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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帝王(2)

被困易水数十日,上万残兵只余一半,得到大军支援的消息,上万士兵士气大振。关山王莫奈领兵出击,数十万男儿血染沙场,夺回失守的昭、梁、魏三城。

战争的硝烟暂时停歇了,然而,很多人心中还是明白的,这只是短站的平和,更大的战争在不远的将来等待着,只是需要一个引火线,它就会如星火燎原一样快速燃烧起来,任何人也无法阻止。

落日的余晖散去,天地陷入鸿蒙之初的黑暗,南金国的新帝站在九重宫阙金殿前,俯仰苍茫大地。远处山黛连绵,皎皎月光照射的山峦上,长眠着生育他的女子,她以绝决、令他永远不能忘怀的方式离去。那一日,他亲手将她埋入黄土,看着尘埃一分分吞噬她的容颜,他忽然觉悟,这一世,他只能以回忆的方式缅怀长眠的她。

天地寂静,高高的驻台上,世人所仰慕的地步,有多少寂寞与哀伤?

无上的帝王仰头,深邃的双眼中有深深的哀恸。

浩瀚星空,广袤苍穹,都为这一刻默哀!

杨离情不知道玄川何时离开帝都的。他只听传言说,那一天,天降异象,一名身有洁白翅膀的人飞入了天空火焰,化成凤鸟,有人说,那是凤凰承载五百年的人间罪恶涅槃。也有人说,那一天凤凰盘旋飞去后,空中降下来一个长着翅膀的女神像,那神像没有触及到地面,便被一个身穿孔雀翎的男人接住,然后他就带着那个神像消失不见了。

杨离情对那些事情没有一点印象,他只知道那一天云城不见了。他问景蓝:“云城去哪里了?”

景蓝说:“她回混沌之源去了,玄川的冀望破灭了,神是不能被人间任何力量而禁锢的,即使是神赐之子!”

杨离情渐渐不记得云城长得什么样子了,他只知道那种妈妈的怀抱,这一辈子也无法感受到了。

那一晚对杨离情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他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梦。他逃出家,想要做个大混蛋,认了干爹,干爹为救他死了,他认识了被人尊崇为神的女人,神回了她本该去的地方。这个世界,一晚间又只剩下他自己。

络腮胡子的尸首停放了半月有余,苏城置办了棺椁,为他收敛尸身,葬在郊外。

杨离情一身孝服,伏在络腮胡子墓前,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三个月后,久木能够勉强站了起来,杨离情和他搬回狂人草堂,院落内那棵曾经被雷劈开的大树上抽出嫩绿的芽,春天到了,他却再也无法和狂人部落的小混蛋打闹,再也不会被络腮胡子高高举起……

苏城劝杨离情到客似云来跑堂,赚钱维持生活。

久木身上的伤未愈,维持正常行走都困难,每日需要针灸推拿疏通血脉,这些对杨离情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思量片刻,他答应了苏城的建议。

不管白天干活有多累,半夜扬之叶都会把杨离情从被窝里拽出来,教他练武功。闲暇时间,景蓝会教杨离情读书写字,以前杨离情在故乡读过几年私塾,对他来说,读书写字虽然枯燥乏味,却也驾轻就熟。

第二年初冬,翰才书院来了一位名叫叶树的画师,与景蓝长有来往,偶然期间,看到杨离情写字疲乏之际信手涂鸦,不知为何心中一动,问杨离情是否愿意随他学习绘画,比起读书写字,绘画似乎更轻松一些,杨离情见景蓝并未反对,点了点头。

就这样,杨离情虽非官宦子弟,但每当是翰才书院、叶树绘画课上,他也可随堂听学。

以前,杨离情觉得练武学习都是痛苦乏味的事情,但自从络腮胡子过世后他忽然发现,原来这些事情并没有如此困难与劳累。原来,只要静下心来,嘈杂的世界亦是一片净土。

深冬下雪,洛湖结了厚厚的冰,夜颖儿偷偷从怡红院溜出来,和扬之叶杨离情带着自己做的雪橇在冰上溜滑,时不时摔得四脚朝天……

岁月在喧嚣欢闹中渐渐流逝。

十五岁,杨离情挑战黑龙帮老大被打断一条腿,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耳根子也整整被温凉玉少荼毒了三个月,他说:“毛还没长全,逞什么英雄,这次只是折了骨头,若是伤了筋脉,一辈子都别想练武功。”

夜颖儿哭成了泪人,扬之叶怒得要挑了黑龙帮,被久木方糖拦腰拖了回来,方才罢休。

十六岁,杨离情再次挑战黑龙帮老大,被打断右手,伤势未好,杨离情开始左手练功。苏城说:“凡是有利就有弊,这叫双向发展。”

景蓝劝慰杨离情:“这个世界上除了武功,还有很多很多更厉害的东西,比如占星术、比如巫蛊之术,比如五行八卦、奇门遁甲……”

杨离情记得小时候络腮胡子曾对他说过,巫蛊之术、五行八卦都是歪门邪道,所以他不练。他一定要用实打实的拳头在京城打下一片天下,不给干爹脸上抹黑。

皇天不负有心人,十八岁那一年杨离情终于打败黑龙帮老大,成了京城第一地痞大混蛋。

那一年秋天,南金国和太虚王朝正式开战,从六年前起,太虚王朝借南金国内战时,曾偷袭南金国,虽然那一战太虚王朝并没有讨到真正的好处,但杨离情不明白,凭玄川的个性这么多年来未何隐忍不发,直到战争展开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短暂的委曲求全是为了养精蓄锐,凝聚更强大的战斗力。

反观太虚王朝多年来贪官当道,政治腐败,早已经腐朽不堪,国库空虚,士兵更是不堪一击,败迹连连。朝中、由杨志诚带头一帮老辅政大臣主和,皇帝新提拔的辅政大臣沈月华为代表的主战,一直僵持不下。

帝都之内人心惶惶,百姓纷纷收拾细软提前逃走,京城房舍十处九空,杨离情用十两银子买下了狂人部落,不管这里会不会被攻破,他依然想要保留这一生最深刻的回忆。

怡红院也是人去楼空,夜颖儿并没有跟随老板娘冬令时和楼中的姐妹逃走,她用一百银子买了怡红楼,很得意地对杨离情说:“如果这次危险能过去,我就当怡红楼的老板娘,以后就再也不会让被生活所迫的姐妹遭受屈辱打骂,如果城破了,有这么一间大房子陪葬也值得。”

杨离情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他沉默地想:人都要死了,管它是房子是银子,还有什么用呢?他们只不过是劳于奔波,不想再跑下去了。

话说回来,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后来杨离情才知道,皇城北面是连绵不尽的深山,大多数人都跑到那里面去了,想等到战乱过去,明主统治天下再出来。他问久木:“为什么你早没有告诉我这事?”

“我也是才知道的,”久木闲淡地看他一眼,“逃灾避祸的地方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要这样才能保密、保险、保证安全。”

战争期间,每一天对留守在帝都的人来说都是煎熬,他们惶恐下一刻南金国的军队就会打到帝都脚下。夜颖儿和杨离情久木搬到了客似云来居住。夜颖儿常常被噩梦惊醒,夜静阑珊之际,杨离情背着她,给她讲自己小时候干过的糗事,讲他的父亲,讲他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

每每夜里,她伏在他背上睡去。尽管醒来时依旧要面对荒芜空彻的城池,但因为多了分依靠,她便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这样的恐惧持续了整整一年,次年的冬天南金国军队兵临城下,主和派终于战胜主战派,派人出城谈判,最后结果,每年向南金国进贡三十万布匹、百万两白银、边塞十六州划分给南金国的代价换取了短暂的和平。听谈判的随从传出,幸亏南金国这次派出来谈判的是关山王莫奈,莫奈念在大皇子颐恒的母妃是南金国先皇同胞姊妹云石公主的份上,降低了谈判条码,要不然就是把半个太虚王朝让给他们,谈判也不会成功。

帝都里王公贵族诚惶诚恐,皇帝带领众大臣为云石公主的荫庇开坛拜祭。

皇帝昏庸、臣子无能,血泪换来的和平,却成了祭拜死去多年南金国勃青帝正妃的由头。

腐败的太虚王朝早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尽管高高在上的皇帝尽力维持着王朝表面上的存在,用金钱阻止了暂时的破灭,但繁重的税收也让百姓不堪重负,各处揭竿而起。

外患未定,内忧又起——这一个天下,创世出现的是贤才,和平中培养出来的是世故圆滑,乱世出的就是英雄和魔鬼。

六年后,太虚王朝重金买来的和平终于分崩离析,经过六年的修养,南金国兵强马壮,粮银满仓,而太虚王朝却一直动荡不安,腐朽残败。战乱即起,除非出现一个真正可以统一天下的英雄,否则战乱绝不会停止。

只是,这一场幻世里,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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