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羽冷冷地收回玉箫,向七色楼内走去。
烟雨楼里奔出一人,右肩的红袍上淌着黑血,胸前染大片红渍,正是受了吟血针的赤月。赤月望见靛羽,呆了一呆,只听紫苏远远地:“木马,快过来!”赤月惊惧万分,不敢与靛羽对视,只向紫苏走来,紫苏抱着千疮百孔的芙蓉向赤月低声道:“今日之青玉箫较之当日伤你之青玉箫更胜百倍,你我万不是她敌手,切不可与她轻举妄动。”
赤月忍住怒火,抱了芙蓉走进酒楼,酒保端了刚煎好的药心惊胆颤地递给紫苏,紫苏笑道:“你今日权且闭了这酒楼罢。这满桌的白银便是补偿。”酒保不敢动,紫苏又细说了一遍,酒保见紫苏美若天仙,笑意诚恳,便欣喜地收了银子,依言闭了酒楼。
赤月将一金杯置于桌上,其杯金质纯良,作工精巧,杯柄是一条金龙,栩栩如生,赤月冲酒保喝道:“拿酒来!”
酒保见他出手阔绰,又喜又惧,不敢怠慢,忙奔进酒窖去取那百花佳酿,但听“吱呀……”一声,一个人头从酒窖里探了出来,见她脸色苍白,飘然上来,如同鬼魅,酒保惊叫几声,连滚带爬逃出,钻在桌子底下。
紫苏与赤月齐声问:“怎么了?”玉箫青光一闪,靛羽已经擎了那人手腕抓将过来。只见她浑身缟素,倦眼呆滞,倚在靛羽臂上,摇摇欲坠。靛羽定睛一看,忙松了手腕,扶她坐下。白衣女子不肯就坐,有气无力道:“羽姐姐,快,快去绿竹驿馆,玄师哥有性命之忧……”便欲昏厥。靛羽将玉箫置于唇间,右手揽住白衣女子,清新幽远的箫声在空气里微微酝酿,明净炙热五月的天气,光辉灿烂的宁静,那是溪水潺潺的鸣溅,那是黄莺婉转的歌吟,那是微风在竹叶间沙沙地吹响,那是愉快的清凉的甜水从心间淌过,沉睡的花朵绽放一脸的温柔。白衣女子的身子整个松弛下来,眼皮渐渐合上,孩子一般的沉睡过去。
靛羽停住了箫声,表情漠然。
紫苏笑道:“青姐姐好厉害的安神咒,这位杭州名妓想必就是七色之一的‘澄江练’……白素了。”
靛羽漠然道:“你可有法救她?”
紫苏吐出一物,正色道:“青姐姐快人快语,小妹也实言相告:白素体内纯是阴毒,若常人三五日便死,今看其面色似乎已七日未进水食,再拖半日,纵使华佗再世也束手无策。”
“她中的是绮罗香。”靛羽道,“非绮罗春所为。”
“是绝色下的毒。”趴在桌子上的赤月忽然抬头,插话进来,“较之十年,她用毒之法更进一筹。”
紫苏笑道:“你怎未被催眠?”
赤月吐出一物,正是前日紫苏赠他的五香薄荷,与紫苏所含之物无异。
“依此看来,绝色知晓七色所有人必杀之技,我等行踪亦在其掌握之中。”紫苏沉思片刻,道,“十年前她若杀了赤云将军,我义父,今日她将七色玩弄于股掌之间也不足为奇,只是她与七七之约究竟是何关联?除了玉知机了老前辈、青姐姐、白素、赤月、我,知晓七七之约的还会有谁?”
一席话说得三人皆生寒意,靛羽看了一眼婴儿般安详的白素,默默摇头。三人同时同时用酒水在桌上写下一个“玄”字。
赤月一摸芙蓉的头,惊道:“糟糕!”紫苏忙探手一触,滚烫如火,再捏她脉门,全身逆血急流,毒火攻心,已入膏肓。
紫苏正想以苗疆麻针封她大穴,只见芙蓉面上火烧如云,颈上肌肤已红如鹤丹,赤月摇她竟是不醒,急道:“速往栖霞岭寻铃兰老人。”
赤月痛哭失声,只道:“晚了。”
紫苏不由分说,抢了芙蓉抱上马背,向靛羽道:“欲救白素,速速跟来。”策马一鞭,扬长而去。赤月的红马本是一匹极难驯服的烈马,赤月一位至交特地搜罗天下名马与赤月挑选,赤月独独看上它,众人皆阻拦,赤月却偷偷地骑它奔出百里,后返回,红马对赤月俯首贴耳,众人暗暗称奇。如今这红马通人性,未至半个时辰已将紫苏送入栖霞岭,真乃神速。只见四面秀山,云雾低迷,独紫苏所之处天宇高旷,风日晴美。
奇峰虽不拔地参天,秀石却嶙峋可觅。左有涧谷幽深,清溪飞瀑,右有嘉木茉云,芳草平芜。紫苏略观地势,下马探路。不一会,但听空中清扬乐声,赤月、靛羽骑马疾驰而来。
紫苏蹙眉不展,待赤月走近,才道:“我七岁时曾随义父拜访栖霞岭铃兰老人,在铃兰谷留下一颗五香树的种子,铃兰老人一时兴起,允诺十年内将其培育成参天奇树,并约我与义父再来观赏,如今已是仲夏,本是五香树枝繁叶茂之际,但山中气候不比平地,仍是春日光景,不知五香树花开与否,若遇花开,便是千载机缘,解毒疗伤俱不在话下。”
赤月道:“非得花开不可么?”
紫苏:“五香树何名五香?花香,果香,叶香,枝香,根香,是谓‘五香’。论药效,根茎树干为上,叶次之,花果最下。但五香树另有奇处:其根苦似黄莲,其枝干末咸胜海盐,其叶辛辣如椒如火,其果酸过青桔百倍,唯其花甘甜若醴,乃常人所能忍受。且服药时辰迥异:若花果入药,须上半日清水吞服;若叶入药,须乘正午捣丸外敷;若干末入药,需下半日煎煮热服;若根入药,须拣尽根须空腹细嚼,饮汁于晚间。此服法甚严,一丝一扣不得马虎,稍有差池,非但救不了性命,反而气绝暴死。”
正说着,赤月道:“哪来的花香?”
紫苏大喜,道:“五香树开花了!快随我来。”抱了芙蓉向一列花树走去。那些花树远看是一片花光,近瞧皆是一类品种,叶大如蕉,花盘如碗,无一不是冰胎玉骨,灵蕊仙辉。花色稍有不同,有的如云如雪,不染纤尘;有的银辉浮泛,中有红光一点;有的翠碧如翡,堪配琼珍;有的紫衣轻纱,如幻如梦;有的金光灿灿,不可逼视;更有的,四色同株,红蓝紫白,绝艳非凡。赤月、靛羽随她在花树间穿梭,靛羽怀中的白素似乎轻如羽毛,靛羽气定神闲静,奔老良久竟大气不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