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钱孙李,百家姓上普普通通的几个姓氏,在岭南麒麟山一带,可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富豪家族。且说那赵家,经营的是金石珠玉生意,财富雄厚,居于四大家族之首。赵氏珠宝的当家人赵老先生赵锦华,五十年前白手兴家,经商飞黄腾达,富累金玉,短短几十年间,珠宝行的生意越做越大,分号如雨后春笋遍开全国各地。说来奇怪,这赵氏珠宝行的珠玉款式样板,无论上中下何等货色,均是独一无二的,在别家珠宝行绝无相同的物品,也不知道从何处来货。同行的珠宝商在羡慕赵家生意兴隆的同时,也纷纷起疑,曾有人派出奸细混进赵家,企图获知那珠宝的来源,可惜全都徒劳无功。也许外人并不相信,这珠宝的来源除了赵老先生,便是他的亲生儿子赵宝富也无从得知。每隔半年左右,赵老先生就会独自出海,然后远方总有一只大船驶来,载着他出海,归航时船上就会装满了整箱整箱的金石珠宝。赵宝富也曾悄悄派出海船跟踪父亲,可是每次出海总会遇上狂风暴雨,那些船家很少有侥幸避过海难的,残留性命后,也就无人再敢出海跟踪赵老先生。
但任凭你有多少的财富,人生总有灯灭人死的时候。过了八十大寿后,赵老先生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吃过许多灵丹妙药也不见起色,他自知大去之日不远,这一日睡醒后,拖着病兮兮的身子,叫来赵宝富,一同坐着马车,向那麒麟山上驶去。
赵宝富问道:“爹爹,你要到大佛寺求神拜佛么?”
赵老先生摇摇头说道:“不,我要到山上的财神客栈去,找廖掌柜下几盘棋。”
“哦?”赵宝富奇怪,“爹爹今日为何竟有这般闲情雅致?”
赵老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富儿,你可知为父有三不吃?”
赵宝富笑道:“这个孩儿自小就已经知道,爹爹从来不吃兔肉、不吃虾、不吃鱼,是为三不吃。”
赵老先生又问:“你又可知道我当年是如何起家致富的吗?”
赵宝富摇了摇头。
“为父能够白手起家、发财致富,与这三种动物有关,所以从来不吃它们的同类。”赵老先生沉吟半晌,低声说道,“富儿,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八十多年前,麒麟山下有一户赵姓的贫穷人家,两夫妻均已五十多岁,无儿无女,靠出海捕鱼为生。这一天傍晚,夫妻俩出海打鱼,辛苦了一整天毫无收获,眼见天色已渐黑,两人只好扬帆回航,突然间海面上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大海茫茫,是谁家的孩儿在啼哭呢?”赵老头很是好奇,循声望去,只见渐黑的夜幕下,东边的海面上有一只木盆缓缓漂了过来,婴儿的哭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赵老头眉头一皱:“难不成是个弃儿?”用竹竿将那木盆拉近,轻轻抱起那婴儿。那婴儿大概也就一个月大,脖子挂着一块似玉非玉的晶莹圆环,上面刻着一个精美的人鱼图案,另一面是凸出来的一些奇形怪状的图形。
说也奇怪,赵老头一抱起婴儿,婴儿立刻就停止了哭泣,睁着圆碌碌的小眼睛望着他。
赵老头见他可爱,心中一软,向妻子说道:“老太婆,我们结婚几十年,一直没有子女,不如收养了这孩子,老来也算有个乐趣。”
老婆婆环顾四周,茫茫大海绝无其他船只,也不知道这木盆从何飘来,便点点头说道:“既然上天赐给我们这孩子,我们就顺应天意,收养了这孩子吧。老头子,你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赵老头说道:“我们一生贫困,还能有什么奢求呢?但愿这孩子长大以后锦衣美食,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如就叫他赵锦华?”
老婆婆大呼叫好,两人欢欢喜喜抱着婴儿,登岸回家而去。
且不说两人老来得子,如何含辛茹苦地养大赵锦华。单说那赵锦华,自幼心思愚钝,心眼死板,非常人可比:教他算术,学会了前面的忘了后面的,记得后面的又忘了前面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也足足学了七天,方能勉强将它写出来。有时候赵老头忍不住骂他愚笨,他听了也只有呵呵傻笑。但赵锦华虽然愚笨,却天生似有一种异能,在他十岁那年的某一天,赵老头惊异地发现,他似通晓兽语,能与飞禽走兽说话。当日午后,天气出奇的闷热,赵老头正在院子里砍柴,突然听到门外的赵锦华惊叫一声,忙奔出去看看,却发现他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和谁在说话:“真的吗?那我可要告诉爹爹,通知其他人不要上山了。”
赵老头见左右无人,不禁大奇,走过去问道:“华儿,你在和谁说话?”
赵锦华指了指地上:“我在和它说话。”
赵老头一看,只见这是一只翠绿羽毛的小鸟,不禁莞尔,扬了扬眉:“你是在跟这只小鸟说话?”
“是啊,小鸟姐姐说,今天晚上会有一只狼在麒麟山上出现,会吃掉很多动物啊。”
赵老头听了,忍不住大骂:“荒谬!从来都没有听说有狼在麒麟山上出现过,你还不赶紧去练习写字,看我不打你!”
赵锦华吓了一跳,赶紧走开了。赵老头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将赵锦华此番说话当是孩童顽劣心态。谁知道到了夜里子时时分,有人敲锣打鼓通告大家,说刚刚在麒麟山上杀死了一只饿狼,要大家出来看看。
赵老头吃了一惊:“莫非华儿真能和禽兽通话?还是他碰巧说中而已?”
又有一次,邻居家的张嫂不见了她两岁大的女儿,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人。赵锦华通过与她家的黑猫交谈,说她的女儿一时贪玩躲到床底下,张嫂到那床底一看,女儿果然藏在那里。此事后来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赵锦华因此声名大噪,镇上人人都争着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更有甚者,有人将赵锦华当成了活菩萨,要他为自己的人生占卜吉凶。赵老头不知此事是祸是福,心底害怕树大招风,便一一婉拒,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类似的特别事情发生了。过了些年,赵氏夫妻先后去世。他们也没什么财产留给赵锦华,唯一的房子又给镇上的一个恶霸霸占了,赵锦华只好搬了出来,在麒麟山脚下的竹林处搭了个简易房子,养些小鸡,种菜种果,住了下来。
这一天傍晚,赵锦华正在赶小鸡入笼,看见一个猎人手执一只白兔下山。他向那白兔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恍惚中似乎听到那白兔开口向他求救:“公子,救救我!公子,救救我……”听它的声音玲珑清脆,竟是个女子。
赵锦华愣了一下,便走上去,拦住那猎人说道:“大叔,这只白兔已经得道成仙,你不如放了它。”
猎人见他傻里傻气,不禁笑了:“小子,这只白兔如果已经修炼成仙,还会被我抓住吗?你莫要在此蛊惑人心,阻止我下山回家。”
白兔听到了猎人的说话,连连向赵锦华解释道:“我今天一时贪玩,偷吃了太上老君送给爹爹的醉仙酒,此时仙气尽失,又贪玩跑了出来,这才被他抓住。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赵锦华听了,便将白兔说的话向那猎人转述了一遍。猎人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莫要再糊弄我啦。太上老君是天上的神仙,又怎么会来人间麒麟山这里呢?况且如果放了这只兔子,那我家今天晚上吃什么肉呢?”
赵锦华沉吟一会儿,说道:“大叔,不如我用两只鸡和你换这只小白兔,好不好?”
猎人计算了一下,说道:“也好,反正有肉吃就行。”将白兔递给了他。赵锦华将白兔放在地上,转身到鸡笼里抓了两只又肥又大的鸡,用草绳扎住鸡爪,交到猎人手里。猎人打个呵欠,下山去了。
赵锦华蹲下身子,对那白兔说道:“白兔姐姐,现在你已经没事了,赶紧回家去吧。”
白兔说道:“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赵锦华。”
白兔又说道:“我叫廖明月,今日幸好遇着公子你,不然我的小命就此一命呜呼了。”向前跳了跳,突地转过头来,“赵公子,你明天上山朝着大佛寺的方向走,途中有一间财神客栈,客栈的门前有一棵大榕树,你站在大榕树下朝东边走十步,就会看见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株草药,你将草药拔起,我就在那里等着你。”
赵锦华望着它笨拙的身子越跳越远,大声叫道:“好啊,明月姐姐,我明天就去找你玩耍。”眼见太阳渐渐下山,转身到屋里点灯,张罗着煮饭。草草吃过晚餐后,冲洗了身子,就上床睡觉了。
次日清早,赵锦华早早起了床,放了笼子里的小鸡,任由它们在院子里觅食,又摘了些新鲜的蔬菜,清洗干净,用篮子装好,便往那麒麟山上而去。在那古榕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间客栈,人来人往,一片熙熙攘攘。然而他仔细一看,不禁头皮发麻,因为在那客栈周边来往的,竟然不全是人,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妖怪:其中有长着两个头的白发老翁,身上有六条腿的妇人,眼睛吊到地上的孩子;有只有一条腿、浑身青黑色的牛,奔跑起来发出雷鸣般的叫声;有长着十个脖子、九个头、十八只翅膀的大鸟,那个没有头的脖子不断地滴出血;更有人面牛身马腿的怪物,边走边排出带火的粪便……
一个瘦小的白衣汉子和一个肥胖的妇人站在客栈门前,欢笑着迎客:“这个月财神客栈重新开张,各位记得要常来坐坐……”
赵锦华不敢逗留,赶紧来到客栈门前的大榕树下,朝东边走了十步,只见一块碧玉一般色泽的大石头,状如兔头,半倾斜地压着一根白色草药。那草药一节一节宛若龙鳞,须茎繁杂,深不见根。赵锦华用力将它拔起,云雾骤起,地底现出一个似真似幻的奇异世界,低头望去,隐约可见耕夫渔童往来其间,周围种有奇花异果,更有五色彩鸟展翅而飞,翱翔其上……
赵锦华一时目瞪口呆,手中那草药射出灿烂光芒,猛地化作一条五六丈长的白龙,乘风而起,夺人眼目,赵锦华只觉一阵晕眩,白龙卷起一阵旋风,便驮着他往那地底钻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虽在地底,丝毫不觉局促,但见群山起伏,楼榭雅阁连绵不绝,山中又有美玉一般的绿石,晶莹透彻,闪闪发光。玉石之间,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奇花异果,全是人世间未曾见过的品种类别。白龙飞过一道彩虹仙桥,盘旋于一个大大的天湖之上,不远处一条青龙和一只白象在腾跃飞舞,姿态非常优美。湖上开满了犹如芭蕉叶的大红花,白龙将赵锦华放在中间最大的那朵大红花上,便即遁入湖中,潜水隐去。
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赵锦华站在那花蕾之中,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间“噗、噗、噗”一阵轻响,那花蕾闪出一道艳丽的七彩光芒,花瓣徐徐绽开,好像大门一般打开,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
赵锦华正觉诧异,忽见那洞口翩翩然飞出一个长翅膀的小人,只有小指头般大小,玲珑浮凸,娇美绝伦,竟是个美人儿。那女子飞到他的鼻尖前数寸处,笑道:“是赵公子么?小姐让我来接你,请跟我进来。”
赵锦华嗯了一声,便跟着她闪进花中洞里,眼前陡然一亮,只见四周绿树环合,芳草萋萋,竟是一个清雅的幽谷。一座小屋飘浮在离地三四丈高处,无凭无依悬空而挂,隐约听到琴声悠扬,似有人在里面弹奏乐曲。
那小美人说道:“赵公子,你上去吧,小姐就在上面等着你。”赵锦华啊了一声,脸一红,说道:“我可不会飞。”那小美人说道:“啊,我竟忘了这个。”吹了一下口哨,在那小屋下面的树林里,突然游出一条巨大的青蛇,蜿蜒摆动身子,笔直地朝着空中小屋游去,张口咬住了小屋,自半空中竖直了身体,俨然成了一条天梯。
那小美人说道:“赵公子,你沿着青青的身体上去吧。”赵锦华又惊又怕,抱住蛇身,往上爬去,但觉触手滑腻,腥味扑鼻几不可闻,他不禁全身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爬上了小屋。
一进门,鼻端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花香,心胸顿时为之一爽。赵锦华环目四顾,只见自己竟是置身于一个极为雅致的小花园中,几只小白兔在地上跳来跳去,悠然玩乐,四周奇花异草争相竞艳,有五色彩鸟盘旋期间,随着鸟儿欢叫鸣唱,朵朵鲜花徐徐绽放,瞬间千色万颜,此开彼落,美不可言。
琴声悦耳,赵锦华绕过花园的小假山,走进里面静雅的小舍,只见前面垂下一珠帘,珠帘内又隔着一层轻纱,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个人影在轻抚琴弦,只是五官面貌没法瞧清楚,有如隔雾看花,朦胧飘渺。赵锦华走上前,轻轻问道:“明月姐姐,是你在弹琴吗?”
只听得珠帘里面的女子低低地应了一声:“赵公子,是我。”声音玲珑清脆,悦耳之极,正是昨日那只小白兔廖明月的声音。
赵锦华心中欢喜,举着手中的篮子,说道:“明月姐姐,我带了青菜和蔬果来看你了,你今天没事了吧?”
明月说道:“多谢赵公子关心,我的酒气已经散尽,身体已无大碍。”站了起来,撩开珠帘,轻轻走了出来。她本是兔儿身,此时化作了人形,俏脸红如桃花,娇艳不可方物,一身白衣胜雪,清丽脱俗,莲步轻移中,风姿楚楚,让人忍不住心旌摇荡。
赵锦华只望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窘红了脸,心中咚咚乱跳,仿佛呼吸都已停顿,喃喃说道:“明月姐姐,你好漂亮!”
明月微微一笑:“公子,你莫要取笑我啦。”接过他手中的篮子,拿到厨房放好,又倒出了一杯碧绿清茶,递给赵锦华,“赵公子,请用茶。”赵锦华双手接过,躬身谢过,在旁边坐了下来。
明月又道:“赵公子,昨天幸好你能听到我说话,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话说回来,你区区一介凡人,是怎么能听到我的说话呢?”赵锦华呵呵傻笑,便将自己自小能够听到灵性动物说话的事情说了出来。明月静静地听着,听到有趣的地方,不禁咯咯大笑。赵锦华本来不善言谈,但不知为何在明月面前,只觉和她一见如故,丝毫没有陌生之感,两人就此交谈起来,十分愉悦。
转眼已到了中午时分,明月又亲自到厨房切了赵锦华早上带过来的菜果,伴着材料做了些糕点出来,其中有美人翡翠糕、玫瑰甜饼、天松子露汤、回肠九色菜饺、仙童白菜馒头,均是色香味俱全的菜式。赵锦华吃了一块玫瑰甜饼,忍不住大赞,说味道绝美,生平从未吃过。明月微笑道:“赵公子喜欢吃就好。明月的这丁点儿厨艺,可是连母亲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呢!”赵锦华大大摇头,表示不相信世间还有比她厨艺更高深的人。
吃过午饭,两人又闲谈一会儿,明月就送他回到了麒麟山下的竹林住处,临别时向他说道:“赵公子,实不相瞒,我是修炼成人的兔仙,本是那财神客栈廖掌柜之女,与你今生有缘,方且被你所救,来到你的身边。你也不必讶异,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你今生丰衣足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赵锦华大奇,问道:“明月姐姐,莫非你懂那运财生钱之法么?”明月微笑着不语,但自此接连十余天,明月一早就来到麒麟山下的竹林处,与赵锦华一起生活。而在每日中午太阳最猛烈之时,她总会手持一个葫芦,在院子里的阳光下翩翩起舞,做出吸取阳光的动作。赵锦华大感奇怪,连续过了几天,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就问她在干什么。
明月说道:“我和你即将出门远行,到那大海中历险,我恐怕在海中遇上狂风暴雨,所以先收取阳光放到葫芦里,以备不时之需。”
赵锦华抢过她手中那葫芦,眯着眼睛往里面瞧去,却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他疑惑地问道:“明月姐姐,这葫芦当真能够收取天上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