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美师傅看着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故事,不觉笑了。
“扯远了!我想说的是这本书,《时轮经》。当时我在松楚寺的厕所旁不光发现了那个罡洞,还发现了几样特殊的东西,却不认得。附近的花坛被打破,明显有搏斗过的痕迹,地面也洒了多鲜血,那个日本人身体上也受了很多处外伤,只是当时已经中蛊,浑浑噩噩,语无伦次。
“但从草鬼婆重要的下蛊物品罡洞都遗落的情况判断,那名下蛊的草鬼婆也一定受了重伤,听到寺里喇嘛们的脚步声,才仓皇逃走。我在给那个日本旅行者治病时,常常听到他颠三倒四地说些大天轮、黄金书、舍利眼……时而惊恐、时而兴奋,这些让我很惊诧,因为断断续续的词语,不由得联想到了老友江玉德——也就是胡笳你的外祖父跟我说过的一件考古界的惊天发现!”
“什么惊天发现?”听到外祖父的名字,我的心怦怦一阵狂跳,压根没有想到,温文尔雅、博学多才的姥爷居然还隐藏着一件惊天发现,终其一生也没有对我们透露出半个字,更没有在任何学术刊物上有过只言片语。一瞬间,姥爷那睿智和平静的笑脸浮现在我的眼前……
晋美师傅摇摇头。
“你外祖父当时在长春地质学院做教授,研究课题就是边疆考古,而我那时候在雪域文管会担任副主任委员,因此我们经常有些业务上的联系。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由我发起的第一次全国性对阿里地区古格王国遗址进行全方位科考活动,就邀请了你外祖父参加,因为你外祖父是当时国内古印度巴利语研究界的泰斗,而古格的历史又与使用巴利语的古印度摩揭陀国密切相关,就请你外祖父做了那次考古队的领队。
“那一次我们在古格有了很多发现,也使这一被历史淹没三百多年的神秘古国逐渐走入世人的眼睛。鉴于你外祖父在巴利语上的造诣,文管会决定将一批涉及巴利语文字的书籍和器物交给他带回长春研究解读。
“第二年春节过后不久,你外祖父给我拍了封电报,大意是说部分文献成功解读并有了重大的发现。可惜,当我赶到长春时,你外祖父却因交通事故而住院了。在医大一院脑外科,我看到了正处在昏迷状态的他,一直等了一个月,也没有苏醒,当时医生说极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但你母亲坚决不同意放弃治疗。
“之后我回到了拉萨,六月份,再次接到来自长春的电报,却是你母亲拍来的,说你外祖父苏醒过来了,我于是再次去了长春,但你外祖父已经无法再表达他的想法了。不过,你母亲说他在昏迷时,偶尔会反复提及笔记本、银眼和大天轮这三个词汇,却不知作何解。”
“银眼、大天轮……大师,这和那日本旅行家所说的大天轮、舍利眼很相似,只是胡笳外祖父提及的是笔记本,日本人却说的是黄金书,这点有很大出入。但两者之间显然具有密切的联系!”薛教官沉吟道。
“不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苦苦思考、推敲这几样东西的联系,可是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那位日本旅行者在松楚寺休养了三个月后,被日本大使馆派人来接走,那个时候他的病情已经有很大好转,只是目光有些呆滞,从来不说话。我和多仁送他去拉萨机场时,他却给我磕了三个头,仍旧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曾三次去日本寻访他的下落,可是却没有找到。去年,胡笳的外祖父不幸过世,遂使这段扑朔迷离的秘事彻底陷入了僵局。”大师很惋惜地摇摇头,充满慈爱地看了我一眼。
“师傅,那《时轮经》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李宝一问道。
“说起《时轮经》,你们可能不是很熟悉,但提到香巴拉,你们一定很熟悉,香巴拉的都城喀拉帕译文便是月光城!”
“月光城?”几个人同时惊呼道。
“不错!这个称呼来自于《时轮经》的记载。传说《时轮经》是释迦牟尼亲传给月光城国王苏禅达拉的,原文由一万两千首歌谣组成。现在原文已经遗失,只留下苏禅达拉的继承者曼居室利克提精编的一千首歌谣所构成的《大天轮》,这个精编版的《时轮经》被完整地承传下来。
“它是密宗最后一部经文,代表着密宗教义的最高峰。同其他经文相比,《时轮经》对藏传佛教密宗一派的世界观有着最复杂、最权威的解释。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大师认为:理解了《时轮经》的人,可以毫无困难地掌握其他任何密宗经文。”
“那么,师傅,我觉得《时轮经》记述的恐怕不光是佛教的教义,否则不会引来这么多世俗之人的追逐。”我想了想道。
“不错。按照《时轮经》的记载,释迦牟尼与苏禅达拉国王的会面是在公元前487年,会面的地点就是在月光城。
“月光城首先是一个精神领域的王国,只有受过《时轮经》灌顶的人才能到达那里。月光城的准确地址也只有一个:在斯塔河的须弥山上。但这条河和这座山却是在任何地图上都不可能找到。
“不过,几百年来寻找月光城的人几乎把克什米尔和北极之间的所有地方都当做过那个隐蔽王国。当然也有喇嘛称,月光城王国现在还在那里,但有一层魔力罩着,外人看不见。”
“那么月光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神奇城市呢?难道真的像胡笳所说的是类似亚特兰蒂斯这样的史前文明吗?”李宝一疑惑地问。
“月光城的地貌就像一个巨大的坛城,形状如同一个金轮或者莲花,隐秘在厚厚的海水之中,四周都是无法逾越的巨大雪山。
“《时轮经》上记载月光城即使在夜晚也亮如白昼。王宫建在一座水晶山上,皆由宝石和金刚钻铸就成。城里有一座月亮神殿。王宫的南边有一个美丽的花园,花园里有女神帕尔瓦蒂的神殿,由金、银、松绿石、珊瑚、珍珠这五种珍贵物质建成。”
“帕尔瓦蒂?”我惊讶道。
“是的,是帕尔瓦蒂,要知道《时轮经》是古格初期阿底峡尊者从印度带来的,所以是由当时古格王国的高僧们集体翻译的。这与后来我们说的帕妃有着前因后果的联系。正是因为帕尔瓦蒂女神的传说在古格王国的广泛流传,央仓拉姆王后才会被爱戴她的臣民冠以帕尔瓦蒂女神的名号。
“月光城王国将世界分为敌与友两个界线分明的部分,鲁达查克林手持暴力的象征——铁轮,他骑着白马、提长矛,带领着一支有数十万头大象、数百万匹马的巨大无比的军队,风驰电掣地杀向‘野蛮人’!而印度的神们会带领十二个军团来帮助他。
“当然,这些都是《时轮经》上的神话记载,以前我也只当做一个神话去看待,不过,半个世纪以来,《时轮经》上的一些预言都在慢慢地变为现实,这让我感到不安……”
晋美师傅接过索南嘉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忧心忡忡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师傅,您能具体说一说吗?我不敢相信两千多年前的古书会有这样神奇的力量……这真的太叫人难以相信了!”索南嘉看了我一眼,我也点点头,表示支持。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也许两千年的漫长岁月在维斯索瓦塔的时间花园里只像昙花开放那一刹那。按照《时轮经》记载,愤怒的转轮者鲁达查克林登位的时代是末法世代,在此最后一战之前,世界的状况变得越来越坏:自然灾祸不断,饥荒遍布,瘟疫和战争冲击着人类,人们越来越信仰物质而不信仰精神,宗教没落,权力与财富成为人们追逐的偶像。”
屋子里静悄悄,只听着窗外忽然电闪雷鸣,瓢泼般的大雨打在彩钢瓦的屋顶上,噼噼啪啪仿佛无数的子弹声……
我忽然觉得有些昏沉,眼皮不住地打架,以至感觉他们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种很悦耳的乐器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我看到自己赤着双足慢慢踏到一片洁白的雪地上。啊!又是绵延无尽的大雪,又是那座高插云天的雪峰,又是那片碧蓝的湖泊,奇怪的梦境,我又一次来到你的身边。
仙鹤却不见了,哪里去了呢?我站在湖边,举目远眺,不见了仙鹤的踪影,却看到那遥远的雪山上,有一幢蓝色的城堡,像一座巨大的蓝色水晶砌成的城堡,散发着摄人魂魄的光芒……我赤足踏着雪,向那座雪山上的蓝色城堡走去,突然脚下大地震动,那座蓝色城堡慢慢被大雪覆盖……
一道巨大的裂缝,我一不留神掉了下去,跌落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昏暗中,一盏盏萤火虫般的灯缓缓点燃,一座巨大的佛像在我眼前出现,那大佛的身前身后开满了一望无际红艳艳的花朵,而那如人手一般的花朵却是似曾见过,远远望去竟然如同一条血河流过大佛像身前。而佛像的肩头,仍然蹲踞着那只黑乎乎的巨鼠,瞪着一双绿豆眼睛,正向我龇牙!
忽然,我看到晋美师傅穿着红黄的喇嘛袈裟,转着经筒微笑着向我走来,然而一道金黄的光绕过晋美师傅的脖颈,他双脚缓缓离开地面,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成痛苦,越升越高,最后吊在佛像的大手之下,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动不了一下脚步……
“胡笳……胡笳……”
一阵猛烈的摇动,让我猛地惊醒——四个人正看着我,南嘉摇着我的胳膊,看我醒过来,松了口气。
“怎么了?哦,我刚才睡着了,呵呵,不好意思啊!”我讪讪笑道。
但四个人却表情严肃。
“孩子……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晋美师傅放松了表情,给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嗯!”
我看了一眼索南嘉,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表情说不出的困惑。
“说说,你都梦到什么了?”
我看着晋美师傅那慈祥的笑容,想想梦中的那副恐怖的地狱之图,咽了口唾沫,摇摇头。
“不错!胡笳!你天生禀赋奇异。你有一只佛眼!也就是汉地佛教中所称的天目!”晋美师傅点点头,笑着看着我。
“佛眼?!天目?!”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得出巨大的兴奋让他有些坐卧不宁,他站起身来,走到壁橱前,打开了一扇橱门,捧出一个黑木小盒子,放到我身前的茶几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尊手掌大小的佛像显露出来,他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小心翼翼把佛像拿出来交给我,我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索南嘉,他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我接下。
我颤抖着手接过小佛像,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尊雪域佛教的造像,材质好像是青铜的,看着斑驳的锈迹,倒是很有年头。这与蔡教授著作插图里的藏传佛像没有太大区别,做工也不是很精致,我的确没看到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在我准备放到小盒子里时,我突然注意到这尊佛像的额头,赫然有一只纵目!
“啊!”我轻声惊呼出声,抬头看了看晋美师傅,他笑着点点头,神色激动,满面红光,却显得无限崇敬。
“孩子!这就是莲花生大师的坐像,是雪域千百年的护法神,也是佛祖的真身化身。在雪域密宗里,有很多高僧大德通过精进修炼,能够通过一种外科手术打开天目,但那种天目效果有限。而据《大藏经》记载,只有佛陀本人和莲花生大师天生纵目,可谓两千年一现!”
四个人都听傻了,我呆呆地看着莲花生大师的坐像,如梦如幻,如露如电。
“在《时轮经》里,有这样一个传说。当人类拥有一种毁灭地球的能力并难以克制这种冲动时,在月光城的王国里将有一位伟大的王诞生,在佛祖转世者的辅助下,战胜人类的愚蠢和自杀,拯救这个星球。”
“大师……您的意思是……索南嘉就是这个拯救人类的王,而胡笳就是佛祖的转世者吗?”薛教官谨慎而小心的问话,让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还不敢确定!只有等到三面铜镜聚齐之时,一切才会明确!”
“三面铜镜是什么?”我问晋美师傅。
“三面铜镜里藏着三颗舍利子,而这三颗舍利子就是佛祖……”
师傅话未说完,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人倒在地板上,殷红的鲜血汩汩地从那人身下流淌出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惊恐地站在门口正向屋子张望。
“多仁!”晋美师傅惊道。
“多仁大叔!”索南嘉刚俯身下去把那人翻过来,就不由得站起来,猛地转过身,眼睛仿佛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晋美师傅,“你们答应过我,饶恕多仁,怎么,你们出尔反尔,竟把他的左臂砍去了?!”阴森的话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我……他……”晋美师傅呆坐在藤椅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快点看看伤口!”我急忙蹲下检验伤口,明显为利器割断了整条左臂,伤口整齐,肱骨显露,汩汩的鲜血正喷射着,显然刚刚被切断不久。
“快,把窗台上那个塑料夹子递给我!”我向宝一大喊,宝一慌忙把夹子拿在手中隔着床越过来递给我,我把肱动脉夹住,喷射状的血流立刻消失,但周边小血管的鲜血仍然大量流失着。
我叫索南嘉把床单撕开,将断肢处紧紧缠好,可是不大功夫,鲜血便浸透了洁白的床单。视线离开脸色惨白的多仁大叔,我又看了看索南嘉,他眼中蓄着泪水,看着我,急得要命:“怎么样?”
“失血量太大,得赶紧送医院,首要止血。”
“好!我背着!这镇里有个医院!”
索南嘉背起昏迷中的多仁大叔,刚走到门口,只听身后晋美师傅喊道:“南嘉,你不能去!”
索南嘉转过身,看着师傅,嘴角猛烈地抽动了两下,晋美师傅神色凄苦,但旋即慢慢转笑,但笑得极为恐怖。
“晋美仁波切!我……”索南嘉咽了口唾沫,狠狠地转过身,背着多仁大叔疾步下楼去了。
李宝一和薛教官紧随其后,我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晋美师傅,他没有说话,仍旧笑着,我来不及多想,道:“师傅,我们抢救好多仁大叔就回来!”
走出门,突然那个小男孩不见了。
我也着急追赶他们,就下楼了。
外面下着雨,偶尔几道闪电划过乌黑的天空,滚滚的闷雷在头顶响过。
一辆越野车停在院子里,索南嘉和李宝一把多仁大叔小心放在后排座上,薛教官坐在司机的位置上,把发动机打着了……
“快上车啊!”索南嘉向我招手。
“哦!南嘉,咱们上回抢救玉松还剩下一些急救药品,在楼上了,我回去取一下,镇医院怕是没有!”
“在哪了?你身体不灵便,我去取!”李宝一问道。
“在床头柜子里,咱俩一起去吧,我怕你一时找不到。”
“好吧!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