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开着车走了，明天是周末，许多人还在舞厅内尽情地疯狂，我没有再返回舞厅，一个人回到房间休息。欧业伦还没有回来，我记得晚宴快结束我跟随韦煜恒向王副市长敬酒的时候，欧业伦就已经不在了，舞厅他也没有去，难道因为有公事他提前离开了？我没有再去思考这个问题，把自己扔在床上，静静地想心事。
换位，我们平时说换位思考，那是一种假设。而现在真正换位，苏米娜与罗宾职位对调，那我还真要好好地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以前罗宾管不到我，我在做法与言语上可以与他相悖，苏米娜虽是我的顶头上司，但由于是她把我招聘进来的，在我的一些过激的行为上她也会多有担待。再说了，我的行为除了在治疗所的发展上与她有冲突，生活中一般与她无涉，所以她即便是对我的某种行为很生气，也只是说说罢了，绝不会拿此事大做文章。罗宾就不一样了，从我与他不多的几次言谈中，我就可以知道，他不仅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还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这样的人做我的顶头上司，那日后我的行为还真要收敛一些了。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我真的像其他的职员那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那如何对得起韦煜恒对我的信任与厚望？头脑一片混乱，一个声音总在耳边响起：龙昭宇啊龙昭宇，平时你总认为自己很聪明，怎么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呢？
“滴滴滴。”铃声尖细急促，我一下子被吓得从床上弹起，手上的烟灰掉在床上。我起身拍了拍床铺，然后抓起手机按下关机键。是笛卡打来的，他一定在询问我这次会议的结果。但这个时候我能说些什么呢？自己的大脑本就一片混乱，说了更加会影响笛卡的心情，从而导致他的研讨会也开不好，倒不如不说。
笛卡，就是笛卡使我陷入了这种两难的境地。每日同我谈治疗所宏伟的构想，让我对治疗所的明天充满了美好的希望，甚至为了这种希望而不惜开罪那些守旧分子，但他懦弱的性格却又注定了这种希望的最终破灭。只是我，太过于天真与执著，在弄不清形势的情况下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横冲直撞，那么我的结果也只有一个，被一把突如其来的苍蝇拍给拍死。
但就这么轻易地认命了吗？这又不是我的个性。如果就这么轻易地认命，恐怕到如今我还只不过是工厂车间流水线上的一名普通的小员工，每日做着那些枯燥的计件工作。但现在我又该怎么办呢？罗宾是我的顶头上司，从这两日他对我的态度的转变来看，日后他少不了给我小鞋穿。龙昭宇，你真是个蠢蛋。我动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抽下一个耳刮子，脸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
笛卡，笛卡，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复又在床上躺下，大脑混乱，双目直盯着迎面压来的洁白的天花板。认输，这不是我的个性；但不认输，就这么死撑下去，最终我只能灰溜溜地结束我在西江的职场生涯。我不自觉地想起方小红来，她是一个聪慧的人，与我在一起几年后，当她遇到了在她看来比我更好的人的时候，她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离开我，尽管我一直相信，她还是深爱着我的，要不然，在那个晚上，她也不会流着眼泪……
良禽择木而栖。我不由得想起了这么一句古老的名言，优秀的人才应该选择能发挥自己才能的好单位和善用自己的好领导，这本没有什么不对，但我始终认为，这是一种逃避的行为。在一个恶劣的环境中，你不能尝试着去改变这种环境，却只想着往好的地方去，这绝不是一个敢于负责的人的做法。如若选择逃避，周海已两次向我表露他及他们老板傅东升对我的欣赏，我过去到华忆科技相信也一定能够得到重用，只是，到那里我能够做些什么呢？我能够甘心就这么离开心理咨询行业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既然是这样，还不如放手一搏，是金子总会发光。念头一闪，我翻身摸索着拿起手机，把翻盖打开摁下开机键。
门在这时被敲响，紧接着欧阳振国的声音传来：“昭宇，你在不在房间？”
我起身，打开门。
他走到靠近窗户的沙发前坐下，看着我说道：“就知道你躲在房间里。打了你手机，也不接。”
我拿起手机在眼前晃了晃，说：“刚才手机没电了，刚刚换了电池。”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怎么样，没事吧，今晚这点酒不应该喝醉啊？”
“没事，就是有点累，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那种热闹的场合。看到手机没电，就提前回来休息了。”
“没事我就放心了。”他说道，“刚才笛卡打电话过来，说打你的手机，你关机了，让我过来看看。你看领导是多么关心你啊，他在上海开会，还不忘打电话问候你。”
“哪有啊，再说了，我怎么敢让他如此待我啊？！”
“看来你是真的没事，那我就可以安心了。估计舞会也差不多要结束了，那些领导们也差不多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出去送送领导？”
“不用了。你去吧，我想早点休息。等会儿我打个电话给笛所长，跟他汇报一下这两天的会议，然后我就休息了。”
“嗯，那好吧，你早点休息。”欧阳振国站起身走出去了，我也拿起手机，拨通了笛卡的电话。
第二天是周六，按照预先的安排，会议结束第二天一早就返回西江。但许多同事都提议在这里再待两天，以放松这两天来压抑的神经，也好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他们的理由很充足，谁都知道，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是不可能有休息的时间了。能够趁此机会在这样风景怡人的景点休息一下，陶冶一下情操，何乐而不为呢？韦煜恒想了想他们的话确实在理，就同意多在这里待两天，不过，他因为有公事要处理，需要先走。交代过丁莉一些相关的事情之后，他正准备下楼的时候，我走到他的面前，说道：“韦部长，我同你一起走吧。《心理周刊》向我约了一篇稿子，我还没有完成，需要早一点写完给他们。”
韦煜恒笑了笑，同意了。与我们一起返回西江的，还有欧业伦。昨晚我一直以为他提前离开了，但没想到舞会刚结束不久，他就返回来了。看他当时的样子显得比较疲累，一进房间就扎进了洗手间冲凉。待他冲凉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我也就没有主动找他搭讪，躺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
欧业伦没有开车来，这是他的高明之处。他从大西北的一个县城被调来任职治疗所所长，毕竟只有五年的时间，一届任满之后他虽被调到医生公会做秘书长，然而这却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职位，所以，他每次外出，一贯喜欢装穷，好证明自己在治疗所时并不是像每个人所说的那样捞了不少。但我们治疗所的很多人都知道，他有一辆奥迪A6。虽然连他居住的小区，也是在西江市数比较普通的社区，但他在市中心的CBD中央商业区还拥有着两套房产。他这样表面装穷能够使人的第一直觉认为这是一位好干部。他也因此在业界内拥有较好的口碑。如果不是因为来到治疗所同事们告诉了我许多关于他的事情，我还会一直认为他是一个难得的能干的却又清廉的领导。
我们一同坐上韦煜恒的车。韦煜恒同欧业伦不一样。韦煜恒在这座城市工作近二十年了，他还是市卫生局的副部长，正处级干部。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如果没有一辆车开着，才会让别人认为有问题呢。再说，据我的了解与观察，韦煜恒确又是一个比较能干的领导，他不仅具有前瞻性的眼光，还具有很强的策划能力，许多企业的老总在策划上就常向他讨教主意。他能够开这样的宝马，也是他实至名归的待遇。
车很快驶出摄影基地。韦煜恒问我：“昭宇，你是不是对这次的干部任免有看法？”
“没有啊。我是真的有事才要离开的。”我回答道。
“那好。你来这里也两个多月了吧，我一直都比较欣赏你，你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单位现在的发展就需要多几个像你这样有锐气的人。苏米娜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同她打交道的时间比较多，你认为她怎么样？”
“人是一位好人，工作能力也很强，只是，”韦煜恒是一个明白人，在他面前我不想有所隐瞒，再说也根本就不需要隐瞒。“她毕竟是一个女人，有些时候，女人的眼界是会受到限制的，这样往往就会造成单位利益与个人利益冲突的时候，她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苏米娜还是很不错的嘛，”欧业伦接口道，“我与她打过几年的交道，对她也算是比较了解了。她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执行力也很强，治疗所前几年能够发展到比较兴盛的局面，她也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是的，她的工作能力的确不错。”韦煜恒总结道。
“昭宇所说的问题确实也存在。最近，我也听不少人向我反映过，苏米娜有些时候做出的某些决定，个人的主观因素较大，没有顾及到客观的整体。比如，她对刊物根本就不了解，但往往在金玉面前指手画脚，说应该如何如何。金玉就同我讲过多次了，如果按照她所指示的思想去做，这本刊物就会弄得不伦不类，完全失去了这么几年才形成的特色。”欧业伦在一旁说道。
欧业伦坐在前面，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面对着韦煜恒说的。我把自己调整到比较舒服的状态，双眼瞄向窗外，欣赏外面的风景，对他的话装作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
“是啊，我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她的问题。”韦煜恒说，“但当时选她做副所长，也有很多的因素在里面。现在经过这半年多的时间，对她的工作能力与领导能力也算是有了比较完整的认识。虽然她的领导能力不行，但工作能力还是蛮不错的，以后许多工作还有可能真离不开她呢。”
随着欧业伦的闭口，这个话题算告一段落。短时间的沉默后，韦煜恒又开口道：“刚才回来的时候，你说《心理周刊》向你约稿子，你写的是什么稿子？”
韦煜恒虽没有指出名字，但这个问题是问我的，我就不能继续再装作没有听见了。我告诉他是在上次的义诊活动中，我发现的一个普遍的心理现象，就是当外界因素涉入人的内心的时候，人往往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的决定。在此基础上，我写了一篇论文，在文章中我提到，当人被这种外界因素蒙蔽着自己的理性思维的时候，只要有人能够稍稍地对他的理性思维加以指引，他的理性思维就能够占据上风，从而不会为这种外界因素所动摇。就拿这次的金融危机来说，许多企业大量流失人员，为什么？是企业发不出工资了，还是企业对员工的福利有所减少了？都不是。但许多员工仍选择了离去，这就是被外界因素蒙蔽的一种表现。这些员工本身的判断性就较差，他看到周围的一些小厂子因资金周转紧张而最终关闭，就害怕自己也会像那些小工厂的员工一样，最终面临失业。为了让自己有更加充足的准备及多一个选择，他会盲目地认为离开是一个最好的办法。相反而言，企业的那些中高层管理人员，他们的选择就比较理性了，他们能够根据全局分析企业的前景是否会因这次危机而受到影响，从而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职场前途，当他分析之后，认清了局面，就会选择仍旧待在岗位上。所以，在企业里，流动的大多是基层的员工，管理层却很少会有这种大量人员流失的情况。我告诉韦煜恒，写这篇论文的目的是希望能够给这些企业以参考，让他们在面对这种人员流失的情况时能够寻求到更加合适的解决办法。
“但他们能够寻求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吗？”韦煜恒饶有兴趣地问。
“能，一定能。”我回答。
“哦，你怎么这么有信心？你认为合适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最合适的办法当然是从心理方面对员工进行指引。如果他们企业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做这些事的话，我相信他们会求助于外界的力量或者求助于我们。”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想你也不会在这篇论文中，提及我们西江市心理咨询与治疗所吧？”
“在这篇论文中他当然不会提。”欧业伦答道，“但《心理周刊》是一本比较有名的心理刊物，据我所知，许多大企业都有征订，许多人也会从中寻求解决各种心理问题的方法。比如昭宇的这篇文章，如果让一些企业的相关负责人看到了，而他们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就会通过刊物的编辑取得与昭宇的联系，那接下来，昭宇向他们介绍我们治疗所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欧业伦说完之后，回转头看向我，看到我点了点头，他得意地笑了。我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博闻而得意。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也是你拓展业务的一种方式？”韦煜恒继续问我。
“也算是吧。其实业务的拓展本就没那么困难，方式有许多，从任何一件事情上都可以与我们的业务联系起来，只要有用，总可以找到联系的切入点的。”我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一直担心后面我们的新项目实施找不到业务源呢，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就可以完全放心地将项目交由你来负责了。”韦煜恒说。
“新项目？是什么项目？”我与欧业伦异口同声地问道。我惊奇地发现，在这一刻，我与欧业伦竟然有了交集。
“先卖个关子，过几天你就会知道的。”韦煜恒呵呵地笑了，双眼盯着前方，油门一踩，车速明显地提高了许多。
我颇有些失望地重又把自己调整为舒服的状态，眼睛瞄了一下欧业伦。没有得到答案，他似乎也有些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