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摇摇头说道:“其实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但我总隐隐觉得,石崇最后选择了归隐海外,极有可能与他的起家史有关,说不定与传说中的黄金岛有关!”
赵锦华吃了一惊:“哦?为什么这样说?莫非石崇年轻之时曾经去过黄金岛?难道他真正起家的原因竟是在海外?”
明月淡淡一笑:“当年石苞临死前,没有分给最小的石崇一分一毫的财产,石崇的母亲对此提出异议,这时候石苞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此儿虽小,后自能得。’这句话非常奇怪,作为父亲的他为什么知道石崇以后会有钱?而石崇后来真的成了西晋时期的一代巨富,财倾天下,富可敌国。我细细推敲个中细节,猜想当年石苞有可能偶然得到了黄金岛的地图,偷偷地传给了石崇,所以当长大后的石崇找到了黄金岛,依靠岛中的宝物发财起家,终成一代巨富。否则真以石崇在荆州的抢劫所得,哪能与贵戚们斗富显贵,富甲天下!这当然只是我的猜想,这茫茫大海千岛百洞,也不止只有一个黄金岛般的小岛,说不定石崇是到了别的小岛淘金起家;而他最终魂归黄金岛,或许真的是看透了世情,归隐海岛罢了。”
“是啊,”赵锦华叹道,“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它的真相究竟如何,现在还有谁能知道呢?”
这一夜,两人聊天直到三更时分方各自回房睡觉。临别时,明月又说道:“石崇当年离奇暴富,生活奢靡,行为张扬猖狂,虽说最终因歌姬绿珠而丧命,但究其原因,却是为富不仁,惹来他人仇富心态而招致祸害。赵公子,如今你换了他的七窍玲珑心,日后经商行事,切记要低调谨慎。若真能成为岭南一代富人,要常做善事,为百姓谋福利,不可因身家多财而做损德之事。”赵锦华见她说得严肃,便连连点头应允。
匆匆又过数日,这一日早上,明月要赵锦华和夏剑羽抬出第三个箱子。两人打开一看,这一次箱子里面只有一块四四方方的碧绿玉石。玉石碧光闪耀,如梦如幻,赵锦华凝视久了,不觉意夺神摇,好像有万千影像在眼前飘散,不禁连连大呼神奇。明月笑着问他看到了什么,他说隐隐约约似乎可见到一白一黑两只兔子。明月笑而不语,拿来笔墨,在白纸上写上“三生石”几个字,贴在玉石之上,静静地坐着,等待着顾客的来临。来往的人都对这碧绿石头感到很好奇,纷纷朝她这边望了又望。
过了不久,便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问道:“老板,何谓三生之石?”
明月说道:“西方的昆仑山连绵千里,其中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巍峨高山,它的名字叫做方山。方山之上,有一条无忧清泉,泉中底下又有三生灵石,只因长吸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乃有通灵之效。凡人若在三生石上枕卧而眠,便可以将三生之事尽数记起,一一看透。”
客人不信,明月笑说可以试试。于是客人席地而卧,头枕三生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他醒了过来,大呼神奇,说自己的前世竟是一只黑狗,只因替主人看守门口尽职尽责、任劳任怨,死后感动阎王,特而批准他这辈子转世为人。围观众人有的称奇,有的犹自不信。又有人上前枕卧而眠,醒来后欢喜得高声大叫,旁人好奇不已,纷纷询问他在梦中所见何事。客人说道,当日出行来这幻海夜市,家中怀孕的妻子已即将分娩。当时镇上有一个神算,专能说未来之事,颇有应验,与他家往来相熟,就给他算了一卦,却说他妻子这一胎不是生男也不是生女。客人吓得不轻,以为妻子会诞下妖怪,欲再问详细,神算摇摇头不肯再说。适才在三生石上睡了一觉,梦见妻子昨日生了一个龙凤胎,一男一女,精灵可爱。如今细细想来,恰恰也应了那神算子之言:不是生男不是生女,原来是既生男也生女。
众人恭喜客人之余,纷纷向明月叫嚷着问此石头价钱如何,明月说三生石乃无价之宝,有缘者求,价高者得。众人便纷纷出价,一个高过一个,最后一个来自东海的富商以一千两黄金买得此石,欢喜而去。
至此,三个箱子的货物均已全部售罄。但先前两个箱子的利润所得,已经全部给了不死先生。这一趟幻海夜市之行,算下来也只有那三生石换来的一千两黄金。是夜,明月要赵锦华和夏剑羽收拾好行李,准备次日午时扬帆启程,前往风禽岛。
第二天起床后,明月和赵锦华在岛上购置了一些精致的布匹和珠宝,来到了鲛人一族的帐篷,向鱼楚君和鱼小飘道别。闲谈中,赵锦华向鱼楚君要来了陈天壶与鱼嫣然的卷画,拓印了几十张,说是用来寻亲之用。鱼小飘送了一个大海螺给明月,说若是在大海里遇上了危险,只要吹响海螺,人鱼一族听到声音,就会出来帮忙。两人一一谢过,又再寒暄一番,方始告别而去。
中午时分,烈阳高照,夏剑羽开动大船,渐渐出了春秋岛,随风向着风禽岛漂去。一日过后,已经渐近风禽岛。赵锦华将十张卷画贴于风筝上面,绑在船上的旗杆上,借着海风,松开长线,将风筝远远地放飞开去。过不多时,天空便有一群禽鸟飞过,围着风筝观看。赵锦华侧耳倾听,依稀听到它们在说:“这个男子……孤星娘子口中的丈夫模样……极为相似……”海上大风呼啸,断断续续听不清楚。继而群鸟散去,当中有一只禽鸟咬断了丝线,叼着那风筝渐去渐远。
明月站在船中望见,不禁笑道:“赵公子,你的这个方法虽然简单,却也是最为直接有效,将画像贴于风筝之上,群鸟见了自会为你传信,自然而然就会引来那怪鸟孤星娘子。”
赵锦华叹息说道:“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但愿此行遇着那风禽岛的孤星娘子,可解开我身世之谜……说来也是,我自小心思纯真,从来就不曾觉得奇怪,为何赵老爹年纪如此之大,尚可生子。而我和赵老爹、老妈的面貌又极不相似……如今细细想来,当中实有许多不妥之处。况且那鲛人国的鱼国君又不知晓我会来参加这幻海夜市,不可能事先画下陈天壶和鱼嫣然的画像来骗我,那陈天壶的模样与我又有几分相像……如果那鱼国君所言属实,我大有可能就是当年陈天壶与卫风娘所生的孩儿。”
明月点点头:“嗯。我在春秋岛上向人打听到,那孤星娘子就是当年春秋岛的卫风娘所化。只因丈夫陈天壶失踪了,生下的婴儿被人偷了去,才化作海上怪鸟,如今居住在风禽岛的陈天壶故居里……”
赵锦华喃喃说道:“当真如此么?当真如此么?”
正说着,突然大船猛烈地晃动起来,海水翻涌,一个浪头直冲起十几丈高。两人站立不稳,收势不住,惊叫着朝前踉跄跌去。海浪盖将下来,两人湿透了全身。明月扬声问道:“夏叔叔,发生了什么事?”
夏剑羽大声回应:“大小姐,大船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动弹不了,进退不得!”话音落罢,突听得前面海面上传来一阵沉闷的怪叫,犹若鬼哭神嚎,说不出的可怖。
呼啦一声巨响,滔天大浪中,一条鲜肉色的巨大触手破浪伸出,纵横飞舞,向上卷起,重重地劈向大船。轰然巨响,大船一阵剧烈摇晃,甲板上登时破了一个大洞,波涛汹涌,海水瞬间涌了进来。
还没回过神来,又有一条巨大触手自海底伸了出来,凌空胡乱横扫,钩住船杆,咔嚓的巨响声中,船杆折断,掉落海中。
大船东摇西摆,如在云雾飞舞,夏剑羽奋力掌舵,惊声叫道:“大小姐,不好啦,我们似乎遇上了海底的怪兽!”
“啊?海底的怪兽!”明月和赵锦华齐声惊呼,往前望去,只见那翻腾的海面上,缓缓升起一只红黝黝的巨大章鱼,通体鲜红,足有五六丈之高,宛如小山丘般昂然而立,八条触手又大又长,在海浪中游走张舞,激起冲天巨浪,如暴雨般洒落。腥臭之气迎面袭来,令人烦闷欲呕。
明月秀眉紧锁,俏脸煞白,惊道:“这是……这是?”
夏剑羽叫道:“大小姐,你和赵公子赶紧回船舱,让我来对付它!”拔出腰间长剑,腾空跃起,踏波逐浪向那章鱼怪奔去。
章鱼怪伸出两条触手,在空中一个摇摆,带着雷霆之势,左右夹击,向着夏剑羽双双扫去,触手之处,掀起阵阵惊涛。
夏剑羽毫无畏惧,在空中直迎而上,长剑划过一道闪光,急电般斩落在章鱼怪左边的触手上。触手绵软,长剑如打在棉花上,弹性十足。眼见右边触手将至,夏剑羽一击即中,立即飘退。章鱼怪岂可甘心,朝天喷射出一口浓黑的墨汁,漫天洒落。夏剑羽知道它的墨汁有毒,倘若染上后果不堪设想,当下使个潜水诀,避开弥漫洒散的墨汁,猛地沉进水中。
他本是虾精,在水中原是灵活无比,他轻飘飘游到章鱼怪的身上,奋起神力,将手中长剑顺势猛插而下。章鱼怪吃痛,狂性大发,发出沉闷吼声,八爪猛然击打海面,激起滔天巨浪。
夏剑羽从水中冲天飞起,提剑挥斩章鱼怪的触手,章鱼怪八大触手奋力伸展,在海浪中来回激射。
一人一怪,在惊涛骇浪中你来我往,拼死斗争,转眼已斗了几十个回合。
赵锦华和明月躲近船舱,往外望去,看得紧张万分,掌心满是汗水,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忽听得天空之上传来阵阵“壶君、壶君”的怪鸟尖嘶之声,三人抬头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一大群黑鸟飞翔而至,黑影笼罩,足有数千之多,为首的正是那人首鸟身的孤星娘子。鸟群来得极快,尖厉嘶叫中,纷纷张翅疾冲而下,齐齐啄咬那章鱼怪兽。
章鱼怪兽痛得连连吼叫,八爪乱挥,驱赶群鸟。它虽是海中怪兽,巨大无比,但终究难斗群鸟的钢嘴利爪,几个挣扎,身子下沉,扬起冲起水浪,蓦地沉到水底,遁于无形。
夏剑羽此时实已筋疲力尽,眼见章鱼怪已退,赶紧飘回大船掌舵,向那风禽岛驶去。大船破了一个大洞,若不快快靠岸修补,恐怕海水会涌满船舱,导致沉船。
漫天黑鸟飞翔中,光芒大作,孤星娘子盘旋飞绕,张牙舞爪,降落到船上。蓦地化作人形,黑衣鼓舞,身材丰满,赫然是个长发飘飘的绝色女子。赵锦华和明月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说话。
孤星娘子骤见赵锦华,想必是他的样子和陈天壶极为相似,心中激动,全身不禁发颤,泪珠汹涌,夺眶而出,上前抱住他,叫道:“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我终于寻着你了!”
赵锦华心情和她无异,又是惊异又是悲喜:“你,你当真就是我的亲娘?”
“傻孩子,亲娘还有假的么?”孤星娘子如痴如狂般抚摸着他的脸颊,悠悠说道,“你的右肩是不是有一颗黑色的大痣?”
赵锦华点点头:“是啊!”转身脱掉了上身的衣服,赤裸着身子让她去看,果然在右肩的胛骨最下端,靠近脊椎之处有一颗大大的黑痣。
孤星娘子双手颤抖,轻轻地抚摩着那黑痣,喃喃说道:“你……你真的是我的好儿子!你真是我的儿子!”十多年来的寻子之旅,此刻终于见着了亲生儿子,简直如同做了一场梦。
孤星娘子又说道:“你的右边屁股之上,有一个葫芦形状的标记,这是你出生之后,我念着你的爹爹,因他的名字有个壶字,与葫芦谐音,我就在你屁股上文刻了一个小葫芦。”
赵锦华大吃一惊,他的右股中真有一个小葫芦文身,小时候洗澡见到,还以为是天生如此,不料竟是亲娘刻画上去的。他见孤星娘子连续道破自己的两个隐私,若不是自己的亲生娘亲,又岂能得知?当下再无怀疑,放声大哭,叫道:“娘……娘,你是我的亲娘!”
两人相拥而泣,均是喜悦无限。大船此时已经靠岸,四人下了船。孤星娘子领着三人来到陈天壶的故居,匆匆做过晚饭吃了。夏剑羽找来木板铁钉,出门去修补大船。孤星娘子点起蜡烛,拉着明月与赵锦华坐在床边,分别说起这十几年来的生活际遇。
原来当年孤星娘子在黄金岛生下赵锦华的第三天后,就被黄金岛一个神秘人将赵锦华偷了去,她想到丈夫失踪、孩子被偷,动了轻生之念,投海而死,精魂化作天上怪鸟,十几年来在茫茫大海之中苦苦寻找丈夫和孩子。
直至此时,赵锦华总算知晓了当年黄金岛种种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也将自己在岭南百草镇的成长经历一一说了出来,只听得孤星娘子眼泪汪汪,又惊又喜,连连说是上天赐福,让他得以逃过神秘人的魔掌,漂洋过海至岭南之地,被赵氏夫妇收养成人。
赵锦华又说道:“娘,你当年寻找爹爹不着,其实他就在黄金岛里面!”
孤星娘子心中一震,惊道:“什么?”当下赵锦华又将鱼嫣然写给鱼楚君的信中内容择要向她转述了一遍。
孤星娘子骇然变色,厉声骂道:“想不到你爹爹回来了黄金岛,却终究还是不肯回到我身边!陈天壶,你这个可恨的负心人!”说着泪珠又掉落,神色流转间,满是伤心绝望。
明月说道:“但据鱼嫣然信中所言,当时黄金岛上只有你们三人,那偷去赵公子的神秘人究竟又是谁呢?”
孤星娘子微微一震,想起当年在黄金岛之中的那个神秘人的影子,说道:“那人似乎是个男子,长得非常高大,足有七尺。我当时正在睡觉,蒙间只听到一个凄厉的声音说道:‘孩子,要恨就要恨你来得不是时候!’我蓦地惊醒,触手一摸,不见了身边的孩子,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神秘人手提婴儿,飞速离去。我起身去追,被那人用石头击中,由于我身子虚弱不堪,随即便昏倒了。醒来的时候,就再也找不着人了。”忆起当年往事,她的神色有些杂乱,说不清是懊悔还是难过,只是泪水一直流个不停。
赵锦华安慰她一番,又问道:“娘,你当年曾去过黄金岛,现在还记得它的位置吗?不如我们明日出发,到那里看一看,如果爹爹尚住在那海岛,好让孩儿作一番孝心,侍奉他老人家;如果爹爹已过世,我也好见识一下这个传说中的富贵之岛,不枉此番大海之旅。”
孤星娘子听到此话,压低声音说道:“孩儿,我自然知道那黄金岛的所在,只不过从来没有将这个秘密讲与他人知晓。千百年来,无数海客就是为了寻找这个富贵之岛,枉自送了性命。但你是我的亲儿子,我自会带你去。”
秉烛夜谈至此结束,孤星娘子又为两人安排床铺睡觉。夏剑羽连夜修好了大船,到了次日清晨,一行人吃过早饭后,就登上大船,扬帆起航,在孤星娘子的指引下,朝着那黄金岛而去。三五日间,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这日傍晚,孤星娘子带着三人来到了一个小岛,岛上树木葱郁,怪石嶙峋,粗粗看来,和一般的海中岛屿并无区别。
赵锦华大为奇怪,问道:“娘,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黄金岛了?”
孤星娘子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黄金岛是在这个小岛下面!”
原来如此!三人终于恍然大悟,千百年来,无数海客毕生寻找黄金岛而不得,但谁能料到黄金岛竟然隐藏在这样的一个普通小岛下面。
孤星娘子带领三人在岛中的丛林中走了约摸一里路,忽地眼睛一亮,来到一个树木稀疏的地方,只见在前面一棵形状古怪的大树下,有一座黑幽幽的石头坟墓。孤星娘子走到大树下,在树身上轻重缓急有节奏地击打了三下,只听得轰隆隆声响,那坟墓缓缓向右移了一丈,地下露出了一个碧水清潭。
孤星娘子说道:“孩子,从这里进去,便可到黄金岛。”说完率先跳入水中。明月三人接连跟着跃入碧潭,随着孤星娘子往深潭游去。
那碧潭虽在海中,然则水质青蓝,越往深处,水气越是寒冷。孤星娘子在水中游得极快,不到半炷香时间,就钻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