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合上自己手中的书，随着这些孩子一起向东广场的一隅走去。
走进澜叔家的小院，和迎面出来的澜凌打了个招呼，周牧便向里屋走去。
站在床前，周牧看着身着白衣似在熟睡中的小女孩，目中闪过一丝异彩。下意识的，周牧觉得这应该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突然有些期待她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看着她在沉睡，周牧并未打扰，轻轻退了出去，关上那扇竹门。
周牧推开旁边房间的一扇门，澜叔便是坐在窗边的摇椅上闭目沉思中。周牧走进屋里，把书放在桌上，静静走到了澜叔的身边。这时澜叔睁开了眼睛，看了下周牧，轻声说道：“坐吧。”
周牧闻言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了下来。“这书可看了几分？”澜叔看着周牧说道。
周牧想说八分，但想了想，却是说道：“大约只有六分。”
澜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便问起了他的所学。
“何为沧澜之客？”
“在缺月之夜，集缺月至阴之时，三生花之花露。采五月五清晨第一缕青阳照射之处的末杨之花做药引相容其中，以颈带梅花印记的雪鹿兽精血一分，三十年份连阳草，三十年份木骨子，五十年份母离子，十年份蒺藜草，三十年份寒冰木耳，百年份灵芝草，用未染药性的药窑煎煮三次，熬制半碗。此为药之初成。”
“世间的药可谓千万之数不止，然可分医、辅两大类。医者，医人、医心、医疾、医念。辅者，强身、强伤、强及、强夺。”
“此煎煮之药之为药料，需以真气喂养，灌以医士之术，方可敛用。以清寒属性真气喂养可清神醒目，以木灵属性真气喂养可治五脏之伤，以炽火属性真气喂养可强健身肉之意，以混沌属性真气喂养可关系灵魂，而以黑暗属性的真气喂养……”言至此时，周牧顿时严肃了表情，正视澜叔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伤人七分者，或可自补三分。”
“人性多杂，用之以正则为正，用之邪则为邪。事无绝对之说，物亦如此。人性之善恶暂且不说，只论这强者之心为几分。以身为药，不管习的文还是修的武，强己可及人。情可至坚，心可冷情。能自持自强自惜者，固伤可疗。魂不灭，便可重生。”
澜叔惊讶地看着他，显然这些东西尚未教授，是周牧自己领悟的。但却为作语，等着周牧说下去。
“至于这天地间，有生息之物，皆为灵物。草木今日坟火，明日便可生。是以汲取天地精华，生生不息也。断不以天地为大人为小，目之所视，耳之所听，鼻之所闻，舌之所尝，肤之所触，未可谓真，亦未可为假。真者，为生息之灵，假者，为虚之幻也。”
……
澜叔侧耳听着周牧一一道叙。脸上渐渐浮现了笑容，头也不自觉跟着点了起来。偶尔也会打断周牧细问，但更多的是在认真地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师生间的答问便是到了尾声。
“沧澜之客，当为医己济世之心，追逐某一领域及至巅峰生命不止，不轻易言弃之人。只是要成就及此，却不知道要闻阅多少天下事，明悟那醒世之道，窥得多少世间故密，自身又要多少博文广志。”周牧突然停了下来，自叹一声，向澜叔问道：“老师，医士之道，沧澜之客，该是个什么成就？我始终一片迷茫。如何成就，却是一头雾水。”
澜叔笑着点点头，却也不去谈及此问题。
“小牧，你看那窗外那颗梧桐树。生来不知几许。传说梧桐树上栖凤凰，生的此木在此，当为祥瑞。”
周牧顺着澜叔手指指向看向窗外，飘落的梧桐树叶刚好进了他的视野。他站起来，走到那窗前，看着窗外，确是有些怔怔不语了。
“你可曾见过凤凰？”
周牧回过头来，看着澜叔摇头不语。眉头却是皱到一处了。
“你未见凤凰，也不知凤凰之道。你可对凤凰有些了解？”
周牧点点头。
“医士之道，各人理解各自不同。我当初从你父亲那劝得其同意让你跟我学习这医士之道，虽是不想我这身所学等我老去就失传，但现在的你，我确实不能教你具体的。等你的心领悟圆融了，方可有所学。沧澜之客，以你的领悟力，我相信你是能够领悟的。如今还年少，不必如此着急。心急，可不是什么好事。”澜叔却是有些感慨了。
周牧听此，神色一正。“老师所言极是，这是学生莽撞了。”
“小牧，你这确实聪颖，此前所学只怕已领悟了九分吧！”澜叔看着周牧，欣慰的说道。“凌儿悟性资质不差，却也只是七八分。”
“学生不敢。博文学识之大，学生不敢自觉知之为尽。学海无涯，学生自知难穷尽。有劳老师教授。”周牧谦逊地说道。
澜叔笑了笑，对周牧说道：“书架第二栏左起的第一本书，你拿回去看吧。有不解的，自己进来翻阅资料。”
这次，周牧没有如往常一样听话地去拿书。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澜叔面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澜叔倒有些奇怪，“是还有什么不懂的想问的吗？”
“老师，那个孩子……”最终，周牧还是问了出来。
“哦！”澜叔像是一下子醒悟过来，“那个孩子啊……”
沉吟片刻，澜叔才说道：“这个孩子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检查了几次完全没有受伤的痕迹，只是灵魂沉睡了。但探视灵魂的时候，却也没有发现丝毫问题，这却是我不解的……我从未遇见过此等情形，也从未听说过……”突然间，澜叔又低头沉思了起来，仿若周牧并未在旁一般。
听不到澜叔的低声喃语，知道澜叔这是也不打算理会他了，便是走到书架边找了澜叔所指的那本书，悄然离开了这间屋子。
只是出了门，周牧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走进了小女孩所在的屋子。
推开门，只见那个本以为还在熟睡中的小女孩坐在床上，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约是听到了周牧的推门声，方才转过头来，看向这个刚刚踏入房间的少年。那双乌黑的眼睛在周牧清秀的脸上转了一圈，很是灵动，嘴唇微微张开了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紧紧的抿在了一起，目光戒备地看着周牧。双手在床上到处探着，似乎是想找些什么。身子也微微躬了起来，作为猎人的后代，周牧完全不怀疑她这样的姿势是在防备着他，见势不妙绝对瞬间跑掉。
周牧并没有走过去，而是站在门边看着她。她此时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是不是伤害她，他不敢刺激她。因为他，对她有些好奇，当然，他心底也不希望是自己把她吓到了。
坐在床上的这个小女孩，白色的衣衫似乎是被整理好了，脚裹一双银丝编织的长靴。圆圆的脸蛋上小巧的鼻子嵌于其上，乌黑的眼睛水灵灵的，随时转动着，直让人觉得这是个充满灵气的孩子。浅浅的眉毛让那齐眉的刘海儿给遮挡了，周牧顺势看去，才发现这孩子的头发十分长。
就在周牧打量着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也同样打量着他。周牧随时眉目清秀，但脸颊上还留着婴儿肥，看着还挺可爱的。剑眉星目，薄薄的嘴唇印在鼻下。一件青色的长衫，左手拿着书倾在胸前，右手自推门后便自然地垂在身侧。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事实上，现在的他，确实人畜无害。
周牧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以示友好，“你醒了。”
小女孩见其并无敌意，原本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些。在床上找寻东西的双手也停了下来。事实上，连她自己想找什么，大概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小女孩点点头，并不说话。
但是看见小女孩有反应，周牧心却是放了下来。起码这是能沟通的。周牧心里转过一个念头，想叫澜叔过来看，但不知何因，身子始终杵在那。
“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周牧真诚的说。一般说来，这么长时间未进食，应当是饿了。小女孩却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他。周牧把这当做是默认。
就在周牧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这是哪？”
周牧心里一阵讶异，转过来看着小女孩。他还以为她短时间内不会说话呢。不过这么小一个孩子，身处陌生之境，没有慌乱没有哭闹，能冷静地知道自己需要防备，确定自己无险了会主动探求信息的，真的会是可普通孩子吗？这个孩子是什么来历？周牧看这个孩子也就五六岁，自问五六岁的时候，也未曾向她这般作为。这到底，是个什么孩子？
“这里是侨乐村。”周牧对这个孩子说道。想了想，便补充道：“南疆的遗失海之旁，一个普通的以猎为主的小山村。”
“侨乐村？南疆？”小女孩的眉头深深锁在一起。低吟片刻，抬头很肯定的说道：“没有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