去帮她揉腰,我说:“妈,你不要吓我啊,你这是怎么了啊?腰闪了是不是啊?”

哪想到老妈“嘿”地笑了一声,一下露出了狰狞面孔,一把拧住了我的耳朵,努力要把我的耳朵朝猪八戒方向改造。

我知道上了老妈的当,连忙哀嚎告饶。

老妈得意地说:“儿子,算老妈没白养你,我就知道你孝顺。刚才这一招对你屡试不爽啊!嘿。”

我说:“妈,以后你别再拿这种把戏吓我了啊。再来几次,我非得心脏病不可,到时候您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老妈说:“什么白发人黑发人的?老妈有白发了吗?”说着她放开我的耳朵去找镜子,非要瞧个究竟。

我这老妈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毛病,喜欢臭美,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小姑娘呢。记得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她去火车站送我,我当时特感动,于是说:“妈你不要送我了,您看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不如以前水灵了,您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老妈听后一直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摆弄着她口袋里的化妆镜,哪想火车开动时,她突然追着火车跑了老远,一边追我一边喊道:“儿子,儿子,你说你老妈我哪点不水灵了?你老爸昨晚都还夸我说我和年轻时一样水灵呢。唉,这火车开得怎么这么快啊!”当时站台上好多人都在看她,特感动。后来我妈追火车的这个镜头被一记者拍了下来登到了报纸上,大发感慨,说母子惜别现真情,把我妈描述得比圣母玛丽亚还圣洁,赚了不少南京市民的眼泪。到现在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想笑。不过老妈保养得还算挺好的,乍一看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以前我和她上街去买东西,还经常被人说是姐弟俩。我妈那个乐啊,到了半夜里还傻笑,吓得我爸“咕咚”一声就从床上滚了下来,还以为是见鬼了。

我怕我妈又要和我的耳朵过不去,所以我答应她了。于是我开始琢磨着如何去见苏伯伯的女儿,那个叫苏小小的女孩。

说实话,我连这位苏伯伯的面都没见过呢,之前仅听我爸妈在电话里提过罢了。

(30)

晚上睡觉时,一闭上眼睛我就想起了张了了,她的影子像电影碎片一样,纷纷扬扬。自从说分手后,我们几乎没再联系过。我想张了了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而杨晨又那么帅气,相信他们将来一定会很幸福吧。说实话,自从那次我在校园痛扁杨晨而他却向保安为我求情后,我打心底开始佩服并尊重他了。他们那种纯艺术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半夜时,我突然醒了,发现眼睛湿了,枕头也湿了一大半。我做梦了,但却不知道梦的是什么,或许又是和张了了有关吧。我说我一个男人,怎么就哭了啊?

闭上眼睛,老是睡不着,于是我打电话给韦阳。韦阳在电话那边迷迷糊糊地问:“谁啊?大半夜的,搞什么飞机啊?欠抽是不是?”

我说:“韦阳,是我,白亮。”

韦阳一听来了精神,声音清晰了些,他说:“白亮,怎么会是你啊?嘿,你够哥们,大半夜的也能够想起我啊?”

我说:“韦阳,你少废话了。我今儿个遇到了一个难题,所以特想向你请教一下。”

韦阳憋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哎哟喂,白亮,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不过白亮你知道我的水平的啊,有关学习学术性的问题,我可帮不了你啊。我这学期可是挂了三科啊,虽然只比你少挂了一科。”

韦阳说“哎哟喂”时,我似乎看见他像个妖艳的女人一样扭捏,叉着腰板和我说话。想想真够恶心的。

我说:“韦阳你少寒碜我,我老妈要我明天去相亲,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韦阳说:“嘿,白亮你艳福不浅啊。那还有什么话可说,去啊。”

“我刚和张了了分手,就这样跑去相亲,是不是不太好啊?”我问道。

韦阳说:“白亮你少给大爷装纯情了,张了了早就又和别人好上了,你还为她守什么破飞机啊?你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就去啊。”

和韦阳聊了十多分钟,他就没一句正经的。整个晚上,我一直在想着去相亲的那件事,想到还在上大学就去相亲还真是有些奇怪。

六点钟我就起了床,我以为我起得够早了,哪想到妈比我起得还要早。我看见她在客厅里摆弄着老爸的一套西装,就问她:“妈,你这么早就给爸烫西装,爸回来了啊?”

老妈说:“你爸还要过三天才回来呢。儿子你过来,看看这套西装合不合你身?我在你爸的西装里专门挑了一套号小点的。等会你就穿这套西装去,皮鞋我已经给你擦好了,在阳台上摆着。和小小那姑娘见面时要大方点,可别给老妈丢脸。”说着她塞给我几百块钱,又将西装放在我身前比划。

我说:“知道了妈,你吃完早点赶快去上班吧。”

老妈说:“哎,你赶老妈走啊?不行,你先穿我看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我拗不过她,只得接过西装穿好,又去阳台上取过皮鞋穿上,在客厅里像个模特似的溜达了几圈。

老妈眼睛瞪得老大,左右打量着我,不由地赞美道:“嘿,真帅!都快赶上你爸年轻的时候了。”我听了差点就抽过去。我说:“算了吧,就老爸那大冬瓜身材。”

后来老妈得意洋洋地扭着她的老腰肢去上班了,我松了口气,正想坐下来歇歇脚,客厅的门突然就开了。我还以为是进贼了,赶紧去拿拖把,哪想老妈从门外探出颗脑袋来,说:“嘿,儿子,你真帅!真的就快赶上你爸年轻的时候了哟!”她重新关门走后,我就一屁股溜到了地板上。

(31)

让女孩子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也许这样会很难。但如果让女孩子第一眼见到你就讨厌你,我想这样一定会很容易吧。和老妈说的一样,老爸是老不正经的,我是小不正经的。

等老妈上班后,我将西装皮鞋脱掉,不慌不忙地吃完早点,脑子转动了一下,然后跑到老爸的书房里从书桌下拖出一口破木箱。

老爸说这口破木箱是他当年在云南下乡时找一个老农打造的,到现在都舍不得扔掉。木箱里面装着许多发黄的破书,有《毛泽东语录》《红与黑》《简爱》《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黄金时代》(地摊版)等,除了破书外还有一件破中山装和几条破裤子。这都是搞机械的,他文革期间献身革命上山放牛时候穿的,所以到现在都还留着。因为在特殊的日子里他还要拿出来穿的,帮我妈打扫卫生时。

我记得我十五岁那年将这口破箱子翻了出来,当时就像发现了宝贝似的,心中琢磨要是把这一箱子破书卖给收废品的,一定可以换好几支冰糕,所以就趁老爸不在的时候将箱子运往废品收购处。哪想还没走出多远,我就走不动了,因为老妈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拧住了我的耳朵。于是,我又只能乖乖地将这口破箱子运了回来。

老妈说这口箱子是我爸的宝贝,如果我把它当废品卖了,那我爸也非得把我给卖了不可。后来一个无聊的下午,我又翻开箱子,想看看这口箱子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宝贝,于是翻开一本本发黄的书。《红与黑》《简爱》《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这种世界名著,我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我想我和那些世界级的大师有代沟了,不过看到《黄金时代》这本书时不由愣了一下。这本书有点新,可能是老爸近几年才放进去的,开始想到这一定是一本教人如何淘金的书,于是翻开看了两页,但没想到这竟然是一本教人如何“搞破鞋”的书。当时我正处于青春发育期,看到这样一本书,自然是欣喜若狂,晚上躲在被子里一连看了好几遍,以至于我脑子里总是想着如何将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搞成一只破鞋。

高考之后,我又将《黄金时代》从老爸的破箱子里翻出来看了一遍。但没想到那次看完后我没有像十五岁看它时那样仅仅局限于生理冲动,而是觉得特别伤感。为王二和陈清扬的爱情伤感,为独立行走的王二在山风中逝去的日子伤感,为好多好多莫名的物和事伤感。从那以后,我第一次记住了王小波这个名字。

后来我小心翼翼地跟老妈谈起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没想到老妈并没有拧我的耳朵,只是夸我,说我很有品味。记得我十五岁时,我一个同学经过我的再三推荐看了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结果被她妈发现了,被他爸妈手脚并用地教育了。

不过我妈说王小波的小说中她最喜欢的是《地久天长》那一篇,她说她喜欢书中女主角邢红和两个男人之间纯洁的友谊,那种友谊纯得就像光明一样美好、像大海一样深蓝。她说《地久天长》中所描述的生活简直就像她和老爸当初在云南下乡时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老爸后来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将她搞成了一只破鞋,她发誓她永远也不想结婚。后来王小波写了《黄金时代》后,她就一直在怀疑,老爸当初是不是看过这本书后才起了歹念将她搞成了破鞋。但后来一想,当初老爸不可能有时空穿梭的本领,看到了二十多年后才出版的书,这样她心里才稍微平衡了一些。我说老妈,幸亏老爸当初把你搞成了破鞋,要不然你就不肯嫁给我爸,就不可能有我了。老妈脸一红,羞得跟一小姑娘似的。

我将破中山装和破裤子从木箱中拿了出来穿上,弄了一脸的黑灰,然后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照了照。整个就一农民和叫花子的加强版啊!

折腾了大半个上午,我穿着老爸几十年前知青下乡时的破衣服破裤子,蹬了一辆“嘎吱嘎吱”作响的自行车就去“相亲”了。

一路上,回头率挺有保障的。

妈说苏伯伯的女儿叫苏小小,十六岁半,或者已经十七岁了吧,说十八岁也尚可,今年刚高中毕业。我想这也真是新鲜,其实我心里很明白,老妈说让我去和她相亲,给我介绍个女朋友,早些结束我无序混乱的单身青年状态,就是想让我和她认识认识。一则让我梳理一下失恋后的心情,二则可以借此联络一下两家大人们的感情。或许后者用意更甚吧。

妈临走前还一再交待,她说:“儿子呀,你去见小小那姑娘时一定要好好表现啊,她可是你苏伯伯的女儿呀!”这就像世界杯时中国足球领导对球员们说,你们出去比赛一定要好好表现啊,可不要给中国人丢脸啊。

就妈那热情劲儿,想必我突然多出来的这位神秘的苏伯伯不简单。

如果老妈看见我此时这身装扮去见苏小小,不知她又有何感想。试想了一下,假如老妈看见我这副民工模样,她第一反应一定是“嗷”的一声扑过来想拧我的耳朵。

不过再丢脸也没中国足球丢脸啊!我这样想。

之前我妈已经帮我和苏小小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到了约定的咖啡厅门外,执勤的保安死活也不让我进去,他一直用鄙夷的眼神打量我。我说我约了人,就在咖啡厅里。那保安说他不信,黄蓉和郭靖都不在咖啡厅里。

嘿,他还真把我当成丐帮的人了。

后来我只得将身份证拿了出来,告诉保安我叫白亮,昨晚已经在这家咖啡厅预订了四十三号座位。现在我的朋友说不定已经早到了,我必须进去。那个保安看完身份证后,将信将疑,这才去咖啡厅服务台询问了一下,最后极为不敢相信地用眼睛审查我一番,放我进去了。

我走到四十三号座位前,只见座位上已经坐了两个年小漂亮的女孩子,目测模样均是在十七八岁上下。要说她们只有十三岁,我相信也不会有人反对。她们两个看起来实在太小了,或许是我在北京经历了情感风霜显得太老了的缘故吧,这让我有一种和初中生或者小学生发展男女关系的罪恶感。

之前我没见过苏小小的模样,不知道她们俩中哪个是,于是礼貌地问道:“请问你们哪位是苏小小?”

那两个女孩子开始有一个在说话,还有一个低着头一字不说,静静地听另一个女孩子说话,显得特安静、斯文而纯白,一见之下仿如刚懂事的孩子羞涩而礼貌地收敛了所有的脾气。当听到我说话后,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朝我看了过来。

我看见那个一直在说话的女孩子扫视了我一眼后,嘴角露出鄙夷的神情。而那个安静的女孩子倒是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面若桃花,飘散得到处都是。她站起身来,小声地说:“请问你是?”

樱花,樱花!请等一等,时间一下仿佛静止了,而眼前所看到的画面也像是电影镜头被定格一般。为何见到她,我脑海里会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樱花飘落的镜头呢?

或许我神经有些过于敏感吧,请让时间继续流逝。

我嘿然一笑,黑灰满面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说:“你好,我叫白亮。”

话一说完,我就看见那个爱说话的女孩子腿一软,差点就滚到桌子下面去了。我想她们此时见到我的样子一定很失望,因为老妈在约苏小小出来和我见面时,在电话里足足吹捧了我有半个多小时,说我帅得一塌糊涂,差点就没把刘德华大叔比下去。

比较安静的那个女孩脸上掠过一丝疑惑的表情,她望着我,用有些青涩的口吻问:“你就是陈叔叔家白亮哥哥吧?”

我说:“正是我啊。请问你是?”

她说她就是苏小小,说着微微一笑,脸都红了。

苏小小果然和老妈描述的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见她之下,我不禁愣了一下。

但好像我们之前哪里见过……

樱花,樱花飘落。是的,她一定是。我突然想起来了,樱花女孩!

“南京街头,樱花林,一年前。”我开始用一些词汇提醒苏小小,我们好像并非初次遇见。

苏小小并没有否认,微微地点头,似乎有了些印象。她说,一年前她念书时,会经常路过那片樱花林。

我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一年前在樱花林偶遇擦肩而过,我以为我们之间压根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更不会再见面,后来就淡忘了这件事。但没想到今天我再次遇见了她,南京街头樱花落满秀发的女孩,而且我还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苏小小,我苏伯伯的女儿。

很蹊跷,也很突然,我的世界一下就乱了,像是混沌中迎面吹来一股清风。

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我连忙指了指她身边刚扶着桌子站起来的女孩子,礼貌地问道:“这位是?”

苏小小拉过她身边那个女孩子,介绍道:“白亮哥哥,她是我的好姐妹王月,我们是高中同学。她今天陪我一起来的。”

我用搞破鞋的眼光扫视了王月一眼,她化过妆,红头发,看起来很张扬高傲,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她是个典型的非主流女孩。而苏小小没化妆,稚嫩脱俗,看起来仍然有点像一个懵懂而未经世事的孩子。她说起话来很动人,甜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清澈明亮的气息,眼睛也特别乌黑明亮,像是清泉中一抹浮动的光线。

干净,这个词用来形容她最好不过了,我想。

我说:“苏小小同学,你怕我是大灰狼啊,还带着这么一位保镖过来给你护驾。你好,王月。”说着,我就伸出黑乎乎的手去跟王月握手。

王月轻蔑地“哼”了一声,她似乎不愿意和我握手,用特硬朗的口气回敬我:“白亮,就你这副模样,一副标准的大恶狼形象。幸亏我今天陪小小一起过来了,要不然我还真担心你对小小生出什么坏主意来。”

苏小小拉了拉王月的胳膊,小声说道:“王月,你不要这样说白亮哥哥。我爸和他爸认识的,我爸说陈叔叔是个好人,那白亮哥哥也一定是个好人。”

瞧,这小姑娘多单纯啊。

王月说:“他也像好人?切,小小,就他这副穷酸模样,我看给你提鞋都不配。”

我心中偷偷地乐: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这些女孩子这么小就以金钱论人生,必定也不是什么好花儿。于是我说:“子曰:人不可貌相!两位小朋友,如果真心交朋友,就不能以贫富贵贱来作为标准啊。”

我话一出口,就听苏小小“嗤嗤”地笑了出来,羞涩地说:“白亮哥哥,人不可貌相可不是孔子说的呀。”她又问我,说我为何要穿成这副模样啊,好像我是刻意的。

我说我家穷啊,我爸年轻时的衣服我现在还穿,我妈都不舍得给我买一件好点的衣服。

没想到苏小小信以为真,她眼睛一红,像个兔子似的,泪光闪闪地说:“白亮哥哥,陈叔叔一定是个清官。”

我说是啊,如果我爸当官了的话,一定是个清官。可惜我爸不是官,他就一个普通的二级工程师而已。

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后,我连忙对她们俩说:“你们也坐啊,不要老是站着啊。”

她们这才坐下。我看见王月一张脸都黑了,她似乎对我这个人极为不满意。

我问她们喝什么。苏小小说什么都可以,王月倒是没有说话。

于是我叫服务生。

服务生问我们喝点什么,我说:“来三杯白开水!”

我话一出口,就听见王月“哼”了一声,嘀咕了几句。虽然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得清楚,她说:“没见过这么小气的。”

苏小小倒是什么也没有说。王月说话时,她还伸手轻轻地拉了拉王月,意思是让王月不要那样。

服务生笑了笑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暂时没有白开水。要不来点巴西咖啡什么的吧?”

我问多少钱。

服务员说三十二元一杯。

我说太贵了,什么最便宜就来什么吧。

服务员想了想说奶茶最便宜,五元一杯。

我说就来三杯奶茶吧。

服务员笑着走开了。

王月一旁嘴巴都撅得老高了,看我的眼神就跟刚才门口的那个保安似的。

奶茶喝了一半,我就故意给她们两个小丫头之乎者也地来点唐诗宋词,讲些人生哲学大道理,要多酸有多酸。苏小小倒是从头到尾听着,不时礼貌地笑一下。王月在一旁一直皱着小眉头,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白亮,我真受不了你了,你真够俗的!”说着,她就站起来拉小小的胳膊往外走,她说:“小小,咱们走吧。你受得了这种俗人,我可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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