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过分的梦想,都是贪欲的根源。”
滴,滴,滴。
脑电仪上,人类由生命谱写出的曲线,乏味而单调。
时间为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之后。
地点为某家医院,由于相关人员全部死亡,其名称无从考证。
白色的床上躺着什么类似人形,却破败不堪的东西。
“很奇怪呢。”
医生摆弄着一个黄色的袋子,在那东西面前晃了晃。
可以勉强称之为眼睛的器官死死地盯着袋子,又骨碌转向了医生。
“对食物的气味有反应,求生意识很强。”医生旁边的护士插话道。“不过这种情况也可以宣告死亡了吧?”
“无自主呼吸,心电停止。但是,反射和脑电还是有的。”医生不知是在回答护士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对我们来说,判断死亡的标准应该是脑死亡而非心死亡。”
护士这次没有插话,听医生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们的时间很紧迫,现在到处人手都不够。但不要忘了,她可是个特例。”医生咽了口吐沫。“经过检查发现她的死亡时间在五月十一日夜间,而不是地震发生的五月十二日下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护士摇了摇头。
“还有,当地的记录显示接到了她的报警电话。时间为五月十二日,下午两点左右。”
护士手中的写字板掉了下来。
“可是医生,她全身除了脑和神经外的一切组织都已经坏死了,绝对是不可能痊愈的。”
“但她现在仍然奇迹般地活着,就算心脏不再跳动,新陈代谢停止,她依然活着。我可以做出设想,她的精神支撑着她早已死去的肉体,进行了这段时间内的行动。”
“这样的事情……院长他说过,如果传出去的话——而且她已经没有亲人了,仅靠捐助的医药费,我们医院毕竟不是——”
“我知道院长面临的压力,但她是我的患者,我绝不会让她就这样死去。”医生坚定地说道。“我们去把那个仪器搬过来。”
“啊?”护士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惊讶。“医生,那个只是你研究的半成品啊,而且维持它的经费——”
“没关系,由我来付。”
时间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夕,地点不明。
欠下巨额债务的医生失去了工作,家庭。
为了还债,医生甚至开始堕落,为一些组织干着罪恶的勾当。
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医生这么认为。
黑暗的房间,绿莹莹的光芒隐隐闪烁着。
医生颓然的穿起一件黑色的大褂,走到光源面前。
那是一间巨大的试管,充满了绿色荧光的液体,两端接着血管般虬结的电缆。
有什么活物漂浮在其中。
大脑。
本该依附在脊椎骨上的粗大神经中枢。
如毛细血管般分布的神经末梢。
一套完整而复杂的人类神经系统,浸泡在绿色的培养液之中。
遇难的少女全身组织都已经坏死。
医生以他高超的医术,将神经组织割离出来,由特殊的培养液代替了血液循环,新陈代谢的一切能量。
“真羡慕啊……”
医生驻足在这高超的艺术品前,喃喃自语道。
每当他看着它时,便觉得自己失去的那些都是值得的。
“没有了耳朵,鼻子,眼睛,舌头,手脚……失去这些碍事的东西,以神经末梢直接连接这个世界,或许能够知晓人类无法触及的东西呢……
那种心情,那种意识。你或许会成为神明的眼睛,以神明的角度来探知这个世界的一切奥秘……”
嗖。
培养液内的神经系统轻微抖了一下,医生的痴迷表情被打断了。
“是谁!”
医生手中弹出了手术刀的利刃,对身后的不速之客吼道。
“别紧张,我是来帮你的。”
不速之客的形象,宛若从魔幻作品中走出来的邪恶魔法师一般。
身穿长袍的男人带着一脸阴森的表情接近了医生,转而把目光移到了试管上。
“非常棒的装置呢,能借我看看么?我保证不会动里面的东西。”
医生满脸敌视的表情,摇了摇头。
在他开口警告前,男人居然先开口了:
“我知道你为了维持它已经背上了巨债。没关系,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搞定。而且你不能就这样从家里消失,你需要正常的生活,你的家人也需要你。”
医生的表情变严肃了,他开口问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
医生已经动摇了。每个人都是如此,绝对不可能真正地视金钱为粪土。但他不傻,他明白能以如此巨额的金钱为交易的代价一定不小。
“好吧,我干脆把话说开吧。”男人坐在了医生之前坐着的地方,颓然的色彩爬上了他的脸庞。
“为了我的安雅【Anya】。”男人继续说道。“为了救她我寻找着各种各样的方法,而你的研究……无疑能帮我一个大忙。”
医生呆住了。
这个男人,是为了拯救她人而四处奔走流浪么?
看来安雅是他心爱的女子。所以,医生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我能为你做什么呢?你的请求不会令我信服,毕竟这数额太大了。如果是交易的话,反而能让我安心。”
“呵,真是个善良的医生啊。”男人咧开了微笑,两道深刻的眼袋如同猫科动物一般。“那就照你说,这是个交易,由双方契约绑定的交易……哦,现在叫合同是吧?合同双方都不能背叛。”
男人递过来一张纸。
“背叛?”。
“是啊。就当你给我打工,我是你的【Boss】一样。
作为你给我打工的回报,我不仅会把你的债务还清,还会给你一种特殊的能力。放心吧,你绝对会喜欢的。”
虽然感觉有些不妥,自己的筹码似乎被眼前的男人一件件抽走。但话已放出,而且那种能力……似乎对他来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职业名称……对不起,您是教徒么?”
“不觉得这称呼很酷么?”
医生拿起钢笔,在纸上签上了字,递给了男人。
职业名:第六使徒【ApostlesSixth】。
随后,他再次从男人手中接过了纸,看着上面的签名。
“很高兴认识您,路易斯先生。”
“荣幸之至,约翰先生。”
时间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夕,地点不明。
神的失格,圣母的背叛。
一切原罪洒向了神的使徒们,不可避免的背叛如同连锁反应般发生了。
几年之间,约翰的生活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准确地说比原来更好。
虽然他的医术很高超,但重回医院后再向迅速爬到之前的位置是不可能的。
但是那种能力——足以引发医学奇迹的能力,结合了他高超的医术使得医生的事业突飞猛进。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如果那天,没有发生那件事情的话。
下班回家的约翰例行去了他的秘密基地,存放着那位少女的地方。
漆黑的房间内,模糊地能听得见路易斯的低声自语。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
约翰悄然挪动了脚步。
“……我爱你啊……”
阴暗低沉,却充满感情的声音。
“……珍妮……”
止不住好奇,约翰推开了路易斯所在房间那半掩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约翰惊呆了。
他的生命维持装置内,那一套人脑和神经系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白发女子,她白色的衣衫在培养液中飘荡着。
“这是——!”
“哦,约翰。”魔法师蹲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医生。
“你做了什么——这——这是谁?”约翰一身冷汗地指着培养液中的女子。“她是你说的安雅么?”
“当然不是了。”魔法师一脸的淡然。
“你不是说需要我的技术——为了拯救安雅么?”
“哦,那个可怜的家伙。”魔法师仿佛想起了什么。“她已经死掉了。”
“——!!!”
奇怪的感觉。
听了魔法师的话,约翰的心底不知为何冒出了一股狂怒而凄凉的意识。
其意识中,被背叛者基因操纵的部分觉醒了。
“对了,你原先存放在这里的女孩我已经把她治好了。”魔法师站起身来,从黑暗中推出一架轮椅。“看,不错吧。”
轮椅上的女孩就像一个没有表情的人偶。
医生的脸变得犹如那个人偶般一样呆滞。
“人的精神不灭,肉体便不会死亡。贪婪的梦想是维持人体不朽的奥秘。”路易斯轻轻抚摸着人偶的头顶。“我将她复活了,用第四使徒的力量将她的精神进行了实体化。”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约翰低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他手上的青筋绷了起来。
“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么?期待她能以原来的样子重新做人,而不是整天以解剖标本的样子面对你。别看她现在很呆滞,不久后就会恢复人类的样子……不对,会比人类更强大。
没错,她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预言者【Prophet】,成为我的第一使徒【ApostleFirst】。”
或许,事实可能真如他所说。
锋利的手术刀出现在约翰手中。
可是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和失望?她本该由我治好不是么?或者说……
心中,某种不可抑制的意识在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
他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样子,这样的生活却被再次破坏了,即使是这样也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这是魔法,是魔术,是科学所不承认的。
可路易斯不就是魔法师么?魔法师用魔法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不,什么魔法师。那是害人的契约,是——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作这种多余的事情!你这个邪恶的家伙!”
手术刀冲着魔法师那不可一世的脸切了下去。第一刀下去后,由于一种无法抑制的感情,第二刀也补了上来——
血肉飞溅着。
连反抗都没来得及,魔法师破碎的身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医生褪下沾满鲜血的手套,看着那轮椅上的女子。
医生身后的空间扭曲了,他将那套装置放入了其中,把手搭在了轮椅的推把上。
“能拯救你的,只能是我。”约翰对着那呆滞的双眼,坚定地说道。
“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呢……”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吓的约翰冷汗直冒。
背后,有什么人在呢喃。
“其实……拯救一个人或许并不难。难的是,如果她并不需要你的拯救……这种时候……你该怎么做呢?你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作泡影……你将不被周围人所理解……”
路易斯支离破碎的身体如同吊线木偶般站了起来,与约翰继续着谈话,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东——”
“我只是个蹩脚的魔法师而已。”遍体鳞伤的路易斯低着头。“我不但离我的目的越来越远,还把自己搞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别过来——!”约翰握紧了轮椅的推把,第六使徒的力量开启了。
“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们背叛的原因。但是……以后……世界意识……的时候……你也不要怪我哦。”
眼前的魔法师模糊了,最后看到他笑着举起了左手。
空间移动发动了,路易斯的笑容仍然在约翰的脑子挥之不去。
第三次世界大战,欧若拉要塞。
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胜利的天平倾向谁根本不用多想。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第四使徒便是这种情况。
花刺身上插着数把纤细而锋利的手术刀,这些刀子深深刺进了他的要害,使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
医生深知第四使徒的力量特点。那些手术刀所带来的持续性剧烈疼痛使得第四使徒无法进行自我暗示,将刀子用思想的力量消除。
这还不算完。
医生身后,犹如某种魔物的张开的巨口,层层利齿拉开了一片黑色的空间,吞向了第四使徒。
黑色的空间好像是某种结界一般。可以看到无数破碎的吊瓶,染血的布单,医院应急灯那微弱的光辉——以及那最多的,犹如小山般堆积的各种脏器。
这些脏器蠕动着,爆裂着,散发着可怕的气体,均为深度病变的模样。
恐怕这才是医生能够代表七宗罪之暴食【Gluttony】的原因吧。
医学是科学,所以医学上的奇迹是不存在的。医生不可能凭空将病人病变的脏器化为乌有——而是将其用第六使徒的空间力量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当然,花刺永远不会考虑这些。
他早已习惯疼痛,比起被火车碾碎半个身子的疼痛这算不了什么。
可是,这样下去一定会输的。
除非再次使用那种力量——借由第七使徒珍妮的力量再一次汇聚平行世界中自己的梦想。
但这行不通。
花刺明白,使用那个的副作用会要了珍妮的命。
心中某个角落,某种强大而陌生的意识告诫着自己。
绝对不能让那个女孩再次为自己受伤。
“在想什么呢?”
医生的话惊醒了自己。
花刺看着胸口,银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