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很大，应该是给一户人家住的，房间足足有六个，还有一个大厨房和客厅，甚至还有一个大的壁炉。家具普通而且破旧，就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一般。
既然决定住在这里，总要有个住的样子，清理完灰尘之后，布莱恩决定出去走走，弗兰克要跟着他也被拒绝了。
“我不想让其他村民认为我是一个需要护卫来仗势欺人的混蛋领主。我决定做一个好贵族，嗯，至少应该是平易近人吧？”
走出石屋，外面倒是有几个村民对着挂在门口的硕大铁牌指指点点。看到布莱恩走出来，村民连忙走开，离得远了才聚在一切窃窃私语。
布莱恩一点都不在乎。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了装作若无其事。相反他追了上去，先鞠躬然后说道：“你们好，我想问问，塞纳老爹的家在哪里？您知道，我是刚刚才到这儿。”
那几个村民吓了一跳，先是左右找找，确定这个小孩是在与自己说话。别看在刚刚他们也凑着在一起凶巴巴的大声喊着贵族滚出去。其实他们也就是热血一下。等到了这块铁家徽被挂出来，他们真正意识到这个人和他们不同，是贵族。从未有过与贵族打交道的他们，而且这么多年来，对贵族的印象就是恶毒的魔鬼。谁都没见过魔鬼，但是谁都害怕魔鬼。
“啊，顺着街道走，最里面有一个钟楼，钟楼下就是塞纳老爹的家。”
布莱恩表示感谢，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村民弱弱的说：“那个，您真的会在这里常住，然后收我们的税吗？”
“不，当然不会，从我离开帝都的哪一天开始，我就不再是以前的我了。请你们一定放心，我绝对不是吸血鬼。”
村民们看着布莱恩离开，然后继续私语。“看上去是个好孩子。”
“你知道什么？不是说，这些贵族最会装的吗？”
“但是他还是个孩子啊。”
“只要是贵族就是坏蛋。我们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不就是被他们敲诈的一点都不剩才逃到这里的。别看他是小孩子，指不定会怎么敲诈我们了。”
“怕他什么？他又没几个人，光凭他自己加上三个傻大汉，就想趴在我们身上吸血？到时候让他们爬着回到沙漠去。”
“哎，只希望一切都回答原来的生活当中。”
塞纳的家真的很好认，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座带钟楼的大院子，更像是一个教堂，不同的是，教堂没有篱笆，而且不会种植蔬菜。布莱恩站在篱笆外，大声的喊了一声：“塞纳老爹，您在家吗？我想进来喝杯茶可以吗？”
院子的门打开了，从门侧伸出一个脑袋，还没等布莱恩看见就缩了回去，然后屋子里面一阵响动，门再次被完全拉开。中午时分出现的塞纳老爹牵着一只小手走出门外。
“哦，哈珀皇子。科特林离开大陆很远，这里没有茶叶或者咖啡，只有清水，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离开这儿。”
“当然不会，跟您说吧，在沙漠的时候，我最爱的就是清水，即使是最好的葡萄酒，也没清水好喝。”
布莱恩好不见外的推开栅栏门走进了院子。塞纳老爹侧身放布莱恩进到屋子里面去。在侧身的时候，布莱恩看到一个扎着辫子的孩子，长相看不清，所在塞纳的身后，似乎很怕见陌生人。
“啊，这是您的孙女吧？我的那些雇佣兵有一位是个很好的商人，不知道有没有漂亮的头绳，我想她扎上头绳会更漂亮。”
“完全不用。艾玛习惯了这样子。”
“还真不客气啊。”布莱恩摇摇头，丝毫没有怒气，跟着塞纳走进屋子。这里还真是教堂，里面是一排排的椅子，甚至还有一个木台，这儿应该是原来用来祷告的地方。之所以用原来，是因为椅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来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人在这里祷告神了。
“最后一任牧师在十年前就过世了。在那之后没有哪个傻瓜愿意在这里传教。这里可不是一个好教区，即使全部人信教又如何？主教神官这些大人可看不见这些政绩。所以上面的钟也有好长时间没有敲过了，也许在我死的时候，大家才会再次敲钟吧？希望那个时候，钟没有锈到敲不响。”
默默的穿过祈祷间，穿过一个不长的走廊，总算是来到了客厅。和旅店的布置一样，一张大木桌绕着几个木墩靠在壁炉旁边。
“随便坐吧。不用客气，这里很长都没人来过了。艾玛，去找个杯子，倒些水过来，再去后面的果园，摘一些葡萄。我想我要和哈珀皇子聊上一段时间。”
叫做艾玛的小女孩似乎巴不得早点离开，急忙穿过客厅。
“请别在意，艾玛从未见过外人，她应该害怕吧？而且我这个老头子不是一个好老师。不过在这个地方，也不需要知识，这样一辈子挺不错的。”
“请恕我冒昧，艾玛的父母了？”
“都去世了。一场感冒夺走了这个村里一百多口人的生命。罗兹和卡洛琳都是好孩子，可惜他们并不像我这个老头子一般，死皮赖脸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用，哈珀皇子，不用这种表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不可能永远活在悲伤之中不是吗？人不都是这样吗？谁能逃过死亡，不论是科特林或是其他的地方，都一样。只是我们这里缺医少药，外面的死亡更多，税务，贵族，战争，疾病，说起来，科特林的人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一直都是生活在阳光下。”
在下午的阳光下面，塞纳佝偻着背，缓缓的说着这个村子的故事，语气低缓。塞纳老爹绝对不是在抱怨，语气没有一点尖酸的感觉，只是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在这种环境下，这种沉重的感觉让布莱恩接不了一句话。好在这时候，塞纳的孙女艾玛端着一个木盘走回来。上面挂着一串紫葡萄。
摆好木盘，有找了两个杯子，倒上水之后，再次飞快的跑了出去。塞纳摇了摇头：“艾玛的父亲，也是我的儿子罗兹是这儿的最后一任牧师，他本来应该担负起教导的责任的，他比我有耐心多了，像我的妻子多过像我。可惜，神没有给他寿命。您不用再次露出遗憾的表情。十年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可以遗憾的。之所以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科特林的居民生活在这里很长很长时间，他们坚守着自己的传统，不会也不愿意做出改变。我知道你身边的三个人很厉害，整个村子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可能胜过他们。所以我不会赶你走，而是请求你离开。离开这座教堂，离开这个村子，离开科特林。谢谢。”
布莱恩听完逐客令之后，病不生气。他转着杯子，仔细的想了一会，然后他嘴角翘了翘，从木盘中摘下一颗葡萄，丢进嘴巴里面，喝了一口水，然后放回杯子，语态轻松的说：“这里还真的很平静啊。绝对是一个度假的好地方，没有沾着煤灰的雾，没有宫廷当中的斗心，也没有那些虚情假意的事情。我很开心，在这个地方，我总能听到真话，科特林的村民不欢迎我，您也赶我走。你们怎么敢啊？要知道我是皇子，而且还有很厉害的人。”
布莱恩举起手来打断塞纳的插话。“我还是很开心的。真的，很长时间都未听到过真话了。好吧，我要说实话，以上的话都是屁话，什么真心话，什么度假好地方，都是狗屁。”
塞纳从未想过一个皇子会是满口脏话，他长大了嘴不知道说什么。
“我是这个村子，沙漠以南所有地方，包括森林，山丘，海洋，一切的领土的都是我的，这是完全合法的，所以我为什么要离开？”
这个就是贵族的逻辑吗？塞纳有点郁闷，布莱恩却意犹未尽。“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想你的确知道，这个小村子在一点点的消亡。不是吗？这儿曾经有多少人？上千人总有吧？我说的还是几十年前，更远的应该更多吧？”
“你怎么知道？”
“再简单不过了。我现在住的房子，您说过，我可以从东边随意找一间。那间房子算不上顶好，但是住的很舒适，这种房子，东边那条街上不少。这个小镇是不可能有什么访客来拜访的吧？这些房子很明显以前住着人，那条街都是这样。现在整条街都空出来了。不是吗？塞纳老爹。”
塞纳沉默不语，他是这个村子的带头人，在他出生的时候，东边的街已经有些空房子了，等他成年，西边的街倒塌了，到如今，只有一条石街住着人。科特林人口最旺盛的时候，足有四五千人，所有屋子全部住满了不说，甚至都向西扩建到精灵森林边缘。
多少代过去，这里的人口在下降。疾病并不会让人类消失，让人类消失的只可能是人，这里生活太安逸，不需要信仰，没有生活的目标，人一天天的堕落，不是那种寻求刺激的堕落，而是没有希望的堕落。
塞纳有时候也在担心，这个村子还能存在多久。一百年以后，还是两百年以后？自己那时候已经进入坟墓了，但是还有艾玛，还有艾玛的孩子了？这个小镇注定要消亡。
弗兰克看着塞纳沉默不语，轻呼一口气，之前他说的都是胡诌的，什么度假，之后的权利，直到最后的人口消亡。看着塞纳的表情从平静道惊愕到沉思。总算找到让塞纳感兴趣的东西了。
只要他感兴趣那就好办了，扯谎绝对是弗兰克擅长的。“看您的表情，我没说错吧？实际上，如果我不来，恐怕您的村子会随着时间满满消亡，当然，不是现在的事情。”
“啊，请您放心，即使到现在，我也没想过收你们的税，如同我说的，收税有什么用？这里没有任何我感兴趣的东西。你们不会用猪羊牛来交税吧？我可不想成为一个猪圈。实际上，我想要的东西，这个村子不可能满足我。所以，为了您的村子，请允许我带来变化。”
塞纳双手抱着放在膝盖上，无意识的敲打，然后说道：“皇子殿下，您能帮助我们吗？”
“当然……”弗兰克停了下。“不。”看着塞纳失望而且有些愤怒的样子。弗兰克平举双手说道：“我一直认为我是天才，这没错，不过也不是我到的第一天就能想到的。给我点时间，多了解一些这个地方我才能知道办法。但是这与您来说并没有损失，反正我不来，这个村子注定要消失，或迟或早而已。反正过去的那一套已经没用了不是，兴许我能带来些改变，您又没有什么损失，不如让我试试。怎么样？塞纳先生，如果您愿意，可以对你的领主说一些这个地方的事情，不论是故事传说还是其他的什么。我都愿意听。”
塞纳开始充满希望然后失望然后摇摇头。这小孩不简单。“您想知道什么？科特林值得说的事情真的不多。要不然就是太远的故事，甚至连我都记不太清楚了。最近的事情，嗯……安格列家的母牛生产了四头年，这是今年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其他的事情没有了。”
“啊，就这些？这些事情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又不是牛倌。我想知道的是精灵森林，还有魔兽的事情。”
“精灵？据说有这么一些生物存在。他们生活在村子西边的森林。但是谁都没见过。但是，只要有人走近那个森林，就没有一个人能走出来。所以不论你相不相信那儿有精灵，千万别走进去。至于魔兽，我们倒是见过，往南走五里路的样子，那是科特林唯一的海滩。一个环形的海滩，离海滩大概五里的样子，有一块石头，从海底伸出来的石头，我们更愿意称呼为石碑。以石碑为界，以南是禁区，那儿是魔兽的领域，凡过石碑者都会被撕碎。总有不幸者，或者是糊涂虫，忘记那个界碑，总有一条大鱼在那儿，等着一口吃掉闯入者。”
“真是不幸，我都不敢吃鱼了。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塞纳想了想，“还有一些事情。我们这儿的财富是你想象不到的，如果你想要纳税的话，村民们会很愿意缴纳金子，只要你愿意，你每个月的收入会是其他领主的十倍。哈哈哈，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我们这儿不要金子宝石什么的吗？”塞纳高声说，这是他最自豪的事情：“那是因为我们这儿的山是金子，河里流的水都是金子，甚至，连屋子都是金子做的。”
塞纳看着弗兰克露出惊讶的表情，很有满足感。但是再看到弗兰克迅速合上嘴巴。“你不惊讶吗？我想即使是皇宫或者神殿，也不可能用黄金来做砖石，而这里，只要是可以用石头做的东西，我们都是用金子来做。”
“有那么一会。”弗兰克表情轻松，“如果您说的是真的，我想这里的财富足够买下帝都了。可惜，这就只是石头。这儿的确有很多很多的金子，但是能够带走多少？穿越沙漠需要的水和补给就占了大部分的空间，还能带多少金子离开？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小商团才愿意冒险。大商团才不会想着这么大的风险，这么点的利润。也只有快破产的小商团愿意冒险。所以，塞纳先生，如果没有什么新鲜事情，我要回家了。晚上是去那间小旅店取饭吃吗？”
弗兰克步态轻松，脸含微笑的走出塞纳的家，步态轻松的迈向东边石屋，路上遇到村民，不论对方是什么态度，都微笑回礼。直到他走回屋关上门，几乎是在门合上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几乎快咧到耳朵上，以至于脚撞到椅子发出重重的响声都没有一点感觉。
“快快快，去撬一块石头，屋子里面随便一块石头。如果塞纳那个老头没有说谎，先生们，我想告诉你们，我们住的地方比教皇还要还要富裕。先生们，快点，快点，去掉表面那层灰色，给我看这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