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离情欣喜道:“这么值钱?”
恋云点头说:“听说这柄剑是潜龙居士苦寻十年,耗费数万两黄金才寻得。”
杨离情大笑道:“那我岂不是发了,回头把这柄剑卖了买下半个京城都不成问题。”
苏城泼他冷水:“可惜不一定有人出得起价钱来买。”
杨离情笑说:“这个好办,压低点价格,自然有人肯出手购买。”
苏城斜瞅杨离情一眼,道:“这柄好剑到你手里真是糟蹋了。”
杨离情一笑,不语。
恋云走到杨离情面前,忽然敛身拜下。
杨离情吓了一跳,慌忙避开:“你这是做什么?”
恋云诚然道:“国家危难,公子肯舍弃小我,挺身而出,着实令恋云敬佩,这一拜是恋云为我太虚王朝千万百姓叩谢公子大义,公子当受之。”
杨离情忙将她扶起,说道:“我虽为太虚王朝之人,但说句不敬之话,朝堂之中恶官当道,政绩腐败,皇帝无能,社稷岌岌可危,灭国是迟早的事情。我去刺杀不是为了太虚王朝,老子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玄川十三年前欠我狂人部落十九条人命,我一定要他偿还。”
雪,飘飘洒洒,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杨离情紧紧握着手中长剑,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恋云说:“事不宜迟,待恋云处理完帝都事宜,尽快动身。”
杨离情微微一笑:“你别叫我公子,我可不是温凉玉少那花花大少,我叫杨阿狗,你以后就和老苏一起叫我阿狗就成。”
恋云笑说:“恭敬不如从命。”
山林静谧,狂风呼啸,树枝发出呼呼的深厚声响,皑皑雪山脚下,一座小院静然矗立,小院门扉紧闭,主人出入留下的脚印,很快被白雪覆盖。
一袭白衣行至院落前,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请进。”
白衣女子推门而入,院子中的被人扫到两侧,在一片雪白中露出一条三尺余宽的黄土小道。女子沿着小路走进房中,在房外刺眼白雪的反衬下,房间内的昏暗让人一时之间无法适应,一名青年男子手里握书卷,站在窗前,一株冷梅透窗而入,秀骨峥嵘,香飘四溢。
男子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伸手折下一枝红梅,淡淡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尚算顺利。”白衣女子说。
青年男子漠然:“如此甚好。”
白衣女子点燃桌上蜡烛,晕黄的光影照得房间内也柔和了起来,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展开,“当年太祖统一天下之后,因雪剑杀气太重,便将其所蕴含的力量拆分,化为四神器——葬雪鞘、云隐珠、阴阳镜、巨灵阙藏在不同的地方。未免歪魔邪道取得四神器,霍乱天下,四神器的下落只有太祖一人知晓。太祖驾崩时,雪剑则随太祖陪葬,入殓帝陵,太祖派遣占星师夜观天象,预知将来乱世,未免生灵涂炭,则留下羊皮卷轴记载四大神器藏身之地,希望有缘人寻得,于乱世力挽狂澜,拯救苍生。”
青年男子转目看去,数百年后,羊皮卷轴上字迹依旧清晰可变:“始藏帝王冢,剑气寒九州,葬雪没桫椤,云隐伽晔城,阴阳巨灵阙,同辉日月光,行空敛浩瀚,世乱归洪荒。”
“这羊皮卷轴藏在王城御书房密室内,每代帝王只有在继位前才能知晓其中所藏秘密,当年须辕无兆帝亡故,并未将雪剑的秘密亲口告知郁萱帝。”白衣女子说,“须辕帝临终前,身边只有两个人,一名是服侍须辕帝三十余载的黄公公,另一位则是齐云门弟子幻迷,须辕帝驾崩后,黄公公随之中风,一病不起,不久后也驾鹤西去,而这羊皮卷轴中所藏秘密只有幻迷一人知晓。”
“所以,”青年男子开口打断他,“你们偷梁换柱,将羊皮卷轴盗出?”
白衣女子未答,有人接口道:“雪剑乃战神行蹇以鲜血熔铸,斩神龙、杀蛟蟒,神魔共惧,南金帝王神力通天,天下间有谁堪为敌手?想要破除南金帝体内神力,只有集齐葬雪鞘、龙隐珠、阴阳镜、巨灵阙,唤醒雪剑的力量,才能有望杀他。所以,我让砯儿找到盗墓世家现任门主死如秋叶,从太祖庙陵墓盗出雪剑,却没想到砯儿大意,竟让人半途劫走雪剑。不过这样也好,杨离情本就是刺杀玄川必不可缺少的一枚棋子,如今雪剑落入他手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不过,他体内力量太弱,想要掌控雪剑的力量并非易事。”
落雪无声,纷飞乱舞,一名黑衣人逆雪而行,如风似雾,眨眼间已到房内。他的身体修长,面容却极其清癯,眉宇间隐隐流露的霸气,使狭隘的房间瞬间充盈起来。
“潜龙居士虽然清高自诩,但恃才傲物,骄奢****,浪得虚名数十载,温凉玉景蓝苦心孤诣教授杨离情十余年,他竟然连潜龙居士一招也接不下,刚才若非我出手,他恐怕早已经败在潜龙居士剑下。”
白衣女子淡淡说道:“潜龙居士武功诡辩莫测,杨离情并非武林中人,对敌经验不足,一时大意才险中其招。但他反应敏捷,心志坚定,也算是可造之材,日后多加磨练,也未可不成大器!”
青年人道:“现在雪剑不过是把普通的玄铁剑,想要刺杀玄川,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葬雪鞘、龙隐珠、阴阳镜、巨灵阙,这一路险阻重重,对杨离情来说正是磨练的大好机会。”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说:“这羊皮卷轴上分别道出葬雪鞘、云隐珠、阴阳镜、巨灵阙所藏之地,但它言辞隐晦,据我多年研究,也只能大概猜测出,云隐珠被藏在伽晔城,可我这两年多次踏足伽晔城,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云隐珠下落的线索。”
“葬雪没桫椤,云隐伽晔城,阴阳巨灵阙,同辉日月光,”黑衣男子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葬雪鞘被藏在桫椤城中,但桫椤城于数十年前已经被海市蜃楼吞噬,消失在茫茫黄沙中,想要找到其遗迹并非易事。而阴阳镜深观阴阳消息,是阴阳家无上至宝,由每代阴阳圣子守护,只要找到阴阳圣子,就可得知阴阳镜的下落。”
白衣女子无声叹息:“只是不知道巨灵阙下落何在?”
黑衣男子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寻找葬雪鞘,再从长计议。”
白衣女子迟疑:“桫椤城被黄沙埋没数十年,想要找到所在位置谈何容易?”
黑衣男子望向青年道:“据我所知,桫椤城数百年来由星巫族守护,四十年前,桫椤城被黄沙湮没之时,城中曾有人逃出。”
“不错,”青年男子眉目淡然,“当时瀚海黄沙来临之际,星巫族有长老已经占卜到灭族的命运,其中有几个孩子被送出桫椤城,辗转流浪,后来在沫水城定居。”
黑衣男子道:“那你又为何流浪到帝都,成为画师?”
青年叹息:“一言难尽。”
白衣女子道:“如此说来,你知道桫椤城位置?”
青年男子默默颔首,眼中有化不开的惆怅。
寒雪纷飞,簌簌飘落,悄无声息。
忽然,黑衣人目光一凛,脚尖一顿,向后滑去。与此同时,青年男子从窗口掠出,夭矫如龙。恋云于两人之后,也飞掠而出。
茫茫雪原,一道身影矫捷如风,向前飞掠,那人一袭白衣,融于落雪之中,难辨其色。
黑衣男子与青年追出房间,白衣人已在百丈之外,恋云紧随其后,虽然无法追赶上三人,三人纵身提步,却也难以摆脱追踪。几人具是绝世高手,轻功绝顶,盏茶功夫,已经奔出数十里。
琅邪山上,雪岭云杉栉比相邻,高耸入天,青年心知琅邪山山势奇巧,若让对手逃入其中,再觅其踪迹难如登天,黑衣男子显然也是相同想法,两人对视一眼,青年提气纵步,身体陡然拔高,手中梅花枝上红梅,朵朵剥离,向白衣人打去。
身后劲气凛冽,白衣人不敢大意,身体腾起,宛若飞鸟展翅,雪白长袍猎猎展开,他指尖倏的生出一团赤金火焰,随着他手指抖动,火焰蔓延至掌心,向后飞窜。
满天落雪,难敌火焰的炽烤,瞬间熔化,雨落纷飞,绽开的红梅也随之凋零枯萎,落入红尘。
青年不料白衣人修为如此高绝,手中梅花枝凌空翻转,脱手打向赤金火焰,但那火焰似有灵性,在半空一分为五,砰然炸开,一股强大的炽热扑面而来。
青年人飞身后退。
雪白绫纱铺天盖地,阻挡住炽烈的火焰。
“小心,是赤炎夺魂术。”
恋云抬手托住青年人,两人飞身后退,险险避过炽焰袭击,稳住身形,却已不见白衣人的踪迹。
白绫收拢,宛如一朵盛开的冰雪之花瞬间消融。
青年惊道:“好厉害的术法。”
白衣人一招逼退两人,手结法印,一团火焰瞬间他身影吞噬,消融于满天落雪中。
术士修炼达至化境,便可运用幻移术,只是运用此法,极为耗损修为,白衣人修为早已超脱化境,返璞归真,须臾间已在数百丈外。他身形才定,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袭来,那力量宛若瀚海星河,广袤无际,巨大的力量架构成难以挣脱的樊笼,亦将灵魂禁锢其中。
半空中白雪飘零,彩光流动,宛若水质,将三丈之外层层包裹,落雪难入。
白衣人吃惊地喝道:“什么人?”
雪岭云杉,耸入高天。
一袭黑衣不知何时立在纷纷大雪中,他虽穿黑衣,却似与白雪融为了一体,漠然道:“齐云山中懒散人,江湖飘摇迷幻客。”
“幻迷?”
黑衣男子点头:“不错。”
白衣人轻笑:“能得遇齐云门弟子,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只可惜,”黑衣男子冷冷:“你看不见。”
被人说到痛处,白衣人杀气陡增,暗结法印,想要突破幻迷设下的樊笼。
黑衣人料到他心思,冷然道:“你不必多费力气,十方困龙阵乃是当年娑罗天神为囚禁饕餮所设,阵法毫无破绽,除非设阵者自动收阵,否则连大罗神仙也休想挣脱。”
白衣人淡淡笑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再完美的东西,也会有瑕疵,更何况是阵法。”
漫天飞雪,陡然凝伫,时间一刹那静止,白衣人身影宛若流动的光芒,倏忽飘散,消失在十方困龙阵中。
“逆光。”黑衣人甚是吃惊,纵身追去,千里雪飘皑皑,却不见白衣人身影。
青年与恋云追来,三人皆知白衣人关系重大,若让白衣人逃离,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人逃脱十方困龙阵,掠身离去,生怕幻迷追来,丝毫不敢停留,十方困龙阵威力根据设阵者修为大小而定,白衣人修为本不比幻迷,强用逆光之术逃出十方困龙阵,已然伤及五脏六腑,奔了十余里,至一处山谷中,再也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滴溅在雪地上,宛如朵朵傲雪绽放的寒梅。
“真是没用,若我是你,早已经举剑自刎了,何苦在这里苟延残喘?”一声嘲弄的讥讽从山谷深处传来,一袭红衣妖艳如火,红衣女子如墨长发散至腰际,眉心一朵红莲妖冶如火。
白衣人冷然。
疾风凛冽,漫山白雪狂舞,红衣女子眼中却呈现出嗜血的妖红,讥讽:“你潜入太虚王朝帝都整整三日,查到了什么?”
白衣人漠然:“无可奉告?”
红衣女子似吐信的毒蛇,冷冷:“既然钥沾大祭司让我来协助你,难道我就没有知道你计划的权力么?”
白衣人道:“我自有打算!”
红衣女子冷笑,她伸出舌尖,轻舔如血红唇:“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权利知道,那么,你就休怪我手里的剑无情,我的蛇牙可是很久没有尝到鲜血的味道了。”
白衣人道:“你想杀谁,我无权干涉,但你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红衣女子冷冷:“多此一举!”
白衣人淡漠地道:“有些游戏,还是慢慢玩才有意思,若太过于急功近利,岂不少了很多乐趣。”
“真可惜你是个瞎子!”红衣女子莲步轻移,摇曳生姿,她走至白衣人面前,伸出的舌尖几乎触到他的耳垂,“不然我可不能保证,先杀了你。”
白衣人神情漠然,并不在意她的威胁。
红衣女子道:“如果你肯认输,将体内的力量给我,我就帮你解开血魂咒,让你终身自由,如何?”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温热的气息喷到白衣人脸上,他的脸色愈发深冷,“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不认为你会对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心怀慈悲。”
“你现在身受重伤,我要杀你,轻而易举。”
“你我同修‘绝杀’,功力相辅相克,若非我自愿,你休想从我体内得到丝毫力量,”白衣人说,“得不到我体内的力量,我相信,你是不会轻易杀我的。”
红衣女子怒极,嗤笑:“这七年来,你不一直想要重新得到光明,我给你机会,你却怎么不懂得珍惜了。”
白衣人道:“不错,自从七年前败在你手中,被你下了血魂咒,我每日无不渴望得到光明,但与其得到光明后就将要死去,我宁愿瞎眼活一辈子。”
“你当初为什么没死呢?”红衣女子揶揄,“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忍受如此的欺负?”
“我本来是该死的,”白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萧索,“但是有人告诉我,一个人只要拥有生命,就拥有希望,如果放弃了,那么所有一切就都将结束,我不甘心,不甘心落败,不甘心死去,所以,我承受欺负,活了下来。”
红衣女子讥讽地叹息:“你受伤的那几个月到底躲到了哪里?是什么让你改变如此之大?”
白衣人低声喃喃,无喜无悲:“当一个人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污泥,历经生死后,还有什么欺负不能承受?!”
红衣女子嘲弄道:“这可真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的话。”
扑簌簌的声音在半空响起,白衣人伸出手,一只雪白的飞鸟落入他掌心,啾啾鸣叫。
白衣人越听,面色越沉。
白鸟传达完信息,瞬间化为一团火焰,燃烧殆尽,灰烟散落云空。
红衣女子见他面色沉郁,问道:“出什么事了?”
忽然,两人神色微变,白衣人蓦然:“他们追来了。”
红衣女子轻哼一声,抓在白衣人肩上,炽烈火焰冲天而起,待火焰消失,已不见两人踪迹。
漫漫落雪无声飞舞。
北风狂烈,山谷呼啸,崖峰峭壁上,黑衣男子独身而立:“还是来晚了一步。”
南金国,凤凰神庙!
扫作堆的落叶被一阵疾劲的风吹散,漫天纷飞,扫叶的童子唉声叹气,看到一袭白衣走来,忙下跪行礼。
白衣人似若未见,步履匆匆。
童子抬起头,已经不见白衣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