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山看了看队伍,同志们大多数还在,只是伪军死了很多。
方振山走到于老嘎瘩面前:“老哥,归队吧,走,去苏联,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能打回来的!”
队伍刚要向前行进,方振山高声喊道:“打出我们东北抗联的旗号来!”
龙向飞和李香兰拿出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东北抗日联军特别支队。
方振山、龙向飞、李香兰、于老嘎瘩在前面走着,同志们在后面跟着,向苏联边境走去!
同志们向苏联的方向出发了,方振山转身看了看远方,远方埋葬了许多同志,还有敬爱的杨司令。
一九四五年八月,苏联红军进攻东北关东军,只几天时间关东军就溃不成军,东北各地迅速得到解放。
城外枪声密集,不时响起爆炸声,日军紧急调动,守护城市。
高一升看着眼前这些已经被自己争取过来的人:“兄弟们,你们以前是我的好兄弟,从今天往后你们是我的好同志,今天是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城外苏联友军正在攻城,我们在城内猛掏小鬼子一把!”
同志们响应道:“猛掏小鬼子一把!猛掏小鬼子一把!”
高一升下达了命令:“全体准备,目标鬼子司令部,发起攻击!”
同志们向鬼子司令部杀来。
高一升率领同志们来到鬼子的司令部门前,拔枪射击,门卫全被打倒:“同志们,杀进去,活捉本田一郎。”
同志们见鬼子就开枪射击,鬼子也在朝同志们射击,双方互有伤亡。
本田一郎拔枪走出司令部:“八嘎,高一升,你地良心大大地坏了。”
一个鬼子过来:“司令,撤吧!”
本田一郎不甘心:“不,消灭高一升!”
本田一郎领一队鬼子朝高一升扑来。
高一升笑了笑:“本田一郎,你投降还有一条生路,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本田一郎的眼里怒火中烧:“高一升,鹿死谁手还没定,别太得意。”
双方开始射击,鬼子人少,一会儿就挺不住了,高一升一挥手:“冲过去,灭了本田一郎。”
鬼子就剩下几个人,一看高一升冲过来,调头就跑,本田一郎:“顶住,顶住,八嘎!”
本田一郎一连打倒三个同志,枪没子弹了。
高一升威喝道:“本田一郎,你作威作福的时候过去了,投降吧!”
本田一郎拔出战刀朝高一升冲来,高一升一连数枪,本田一郎倒下去,战刀扔出很远。
高一升听了听远处的枪声:“同志们,消灭城墙上的鬼子。”
高一升领着同志们又杀上城墙,城墙上的鬼子挺不住了,纷纷逃窜,池田一平也趁乱逃走了。
高一升打开城门迎接苏联红军,还有原东北抗联的战士。
高一升问中国同志:“有没有人认识方振山的?”
一个同志说:“方振山在后面呢,他在召集原东北抗联的同志们呢。”
高一升很高兴:“好啊,好啊,小鬼子终于完蛋了!”
高一升很疲惫,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穿着老百姓衣服的池田一平冲了出来,一刀扎在高一升身上。
高一升倒下,艰难地睁开眼睛,池田一平心虚地说:“你是叛徒!”
高一升强打着精神:“池田君,我为了自己的祖国怎么是叛徒呢?”
池田一平的汗也流下来了:“我早就应该杀了你。”
“池……池田君,你为了这场不义的战争,家破人亡,你……你还不悔悟?”
池田一平愣了一下,突然抱起高一升:“一升,一升,我错了,你要挺住,我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你知道错了就好了。”
池田一平嚎哭着:“一升,一升。”
高一升闭上了眼睛,池田一平埋头痛哭。
方振山和山口纪子又来到了沈阳。走在沈阳的街上恍如隔世,十几年前,方振山还是这里的一名聪明但不合格的学生,现在要管理这片土地了。
山口纪子抱着一个四岁的小男孩,方振山看着街上中国人扬眉吐气了,但还是一片的乱象。
他们正在街上走着。
山口纪子突然发现一个人在街边跪着,他旁边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她感觉眼熟:“振山,振山,你看!”
方振山顺着山口纪子的手指一看:“那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池田一平。”
逃到沈阳的池田一平灰头土脸,胡子拉碴,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
山口纪子的眼泪也下来了,曾经他们在东京的街头说说笑笑,那时他们正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未来在他们眼里一片美好,可现在,现在竟然是这样的。
谁都想不到!
山口纪子抱着孩子跑过去:“一平,一平!”
池田一平听见有人喊他,茫然地看了看,看了半天才看清是山口纪子。山口纪子抱着一个男孩儿。
池田一平的眼泪下来了,他都忘记哭了,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那样凄惨!
方振山到了近前,掀开白布,白布下盖着的是池田夫人。池田夫人一头雪白的白发,在阳光下那么刺眼。
方振山不能再看了,那是一位多么慈祥的老人啊!
山口纪子也不敢看了,也说不出话来了,方振山也没说什么,这时身旁过来几位同志。
方振山的心里也有些难受:“把他押到战俘营里!”
山口纪子看了看方振山,方振山接过孩子,看着山口纪子:“放心吧,我们不杀战俘!走,回家吃饭去!”
山口纪子幸福地挽着方振山的胳膊:“哎,回家喽!”
方振山一家三口正往前走着,这时一个人拄着拐看着方振山。
方振山看了看才认出来:“三哥,你是三哥吗?”
王金堂点点头:“振山,小鬼子可算是完蛋了,要不小命就没了。”
方振山放下孩子,抱住王金堂:“三哥,我想死你了。”
王金堂不知是哭还是笑:“我也是,在鬼子的牢房里总能想起你我在沈阳时的情形。”
方振山看了看王金堂:“三哥,你这是咋的了?”
“那次你们袭击完机场就走了,小鬼子把我抓起来了,折磨了好几年,可算是熬过来了。”王金堂的眼泪都出来了。
方振山对孩子说:“快,叫大爷儿!”
男孩稚声稚气地叫道:“大爷儿好!”
王金堂摸摸孩子的头:“哎,好,好,振山,看到你能有今天,我真高兴!”
方振山抱起孩子:“三哥,你也会有这一天的,走,回家吃饭去!”
四个人向前走去。
一九六四年三月,方振山、山口纪子和几个孩子到机场送池田一平回国。
方振山握着池田一平仅剩的一只手说:“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回去好好生活吧!”
池田一平的头发花白了:“我来中国三十多年了,没做过什么好事,我这一生就要过去了,我要回去好好反省!”
山口纪子也老了,但两只眼睛还是那样清澈:“一平,回去好好生活,最好成个家吧!”
池田一平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看到你过得很幸福,我也就放心了,我会把剩下的时间过好的!”
方振山也不知道说啥好:“逢年过节,我会给妈妈上坟的!”
方振山还是没有提池田雄武。
池田一平哭出声来,转身跑进机场!
方振山、山口纪子也落泪了,一代人就这样相遇了,又以这样的场面结束了!
一九九〇年九月,满头银发的方振山、山口纪子、龙向飞、李香兰及一群儿女们祭奠方老爷子等人。
方振山泪流满面,龙向飞说:“老方,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小心身体。”
龙向飞、李香兰的眼角挂着泪。
方振山动情地说:“最近我老是能梦见一升、尚男、刘老哥、高老哥他们,他们还是当年那样。”
李香兰擦了擦眼泪:“老方,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就是为了今天而战死的,值了。”
这时一个年轻人过来说:“方老,一个叫池田一平的日本老先生明天来沈阳,他要见您。”
方振山擦了一下眼泪:“这个混蛋,他是来忏悔的,政委同志,明天咱们见见这个老混蛋吧?”
李香兰笑了一下:“好吧!”
方振山看了看山口纪子,笑了:“回去吧!”
池田一平带着反省著作来了中国,来到了沈阳。他的心情勉强平静下来。
池田一平一出机场就认出了方振山和山口纪子:“振山、纪子,又是二十多年呐,我们都老了!”
方振山拽着池田一平那只空空的袖子:“能不老吗?八十多岁的人喽!回家吧!”
山口纪子问:“一平,还是一个人吗?”
池田一平平静地说:“还是一个人,回去后我没结婚,我想把时间都用到反省上,那场战争对中日两国人民都是一场灾难!”
山口纪子挽着方振山和池田一平的胳膊:“走,回家吧。”
走出了机场,上了车,车上还坐着几个人。
池田一平感慨地问:“这些都是你们的子子孙孙了吧?”
山口纪子笑着说:“还有你的侄子,你的孙子!”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坐到了池田一平的身边叫了一声:“叔叔!”
池田一平打量了一下,看到了池田问中和高尚男的影子了:“你是我侄儿?”
那个中年人先是擦了擦泪水:“是,我现在叫高振中,叔叔,您还好吗?”
“好,还好,你姥爷不在了吧?”池田一平想起了高殿甲,当然也想起了被他杀死的高一升,他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
高振中说:“嗯,不在了,姥爷和我爸、我妈、我舅都埋在了一起。”
高振中拿出手帕给池田一平。池田一平擦了擦眼泪:“我当年作的孽,到现在还没了,那种伤害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高振中说:“叔叔,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池田一平:“好,好。”
按照日程安排,池田一平要做一场报告。报告大厅内座无虚席,主持人说:“下面有请二战研究专家池田一平老先生作报告。”
大厅内掌声雷动。池田一平走上讲台。
池田一平一个九十度鞠躬礼,约有三分钟。
池田一平坐下说:“与其说今天来沈阳作报告,不如说我是来沈阳忏悔的更准确。五十九年前,我带着一个狂想来到中国东北,参与了那场罪恶滔天的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那场战争的结果对我个人而言,惨极了,家破人亡。”
池田一平哽咽。
池田一平平静了一下接着说:“中国人民不计前嫌,宽大地处理了我们这些战犯,回国后,我苦思了二十多年,这是一个让我认清了很多问题的过程……”
池田一平作完报告,方振山等陪池田一平来到池田夫人的坟地。
“妈妈就埋在这里,后来我给他们合坟了。”
池田一平扑通跪倒:“爸爸,妈妈,哥哥,嫂子,我来看你们了。”
池田一平放声大哭,山口纪子也流下了眼泪。
好半天,方振山扶起池田一平:“池田君,不要过于激动,事情已经过去了。”
池田一平平静下来:“谢谢方君,一切都晚了。”
方振山看着池田一平:“还没晚,你已经做了很多正确的事情了,过日子嘛,要往前看。”
晚上,山口纪子在家里给方振山挠后背:“振山,我的心里怎么老是不平静呢?”
方振山把一份报纸扔在一旁,开着玩笑:“老情人来了,能平静吗?哈哈……”
山口纪子打了方振山一下:“你咋老没正经呢,咱们去看看一平吧,现在时间还不算晚!”
方振山一看墙上的钟,八点多:“好,我陪你去。”
山口纪子下了床穿着衣服。山口纪子穿好衣服竟然愣在了那里。
方振山抱了一下山口纪子,亲了一下:“走吧,反正你也飞不了。”
方振山老两口来到了池田一平的住处,那住处就是当年池田一平家的住处。
方振山开门进屋,找到了卧室,听见里面有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方振山急忙推门进屋,池田一平正哆哆嗦嗦地找着什么,看见了方振山和山口纪子嘴里小声说着:“我妈妈,我爸爸,我看见了我妈妈我爸爸……”
方振山急忙扶起池田一平。山口纪子说:“他心脏病发作了,快找药。”
“我看见了我妈妈,我爸爸,还有我哥哥,我嫂子……”头一歪,池田一平死了。
方振山拿过来的药没用了。
方振山抱着池田一平,山口纪子流下了泪水:“他们全家终于团聚了!”
又过了几天,方振山、山口纪子、龙向飞、李香兰穿着一新,胸前带着花安然地坐在饭店里。孩子们陆续进来,叫爸的、叫妈的、叫爷爷的、叫奶奶的不断。
方振山、山口纪子,龙向飞、李香兰脸上洋溢着笑容。
山口纪子见方振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转身对一旁的人说:“老大,开始吧!”
方老大站了起来:“各位,各位,今天是爸妈,龙叔龙婶四位老人五十年金婚纪念日,他们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很不容易,现在呢都把酒倒上……”
大家把酒倒上了,方振山很严肃地说:“老大你坐下,我说几句。”
方老大笑:“好哇,大家有请我老爸说几句。”
掌声响起来,方振山调整了一下情绪:“我首先说明白,今天是一个高兴的日子,但在高兴之前我说几句。”
晚辈们看着方振山,方振山有些动情了:“我爷爷我没看见过,他教我爹说,为人呐,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扎下根,别伤根,别烂根’,这几十年来,我一直认为这是一句很牛很值得玩味的一句话,平时我没少给你们讲,可是你们当中有的人看看自己,都干了些啥事,是不是?”
“我有些伤心,我的儿子敢在我眼皮底下制造假冒商品,你伤了公司的根,烂了公司的根,这还不算,还去搞婚外情,你伤了你在家里的根,也烂了在家里的根,你的下场你自己看到了吧?”
方老嘎瘩脸通红:“爸,我一定改,我绝不再给您丢人了。”
方振山的脸色好了不少,笑了一下:“要不是看到你改了,今天你还想来?门都没有啊!”
山口纪子打了个岔儿:“这事儿多少有些随根。”
大家一阵笑,方振山也笑了:“你拉倒吧,我当年不是没办法了嘛,这和搞婚外情能一样吗?还有你,别丢了老于家的脸,你是干部,更要注意自己的根在哪儿。”
那个干部形象的男人说:“叔,我记住了,我自己申请处分了。”
方振山的脸色彻底转过来了:“当年呐,方于两家号称长白双刀,也就是我爹和你爷爷于开山,那了不得啊,在长白山一带畅通无阻,人人挑大指,我们的根就是那时扎下来的。为了今天的生活,杨司令、我爹、我于大娘领着我们同小鬼子浴血搏杀,那个艰苦劲就别提了,死了多少人呐?你们是没看见呐,但你们不能忘了他们,更不能忘记我们党的宗旨,为人民服务,不要觉得时代不一样了,就可以忽略了,只有全心为人民服务,我们党,你们的企业,你们才是真的在人民中间扎下了根。”
龙向飞、李香兰带头鼓掌。
方老大站起来:“我爸说得对极了,请你们四位老人相信,我们会扎下根的,今天是你们金婚纪念日,还是说说你们吧。”
年轻人带头叫好:“好啊,说说你们是怎么恋爱的。”
方振山笑了:“要说这事,得让你龙叔先说,人家这方面比我强啊。”
大家一通笑。
龙向飞深情地看了看李香兰:“我们俩呀,很简单,当年就住在现在的城南,离得近,见过几次面,后来我上学,她来学校发动学生游行,我一看这姑娘不但人长得俊,还有胆有识,就抓住不放了。”
李香兰配合地说:“我当时看这个小伙子还行,长得帅呀,差啥不答应啊,就这样就完事了。”
方振山看着纪子说:“他们呐应该说说是怎么结婚的,那个麻烦呐!”
龙向飞自己也笑了:“孩子们,老方的恋情那才叫传奇呢,把日本姑娘娶到手了,不简单呐。”
方老嘎瘩讨好地说:“爸,这你可得好好说说,特别是我妈咋答应的。”
方振山笑了:“我呀当年也是大学生。”
山口纪子打了方振山一下:“别提你那大学生了,咋上学的不知道吗?向飞才是大学生呢。”
晚辈们一阵笑。
方振山的笑容终于全面绽放了:“好,好,好,我不是大学生,‘九一八’事变时,我让她的初恋情人追出沈阳了,半道上遇见她了。”
李香兰怕方振山在晚辈们面前瞎说:“别说我,说你们。”
晚辈们静静地听着,方振山接着说:“让小鬼子追出沈阳了,我生气呀,就领着兄弟们回来打机场,可巧受伤了,这时,你们的妈妈帮我治伤,我一想你的情人追我,我得报复啊,于是我就把刚到中国的她骗出了沈阳城……”
晚辈们听得泪水盈眶,方振山在激动中似乎又看到了当年自己领山口纪子出沈阳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