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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四季玫芳

若梅傲雪浅浅一笑,低吟道:“醉睨敲窗雨,虬枝傲雪依。浮生若梦绮,凌寒废月惜……龙大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填词吧!”

龙如晨扬了扬眉:“姑娘号称逸雅第一女词人,在下可不敢献丑!”

“呵呵……龙大侠不必谦虚!我看你知书达理,锋芒内敛,怎么看也是个有学问的人,就不要再跟小女子客气了!来,接招吧……”

若梅傲雪拉着他走到一张书桌前,指着上面的一首词道:“这是我新作的一首《蝶恋花》,请龙大侠过目。”

龙如晨定睛一看,只见白色的宣纸上写着两行娟秀整齐的文字:

“燕燕双飞烟柳弱,碧丝凝柔,小伞花桥逗。乍见兰舟牵素手,无端轻恼心弦扣。

暮倚翠楼妆独候,款曲吹幽,月隐词空瘦。孤坐闷将思兑酒,泪拥春寒听更漏。”

龙如晨轻叹道:“好词!只是在下却不知该怎么评论姑娘的佳作……”

若梅傲雪眨了眨眼:“为什么呀?”

龙如晨正色道:“因为我在词中看出了浓浓的醋味!但我本以为姑娘这等人物,应与俗世女子不同,不会吃醋的才对……”

若梅傲雪“噗哧”一笑:“龙大侠太抬举我了!是女人都会吃醋的呀,就连天上的王母娘娘也不例外——”

龙如晨皱眉道:“姑娘认得天上的王母娘娘?那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若梅傲雪拈花微笑道:“龙大侠那么聪明,为何不猜猜?”

龙如晨望着她手中那朵娇艳欲滴的红梅,忽然道:“姑娘可认得皇甫咏荷?”

若梅傲雪轻轻一叹,道:“原来龙大侠已见过我的荷花姐姐了!”

龙如晨耸然动容道:“我明白了!姑娘就是被贬下凡的梅花仙子——”

“呵呵……龙大侠果然聪明,若梅这厢有礼了!”

龙如晨抱拳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原来是高风亮节的梅花仙子,难怪有此才华——”

若梅傲雪备好笔墨纸砚,笑着对龙如晨道:“若梅虽是花仙,但龙大侠也非池中物!今日闲着无事,就请龙大侠显显身手吧,小女子拭目以待!”

龙如晨有些迟疑的道:“我虽然读过《宋词》,偶尔也学着填几首来玩玩……但跟姑娘这种专业人士比起来,还是差得很远!”

“好与不好,龙大侠填了便知……若梅已抛出砖,就等龙大侠的玉了!”

“好吧,那我就‘班门弄斧’了!”龙如晨沉吟了一下,挥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两行大字:

“涧水流春春如许,袖底笼香,揖落红无数。露暗烟浓芳草处,攒霞遮断俗尘路。

烂漫东风朝与暮,夭夭花里,不羡瑶台住。锦瑟长偕莺燕语,桃源俪影鸳鸯妒。”

若梅傲雪看罢,抿嘴一笑道:“龙大侠的字写得好漂亮啊!这种颜筋柳骨的楷书,恐怕连我家飞雪都比不上你!”

龙如晨剑眉一扬:“姑娘只说字,不说词,定是在下填得不好,让姑娘见笑了!”

若梅傲雪莞尔道:“当然不是。龙大侠这首《蝶恋兰》也写得不错,只是太娘娘腔了!不如你来填一首《满江红》吧,这才配得起龙大侠的身份——”

“好,《满江红》也是我喜欢的一个词牌名……只要姑娘开口,填十首也没问题!”龙如晨想了想,狼毫挥动,突然间豪气迸发,“刷刷刷”地在宣纸上写下了一篇热情奔放的狂草:

“日落长河,霞尽染,神州风物。极目里,火云排雁,楚天寥阔。白马追风平塞外,云弓射斗丰吴越。少年志,仗散雾高歌,一腔血。

强国梦,从未懈;驱虏心,坚如铁。黯桃源梦断,竟低成诀。一念融箫唯寄月,长诗佐酒空弹铗。霜染鬓,抚三尺青锋,独凝噎。”

若梅傲雪望着那段变幻莫测、一气呵成的草书,由衷地赞叹道:“龙大侠写得一手好字!这首《满江红》的每一个字都活了,好似要从纸上跳脱出来!小女子认为,就算唐代的草书大家张旭、怀素复生,也只能望洋兴叹啊——”

龙如晨扔下笔,苦笑道:“姑娘过奖了!这书法只是我在怀念亡妻的时候,无意中狂写她的名字练成的,别人都以为我那一刻走火入魔了……”

“呵呵……龙大侠对令夫人可谓是情深意切啊!小女子斗胆猜龙大侠的悼亡词,可能写得比东坡居士还要好!”

“不敢当。姑娘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不说词只说字——在下写得好不好都要一个结果,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这个么?小女子先问一句:龙大侠这首词,写的是一个壮志未酬的侠客,还是一个愤世嫉俗的青年呢?”

龙如晨愣了愣,道:“这个……应该是侠客吧!”

若梅傲雪嫣然一笑:“我怎么觉得,龙大侠写的比较像一个愤青呢?是不是与你被困逸雅轩的境遇有关?”

龙如晨叹了口气:“姑娘的理解能力高人一等,在下深感佩服——”

若梅傲雪微笑道:“龙大侠这首词的意境很好,只是出律了,有几个字用得不妥。”

“哦,我只是信手拈来,未曾想过格式问题……请姑娘代为修改一下吧!”

“呵呵……龙大侠倒是诚实,小女子就献丑了!”若梅傲雪拿起笔,略微沉思了一下,就在宣纸上写下了另一首同样慷慨激昂的《满江红》:

“日落长河,霞尽染,神州万物。极目里,火云排雁,楚天寥阔。白马追风平塞外,云弓射斗骄吴越。少年志,仗散雾高歌,倡高节。

强国梦,从未懈;驱虏向,坚如铁。黯桃源梦断,竟低成诀。一念融箫唯寄月,长诗佐酒空弹铗。霜染鬓,抚凛凛青锋,伤凝噎。”

写完了,若梅傲雪双手擎着,巧笑嫣然地呈给龙如晨看:“龙大侠,我改好了。”

龙如晨只能叹息道:“姑娘字斟句酌,对仗工整,填得比我好多了!”

若梅傲雪微微一笑:“不瞒龙大侠,小女子自幼熟读宋词,也喜欢填词。古人多才俊,每阅古诗词,总涌一股清晖芳气,令人留连。有的如小巧园亭,怡情悦目;有的象深林古寺,清远幽深;也有似绮窗复阁,目迷五色;亦有的如奇峰拔地,惊涛裂岸,气势磅礴……”

龙如晨竖起大拇指:“姑娘高见,请继续……在下洗耳恭听!”

若梅傲雪悠悠的道:“那夜,宋风轻拂,月依依,挂柳梢。痴看易安捻余香,叹息‘人比黄花瘦’;凝望柳七卧兰舟,感慨不悔为伊悴。文正公看霜满地,楼高酒化相思泪;坡仙老问九重天,豪情薄发东逝水。张子野持杯静看花弄影,宋相公背手欣赏春意闹。醉翁泪视乱红飞将去,宰相愁对落花燕归来。小山微雨人独立,少游飞星桥相逢。周美成律精审,借花起兴舞红变;史邦卿句警炼,咏物抒情新绿生。岳武穆怒发冲冠志破虏,陆放翁超然拔俗香如故。稼轩气吞万里,却于灯火阑珊处拭英雄凄泪;白石韵调秀雅,常在冷月无声下觅疏影暗香。后村燕赵骑虎空四海,功甫秋院高梧伴孤吟。方回笔题闲愁黄梅雨,梦窗古柳清尊晓啼莺。乐笑翁自顾影、似传心素托孤雁;王碧山相思梦、犹带离恨赋寒蝉……宋河绵绵,流过千年。泛神思小舟,浮满书烟月;渡万壑千岩,掠壁垒残墟;经百川盘地,赏奇葩异彩;听数曲清箫,附几声轻叹……纵横摆阖,大袖翩翩临晚照;梅花三弄,琐窗寂寂浴清辉。飘洒俊逸,一朝大家千秋史;唇齿留芳,两宋词人万古垂!”

龙如晨心悦诚服,抚掌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我听姑娘这番高谈阔论,胜过我读十年宋词了!那啥蔡文姬、朱淑真、李清照之流跟姑娘比起来,也是望尘莫及啊!”

若梅傲雪掩嘴微笑道:“小女子对蔡文姬、朱淑真的诗词没啥研究,倒是那位著名的南宋女词人李清照,我曾解读过她的不少佳作……”

“哦,姑娘可否说来听听?”

若梅傲雪拿起一张淡粉色的信笺:“龙大侠请看,我都写下来了!”

龙如晨凝目一看,只见信笺上如行云流水般写着一篇洋洋洒洒、文思泉涌的草书:

浅说李清照

词,于宋代达到巅峰。范仲淹的边塞之作,晏殊珠玉温润和婉,柳永的羁旅行役,欧阳修的精深点染,苏轼的天马腾骧,晏几道的款款深情,秦观的凄婉清丽……可谓众星罗列,光辉灿烂。

北宋末年,词坛划过一颗光彩夺目的织女星——济南人李清照横空而出,以其惊世才华高步词坛,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卓越的女词人。李清照,山东济南人,书香世家,晓通音律。父亲李格非,进士后为官,著有《礼记精义》等文集。母亲亦名门闺秀,学识渊博。她自小受到文学熏陶,诗文修养深厚;丈夫赵明诚是世家子弟,金石考据家。如此环境种种,造就了李清照的高视阔步,成就斐然。

李清照之创作风格独特,以曲折细腻见长,被誉为婉约宗主。然而其最大特色,当属开辟了词坛的“微观世界”,于细微处勾画人物,于细微处传情。

如《念奴娇》的“清露晨流,新桐初引”之特写镜头,与“别是闲滋味”互衬,曲折反复,细腻真切,耐人寻味。

又如《武陵春》“物事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沧桑。名作《声声慢》上阕的白描、叠字、层层铺叙,到下阕“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重叠,那寂寥悲凄之泪亦如窗外之雨,相衬得更深切绵长。

《一剪梅》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婉转间道尽离愁,一颦一叹,咀嚼出几许过往……

然而李清照的词风是多变的,并非只限于闺怨闲愁。

你看《点绛唇》“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中,将少女的那份激动、娇羞,俏皮生动的勾勒了出来。

再如《如梦令》“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的活泼欢快。

而《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彷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漫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的阔大豪迈,不输太白、坡仙。黄了翁《蓼园词选》评曰:无一毫钗粉气,自是北宋风格。

综合以上,足以看出这位历史上享誉最高女词人的风采。

如你稍加注意,易安居士亦嗜酒之人,多篇词章都带“酒”而作。

诸如“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等等等等,或许这也与诗仙太白“斗酒诗百篇”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龙如晨看完这一篇《浅说李清照》后,更对若梅傲雪的文采佩服得五体投地:“姑娘,在下不知怎么形容了……姑娘真是易安居士的知音啊!可惜在下对李清照不甚了解,无法与你畅谈交流——”

若梅傲雪眸光流转,笑靥如花:“那么龙大侠看过易安居士的《夏日绝句》吗?”

“呃……你是说那首‘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吗?这个,我倒有一点印象……”

“呵呵,龙大侠这等人物,记住的当然是西楚霸王这种深情而专一的英雄好汉了!”

龙如晨想起当年和白妤姬初遇的情景,想起她曾把自己比作楚霸王,可她的下场却比历史上的虞姬还要惨,不由苦笑道:“可惜啊,楚霸王终究还是辜负了虞姬!不管我怎么努力,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

若梅傲雪目光一闪:“龙大侠话中有话,不知又想起了哪位有缘无份的红颜知己?”

龙如晨摇摇头:“世情尽览遍凄凉,清歌十里笑苍茫!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若梅傲雪看向他填的那两首词——《蝶恋花》和《满江红》,缓缓道:“愁绪难挥,薄荷冰酒和泪兑,倚窗独买醉。月若知情,理应照君归……龙大侠这两首词都提到了桃花,请问龙大侠是否也是一个爱桃之人?”

龙如晨低叹道:“姑娘心细如发,情长如丝……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错,我刚才想到的就是那位失之交臂的红颜知己!她爱桃如命,宛若桃花仙子下凡尘!我们初见时,她就在一间桃花编成的小屋里弹琴,深深地吸引了我……”

若梅傲雪秀眉轻蹙:“龙大侠这位红颜知己,叫什么名字?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龙如晨呆了一下,缓缓道:“她叫白妤姬,喜欢穿一袭白色的霓裳,以垂纱斗笠蒙面,擅长弹唱……我曾经以为她是天上的桃花仙子!”

若梅傲雪展眉道:“她不是我的桃妹妹!我的桃妹妹名叫小娆,喜欢穿一身嫣红的衣裳,和格格一样赤足行走,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龙如晨恍然大悟:“哦,原来我在外面遇到的‘梅花仙子’、‘桃花仙子’、‘兰花仙子’都是冒牌的……这里的‘梅兰桃’才是正品!”

若梅傲雪轻轻叹了一声:“逸雅轩再好,也敌不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啊!小娆妹妹就是受不了外面的迷惑,瞒着大家偷偷跑出去了,至今未归,让我们想断了肠……龙大侠出去后,若能见到我的桃宝贝,请务必劝她尽快回家,免得侯爷责罚!”

龙如晨拱手道:“如果我此生还能活着出去,必定倾尽全武林之力,不论有多艰难险阻,也要帮姑娘找到离家出走的桃花妹妹!”

若梅傲雪微笑道:“我看龙大侠气宇轩昂,不似简单人物!逸雅轩的庙再大,也锁不住你这条自由自在的神龙啊!”

龙如晨诚恳的道:“但如姑娘所言。若有一天在下真能脱困而去,自当感激不尽!”

若梅傲雪倚在窗前,遥望着雪地里的红梅,只笑不语。

半晌后,她樱唇轻启,在落日的余晖中曼声低吟道:“河堤拥翠,燕分垂柳,姹紫春归。独行入眼心醉,伤景处、暖杨风吹。痴看舟划碧水,怅君远迟归。忆共聚,相倚相偎,淡饭粗茶也堪慰。

孤栏更念往相随,更那堪桃灼冰融梅?轻披絮雨微喟,帷帘外、月清蛙沸。浅酌凝眉,聊作酒苦难啜。若感妾思紧当回,莫遣惊鸿催。”

倏听门外一声格格脆笑,纳兰凌霜的声音像风一般飘了进来:“芳姨,不用鸿雁催了……我把飞雪大叔送回来啦!”

紫影一闪,纳兰凌霜赤足散发,素面朝天,陪同一个丰神如玉的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龙如晨望着她那张脂粉不施的笑脸,心想:拥有“驻颜术”的女人果真够大胆,百岁高龄了还敢不梳妆就跑出来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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