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府中的,身边是熟悉的气息。
“王妃,奴婢知道您是醒着的,您就睁眼瞧瞧世子吧。”妙眉将孩子塞入她的怀中。
温热的小手覆上她的脸,耳边传来“娘,娘”的稚嫩童音,她终是睁开了眼,眼前犹如蒙了一层红纱,眼前的一切都影影幢幢,抓住那只小手,努力辨认才将孩子紧紧拥入怀中。
“王妃,你的眼睛!”妙眉惊呼一声。只见风夕颜睁开眼,眼里一片猩红。
就连一旁的碧落也瞧得一片惊心。她也是见着那风夕颜可怜,才苦苦哀求了轩辕昭羽将孩子抱来,如今也到了回宫的时辰,不得不狠下心来朝妙眉使了使眼色。
妙眉为难出声道:“王妃,孩子先交给奴婢吧。”
风夕颜亲了亲孩子的脸,才面无表情地将孩子交给妙眉,朝着碧落道:“有劳了!”
言罢,又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其他人。
碧落接过孩子,鞠了一礼道:“王妃放心,皇后娘娘自是不会亏待自家的孩子。”说着抱着孩子便出去了。
孩子的哭声传来,榻上的她动了动嘴角,脸上不悲不喜。
妙眉瞧见她似乎没事了,遂也轻轻地带了门出去。
屋外的阳光静好,城外的樱花开得妖娆繁盛,似乎都只是梦里的事情了。似乎一个恍惚,人生便会到头。那些记忆穿梭在扬起的尘埃里,是谁把心搁置的寂静无声了。
是悔,还是恨,都已来不及了。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清香,仿佛又回到那年竹山的悠闲,鲜鲜浅浅的带有颜色的清新味道环绕了一整个凄清却恬淡的过往。梦里有人轻笑,清雅绝伦。
被角被人轻轻拉扯,却依旧暖不了心里拥挤的惨淡韵味。吱吱呀呀的声音渐远,带着不想饶人清静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她躺在那里想了许久,终是问出声。
翊焕君怔住,看着手心里狰狞的伤疤,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虚伪和懦弱。
“因为,我动心了。”
他以为她会愤怒,或是悲戚,可是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沉默着,寂静着。
他有些紧张,有些害怕,有些后悔,有些庆幸,有些苦涩,有些心痛。微抿了嘴唇,等不到她的下文,终是离开。
原来以爱的名义就可以占有,就可以欺骗,就可以转一场错失,就可以将一场情事变得埋在心底的仇,就可以将一颗心勒出痕,就可以让三个人的人生逆转成一个荒唐的笑话。
终是止不住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泪血一齐,情绪太过复杂,或许连表达都疯狂到极致。
祈历十二年夏,天下终于一统。世人皆知祈帝貌似天人,祈后贤名远扬。帝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育有一子,也似祈帝男生女相,秉承帝后之优,不过孩童便才智过人,却并未封太子。其中曲折,无人知晓,也无人愿去闻其详。
望眼欲穿的盛世太平,却盼不来一人真心相守。
“娘娘,这里风大,咱还是回去吧。”碧落在一旁劝说道。
轩辕昭羽面上一片凄色,看的却是****的方向。****依旧是往日的****,可是住在那里的却始终少了一个人。
“碧落,你说他会不会怨恨我?”那一箭穿过身体的疼,她想他定是十分疼的吧,却还是傲然着不肯倒下。洛滨城墙上,古旧的青砖,依旧是坚不可摧,可是从此再也没有人执着的为了一个女子的心去抢夺一座城。
“娘娘说的是胡王?”碧落看了看城外一片葱绿,寻不到半分战火缭绕的痕迹。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些往事罢了,人都死了,哪里还会怨?”
“是啊,人都死了。”轩辕昭羽喃喃道,神色落寞。
舍弃的该不该舍,坚守的到底值不值得,谁又说的清楚呢?只是不管如何,都会难过。
高高的城墙上,辉煌壮丽的宫殿里,是谁着一袭华美的袍,发上坠繁花似锦,心却空如寂寞潮水。
春花即逝,夏阳隐匿,秋风萧索,冬雪纷纷。
一季又一季的变化,一年又一年的往复。是否有谁可曾觉得厌烦,只是这年冬月的雪越发的频繁起来。
轮椅上的男子着了雪色的狐裘,手里握了只狼毫小笔,妙笔丹青。
妙眉一直以为他着青色最好,却不想如今看来似乎是错了。
眼前的画面像是个梦境,美好的让人不忍破碎。除却他侧脸的深深忧伤,若是笑意,似乎就更完美了。
妙眉在一旁研磨,心里突突直跳,只觉得今天似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始终画不出她笑的样子。”翊焕君淡淡道,有多久了,没有与此刻笔下的人相见了。每一次,行至门口,叩门的勇气在举手间便消失殆尽。
正要与妙眉说些什么,却见一个下人急匆匆地闯进书房来,“王爷,不好了!”
妙眉一怒,看向那不懂事的下人道:“不懂规矩!出什么事了?”
“王妃,王妃……”那下人看向翊焕君逐渐变冷的脸,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快说!”妙眉急道。
“奴婢刚才去王妃屋内,发,发现,昨夜,昨夜,送进的饭食都没有动过,奴婢叫了几声,也不见王妃应。”那下人还在紧张,却见妙眉推开她跑了出去。
翊焕君手一抖,一滴墨迹正中画上人的眉心。
自从她知道他骗了她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出过那间屋子,一个人躲在厚厚的帷幕后,不见任何人,甚或是妙眉。
屋外的雪花似鹅毛,轻轻柔柔地飘落庭中,多像幻景一场。
推开王妃的屋门,浓浓的熏香味传入鼻端,妙眉赶紧将窗户打开。
“王妃,妙眉来了。”
良久,满室的沉默让妙眉有些紧张起来,翊焕君也被人推着进来。
翊焕君示意妙眉拨开厚厚的帷幕进去。
触目的白色,惊心的白色,铺天盖地,就连地上那人的头发也是骇人的白色。
“王妃!”妙眉含泪上前,轻轻摇晃着榻上形容枯槁的人。
只见她慢慢睁开眼睛,目光一片空洞,见到妙眉身后随之而来的翊焕君,眼里忽然有些异样的光彩。缓缓抬起手来,声音说不出的沙哑:“你来了。”
翊焕君脸上有些浅浅的释然,靠近将她的手放在掌心,那瘦削的手烙的人心生疼。
“我来了。”
“清风哥哥,青山上的桃花开了,我们去看,好不好?”她费力地轻晃着他的手,轻咬着下唇,有些女儿家的娇态,猩红色的眼里有着热切的期许。
妙眉大惊,看向翊焕君,只见他脸上的黯然一瞬即逝,转而握紧了她的手道:“好。”
将她抱在怀里,才发觉她轻的可怕。
“王爷,这时节哪里有桃花?况且这会下着雪,青山还远在千里之外……”御敬劝道,却被妙眉用眼色止住。
“可知那人葬于何处?”低头看了看怀中浅笑的人,有种隔世的恍惚。
御敬终是明了,不再分辨,套好马车,向着云隐山的方向,四人一齐绝尘而去。
怀中抓着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蓦然松开,翊焕君垂眸,对上怀中人骤然变冷的目光。他心中一惊,却又见那目光柔和起来,他心口一松。
伸手欲要抚上她苍白骇人的脸,却听到她就那样开口道:“来生再也不要相见,可否?”
他的手无力垂下去,本来心里还存的一点侥幸,因为那声似叹息的“焕君”被堵了个严严实实。他可不可以拒绝她这最后的请求,最后的残忍。
一句轻轻的“好”将再生的机会敲碎。
心比车窗外还要冷,怀中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
一路爱的辛苦,却仍是没有转机。或许,从一开始,便错了吧。来生不想见,来生不相见。怎么我答应了你,你还是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我而去。
马车依旧疾驰,潇潇暮雪洋洋洒洒,自在飞花轻舞,像极了那年四月青山风过吹落的片片夭夭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