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曦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旁边的枕头中央有微微的凹陷，床单也扭曲不平，看得出曾经有人在这里睡着，而且不久前刚刚离开。
她半睁着眼睛，魔怔一般地伸手摩挲着身旁的位置，床单上面还有丝丝的余温，那是他的体温。她恍然想起昨夜的拥抱，只要想起来，心头就会觉得暖烘烘的，这种感觉很熟悉，是当初喜欢上秦晓时的感觉，甚至比那个时候的感觉更强烈更清晰。
她知道，自己就要万劫不复了。
外面晴雨初霁，天空中飘着淼淼的水雾，姹紫嫣红翠浓葱郁之中含着若有似无的迷离，分外的清新脱俗。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正在神游天外的林晓曦吓得一个激灵，过了几秒，才用手摸索着手机按下了接听。
“林晓曦，我昨天去你公司他们怎么说你不在啊，你干嘛去了啊，离家出走就不上班了，这么有脾气？”
这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显然是来自前两天才拉着她去捉奸的宋文婧，她听着这个声量，动作还算敏捷地按了几下音量降低键，“我生病了，所以没去上班。”
那头的宋文婧愣了几秒，“你都演到这个份上了？演技突飞猛进啊！”
林晓曦无语了半晌，“我是真的生病，感冒发烧。”
宋文婧显然不会相信，“不是说白痴不会感冒的吗？”
“……”
听她不说话了，宋文婧也终于良心发现地开始关心她了，“你身体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去路家宅子看看你？”
林晓曦点了点头，“嗯，来吧。”
“我就是跟你客气一下，你居然还真就欣然接受了？”
“……”
宋文婧那头又是一通折腾，动静很是不小，过了一会才听她说：“我今天正好跟领导说要出去找新闻，啧，就便宜你了，等着，我的小车一会就会停到路家大宅高贵冷艳的停车坪上去。”
“嗯。”
挂断电话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鸟叫，她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天还是朦朦胧胧的，估摸着不久还是要下雨，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还是哼哼唧唧地起床了。
宋文婧绑了个高高的马尾，倒是很精神，跟病恹恹的林晓曦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倍。她甩着马尾辫走进来时，病号正坐着喝粥。
路奶奶一早被司机送去做例行的身体检查，林妈妈也跟着去了，所以现在屋子里除了帮忙的大嫂张妈之外，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睡到自然醒了都。”
林晓曦没理她的冷嘲热讽，转头朝着厨房的方向喊着：“张妈。”
一个身材略微臃肿的中年妇女从厨房急急地奔出来，笑容满面的，看起来很是和善，“有事吗，太太？”
林晓曦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给她也盛一碗粥吧。”说话间，用下巴指了指刚落座的文婧。
“嗯，好。”
不一会，宋文婧的面前就多了一碗热腾腾的粥，她把脸凑过去，用手往鼻子了扇了扇香味，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日子真是过得不错啊，这粥一闻就知道不是凡物，路家奶奶对你可真够上心的了。”
林晓曦抬头轻轻地瞄了她一眼，“奶奶对我确实很好。”
“那……”宋文婧似乎想说什么，但伸头望了一眼厨房以后，又嘟囔了几声就安静地低头喝粥了，嘴巴是消停了，可眼神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地往林晓曦身上绕。
林晓曦不是瞎子，当然看出了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于是稍微加快了喝粥的速度，没几分钟就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你估计也不想吃了吧，跟我上楼吧。”
宋文婧嘴里含着半口粥，头点得很是欢快，“嗯嗯嗯！”
两人上楼梯的时候，她低头看了看正在收拾碗筷的张妈，鬼鬼祟祟地把头凑近前头走着的林晓曦，“你跟路大财主怎么样了，有没有把他整得跪地求饶？”
林晓曦侧过头看着她兴奋的脸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可能跪地求饶，要求饶也是我求饶吧。”
她闻言眼珠转了转，拍了拍林晓曦的胳膊，“壮士，你很有自知之明。”
“……”
进了房间，宋文婧老气横秋地背着手在她的房间里转了一转，侧身对着正在关门的林晓曦扬了扬眉毛，“按这个风格看，这里应该是路大财主以前的房间吧？”
“嗯。”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至此，宋文婧发现她有点不正常了，于是赶紧凑过去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咦，没在发烧啊，怎么还无精打采的，快跟姐姐说说，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路大财主又欺负你了？”
“没有。”她坐到床上，手里抱着靠枕半躺着，的确是没什么精神。
“不要骗我，无坚不摧的林晓曦怎么可能被一个感冒就折腾成这样？也太不符合你一贯无敌铁金刚的形象了，那个车祸也真是影响深远了……”
说到车祸，林晓曦忽而抬眼看向宋文婧，试探性地问：“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喜不喜欢路梵啊？”
宋文婧被她问了一愣，真的是结结实实地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她歪了歪头，“就……字面意思？”
宋文婧皱着眉头眯了眼看她，头还微微后退，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壮士，你的病估计还没好，居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回换她愣了，“什么叫这样的问题，这样是什么样的问题？”
“啧，就是问以前喜不喜欢路梵的问题啊？”
她还是不明白，“这个问题，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啊？”
宋文婧苦着一把脸，“我才要问你，你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单纯想知道啊，能有什么意思。”
她说完这话，宋文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吟了好一会才答：“如果你是想问，是不是有喜欢过路梵的话，我觉得是有的，即使你从来都没有承认。”
这一点，她们二人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宋文婧说完也坐在了床上，离她不远的距离，眼神很认真很正经，“其实，我一直觉得，嫁给一个优秀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就比如说你以前，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你是幸福的，路梵那么寡淡的性格，你怎么可能会体会到被呵护的感觉，我一直都看得出，你并不幸福，即使你吃好住好，但你依然不幸福，所以你郁郁寡欢，所以你越来越喜欢发呆，所以你最终出了事。”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其实一直觉得你应该跟他分开，但我每次跟你提，你都笑着摇摇头，我并不是要唆使他人离婚，也不是看着你结婚眼酸，我只是觉得，你和他不合适，真的不合适，你们从小在不同的社会背景下长大，受着不同的教育，连三观都不同，这样的两个人，如果硬要在一起，一定会因为互相磨合而遍体鳞伤的，而路梵，他并没有这样的觉悟，别说觉悟了，他恐怕连这样的打算都没有，他只是因为奶奶的命令而跟你结婚而已……”
宋文婧说的头头是道，却在这被林晓曦打断了，“他不是因为奶奶的命令跟我结婚的，是我求婚，然后他答应了。”
这清清淡淡的一句话把方才还口若悬河的宋文婧惊得目瞪口呆，“你……你说什么？”
林晓曦坚定地回望她，“是我求婚，然后他主动答应的，并没有奶奶的介入。”
宋文婧双目圆睁，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你……你想起来的？”
“嗯。”这么回答，让林晓曦有点心虚，这并不是她自己想起来，而是路梵回忆给她听的，可是如果她这么说了，宋文婧一定会对这话的真实性产生质疑，而她坚信——他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她。事实上，他也只骗过她一次，不过也是那一次，让她感到了彻头彻尾的心寒。但这一点，她希望自己能忘记。
“等等，等等，变化太快，我有点适应不了了。”宋文婧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的样子看起来很苦恼。
林晓曦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来，“你要不要这么没出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宋文婧大腿一拍，“我的信念和意识瞬间崩塌了啊！怎么可能不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你这样一说出来，就代表着我以前很多的猜测都是错的了，你个死丫头，也不早点告诉我，就站在旁边看我一个人唱戏，指不定还在心里嘲笑我，真是恶毒！”
“噗，我这怎么就恶毒上了？”
宋文婧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冷静下来，不过这姑娘也是心思活络，一冷静就知道寻根问底了，真不愧是新闻工作者。
“你说，如果路大财主是自己答应的话，他有没有可能对你是有感觉的啊？”
林晓曦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宋文婧对这个答案很有意见，嫌弃地看着她，“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老公啊？”
她听到这不免有些无语，“是我老公归是我老公，可我不是失忆了嘛，怎么可能知道那么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宋文婧撇了撇嘴，觉得她说得倒也是有些道理，不过转念就想起了一个刚才被自己遗忘的问题，霎时又眼睛泛光地凑近她，“你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意图啊？”
林晓曦凝神看了文婧一会，时间长到那脸上的光彩都渐渐地暗淡下去，缓缓地，她将头低了下来，抚摸手中带着他身上味道的靠枕。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所以很想知道，以前喜欢他的程度有没有深到能让我再一次喜欢上他。”
其实确切地说，是想知道，到底是自己在喜欢他，还是以前的林晓曦让她喜欢上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