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地热起来了,之前的细雨早已不见了踪影。我还来不及习惯闷热的环境,患上了感冒。
某天的中午,那是放学的时间,花火兴奋地跑到我跟前来拉着我说要跟我一起回家。
“有什么话要说的?看你那么高兴。”我提不起神来,用沙哑的声音跟花火说。
“你感冒还没有好?都好多天了,有没有好好地吃药啊,都那么大了还老让人担心。”花火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要像我妈一样地说话。”
“切……我这是关心你,你懂吗?”花火踮起脚来靠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一秀他答应了!”
“什么?”我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睁大了双眼看着她,“告白吗?”
花火鼓起腮帮子来,一把推开我,“真是的,我跟你说真的呢,你就会开玩笑。”
“真的?真的什么?”
“啊,还没有告诉你呢,这是个秘密哦,”花火又跟我说起悄悄话来,“我们打算一起组乐团,要拉一秀入伙,他终于答应了。”
看着花火这个高兴的样子,我不由得也变得心情大好,“那是好事啊,为什么要像说别人坏话一样。”
“都说了这是秘密了,林悦说了,我们要在艺术节的时候给大家惊喜,所以谁都不能说的。”
“就你们三个人的乐团吗?”
“不止了,林悦还会再找两个人加入的。我是keyboard哦,林悦是主唱,一秀是鼓手,虽然不知道他行不行,不过林悦说了可以的。”从未见过花火这样高兴地说一件事,“还有啊,林悦还会替我们找一间空的教室做活动室的。真期待新加入的两个的成员啊。”
“还有活动室?看来是大手笔了。”
“那当然了,我们以后可是正式的社团了。幸好林悦是校长的女儿,又是学生会会长,我们才有这么好的待遇。”
“滥用职权吗?你们两个果然是好朋友啊。”
花火没有理会我的话,骄傲地抬起头来,“以后就等着我们精彩的演出吧。”
“啊,这是一定了。”
“每一次都要哦。”
“啊,每一次都要。”我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就答应了。
我拖着因为感冒弄得疲惫的身体和花火一起上了公车,找到位置坐下后,我从窗口看见了穿着一身紫色的小惠正高兴地舔着手里的棉花糖。
“花火,小惠她一直都不和你一起回家的吗?”我将头转向花火。
“恩。因为我们回家的方向不一样嘛。”
“咦……你们不是邻居吗?”
“以前是的,但后来她搬走了。搬家这种事不是常有的吗。”
“才不是,我们家都住了有十多年了,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搬。”我无奈地回应她。
“你别看小惠人很小,其实很懂事的哟。”花火似乎在回忆些什么,“有一次我生病了,她还帮忙照顾我呢。而且……她跟我有点像。”
“什么?”我看着花火有些暗淡的眼神想要追问下去。
“没什么。”花火一阵慌乱,然后对我展露出笑容,“绝对的没什么。”
“你不觉得小惠那家伙有时候是很危险的存在吗?”
“危险?怎么会,她还那么小,无论是对人,对社会都构成不了威胁吧,更何况她还那么可爱那么善良,根本就是人畜无害嘛。是你想得太多了。”
“……”我无话可说了,只能保持沉默。
之后的好长一段路,我们都没有再交谈,只听见陌生人吵杂的交谈声和车辆来往时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响声。
突然,“长兮……”花火沉静地,小声地喊我的名字。
“什么?”我看着她的眼睛。
花火也一样看着我的眼睛,像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似的,“前几天,有个人跟我表白了。”
“恩?”我感到吃惊。“谁?”我缓缓地开口,心里莫名地有一种不快,像是小时候心爱的玩具就要被人抢走时的感受。
“何陆生……”
我的脑海里闪现了无数个可能向花火告白的人,就是没有这个叫何陆生的人。这实在是让人惊讶不已,何陆生是我们班里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长相平庸,平时也没有什么作为,给人的映像就是邋遢,不合群,而且是个整天沉迷在二次元中的宅男。
“然后呢?你接受了?”我捂住就要笑出声的嘴,勉强发出正确的读音。
“怎么可能!”花火红着脸,拉长了脖子,探到我的面前,“早知道你是这种反应就不和你说了。”
我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忘记了自己还在感冒,倒吸了几口气不停地咳嗽。花火的家比我家离学校近,她嘟着嘴跟我说再见下了车,我则一边咳嗽一边跟她挥手。看着花火离开的背影,我捂着嘴,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花火的笑无疑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心机的笑,但是她的笑却带着一种迟疑。我常常在想,笑也要思考吗?她的笑一定是思考过的笑,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不该笑,她都很清楚,至少在大家面前她是这样的。
高中时代才刚刚开始,花火当上了临时的班长,将班里的事务打理得也很好,很得老师的欢心。平时的花火大大咧咧的,开朗又不任性,对每一个人都是热心的,但是她的朋友却寥寥无几,甚至很多时候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她。他们说不出花火有什么不好,但就是不喜欢她。那时的我看着这样的一个人,感到好可怜,感到那就是我的同类。
刚入高中的时候我的身心没有一刻是放松过的,别人的一举一动,别人的一言一语,我都很在意,那源于小时候深刻的记忆。小学的时候,我就是那种被人欺负的对象,被同学排斥,耻笑,但又不知道理由。我没有告诉任何学校以外的人,包括我的家人,因为我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了我的情况也帮不了我,甚至还会害得我更难在学校里待下去。而那时我最需要的只是一个朋友,一个能将我从孤独中解救出来的朋友。对于这样的朋友,我期待了整整六年,他却没有出现。
花火总是独自一人,看书也好,体育课也好,或者是课堂上的互动。但是我从未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失落,一点孤寂。正是这样,我才觉得她可怜,甚至比过去的我还要可怜,她的那种表情是连寂寞都称不上的。她哪来的骄傲,哪来的平静,正是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的结果吧。
于是,我回过头去,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整整半个学期过后才主动对她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