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李冬梅的号码一显示,金天马就清楚她要说什么了。所以,他采取了预防措施:
“李劳模,除了感谢的话,你老人家啥也可以说。”
李冬梅被他这么一弄,竟然一时无语了。
“金总,我就不能表示表示吗?如果没有你们的报道,也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呀。”
“好呀”那就给你这个机会吧。”金天马眼珠子一转悠,又来了点子。“小谭也正好想你了,你等着,我这就让司机去接你!”
金天马的话不容辩驳。
谭醒不知道金天马把李冬梅叫来做什么,问他,他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冬梅一进金天马的办公室,就被那精良而富有个性的装饰给震住了:“哎呀,金总,瞧你这办公室,跟个宫殿似的。”
谭醒赶紧请她做到真皮沙发上,给她倒上一杯茶,与她寒暄起来。金天马望着李冬梅,摸着自己的脑袋笑:“都是混饭吃罢了。”
李冬梅:“那可不一样。你这饭碗,大着呢。”她双手一比划,逗得谭醒也笑了。
金天马:“李劳模,说真的:你这劳模的含金量高啊。你就不想也把饭碗做大?”
李冬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有那本事。”
谭醒也不知道金天马想要说什么。
金天马道:“你呀,就别光叫什么‘“外来旅客服务站”’了。业务范围太小。你们啊,改个名,就能扩大不少业务范围。”
谭醒惊喜起来:“是啊,李姐,这是个好主意。”
李冬梅犹疑地问:“那叫个啥呢?”
“我给你起个名,就叫‘济南市劳模服务队’,咋样?有了这个名啊,你就可以承接更多的业务了。”
李冬梅回过味来,也连声称好。“不过,我们上哪去揽业务呢?”她又问。
“我这就给你一笔。”
金天马的话让谭醒吃了一惊,他又要有什么行动了?只听金天马继续说道:“我请你们‘劳模服务队’,帮我去国际会展中心附近的大街小巷转转,把哪里空置的店铺给摸清楚,我们支付你5000元的劳务费。”
李冬梅痛快地答应了,又说:“哪用这么多劳务费呢?我们给你帮个忙就是了。”
“好了,李姐。你给金总干活,金总给你劳务费是应该的。”
“那,到时候再说吧。”李冬梅思量片刻说。
李冬梅的统计数字准时送来了,金天马自细看了一遍,又默默将统计表格递给了谭醒。
谭醒一边在看表格,一边在琢磨他的用意。
金天马对谭醒说:“应该好好奖一下李劳模啊。”
谭醒尽管不明其意,却也赞同。
李冬梅惊得连连摇手:“我就没打算要你们的劳务费。你那个新闻,我怎么答谢你呀?”
谭醒揪揪她的胳膊:“李姐,这个劳务费其实也不是给你个人的,你们现在也是一级组织了,账面上总得有流动资金吧?”
李冬梅还要推辞,那边金天马已经摸起电话直接通知了财务部,一个女会计拿来一张支票,让李冬梅签字,李冬梅死活不签。
金天马道:“李劳模,这劳务费你今天先拿下,改天,我还找你有重要事呢。”
没法子,李冬梅签下了字。
李冬梅走后,金天马对谭醒说:“赶紧起草合同。10月9日到10月14日,我们租用他们的店铺,租金每平500元!”
谭醒恍然大悟,他这是要垄断糖酒会期间会址就近的店铺。这一招,有点儿何其道的风范。
他们顺利跟那些店铺的老板们签订合同的事情,迅速被沙丁知道。亚斯替金天马一算:如果将这些小店铺到时转租给外地糖酒食品客商的话,就几天功夫,一个小店铺,他至少会赚10万元。而他签订了至少有150家店铺。
何其道听说这事,也不由得暗赞起了金天马。
但他不愿意把精力过多地用在对手身上,因为随着糖酒会的来临,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尤其是巩固和扩大跟湘东酒厂的业务。
二
济南英雄山上,本就是个热闹场所,逢到周末上午,群众自发性的娱乐活动更是遍布各个角落,他们几十人一伙儿,有唱京剧的,有唱吕剧的,有练歌练舞的,还有说唱曲艺的。金天马身着裤衩背心,脚穿拖鞋,煽着扇子,在听一个小伙子说唱山东快书:
菜市场里人真多,
卖鱼的老板正吆喝:
(白)“哎”
快来买,快来买,
我这鱼新鲜没得说。
刚从鱼塘捞上来,
个顶个的全都活。
买回家清蒸、红烧都可以,
味道鲜美真叫绝。
现在剩的已经不多了,
来晚了您可买不着。”
老板这里正叫卖,
这时候,过来个大嫂四十多。
恁要问她是哪一个?
别着急听我对您说。
她的丈夫本姓郑,
工作就在税务所。
大嫂她一边走着一边乐,
心里头不住的暗琢磨:
“俺孩子他爸干税务,
俺家真是沾光多。
我每次上街来买菜,
都说是税务所老郑他老婆。
只要把俺家老郑抬出来,
卖菜的,价格便宜给得多。
哼!这就叫权力不用过期就作废,
能赚就赚不迂磨。”
大嫂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鱼摊前,
叫了声:“卖鱼的这位老大哥。
你给我称上几条鱼,
告诉你吧,我是税务所老郑他老婆。”
(白)“哎……嗯?”
卖鱼的老板很惊讶,
不住胡撸后脑壳:
“大嫂,要说你就说实话,
千千万万别骗我。
你到底是老郑的第几个老婆呀?
今天已经有五个女人这么说了。”
(白)啊?
“好!”他把折扇合起,往裤腰里一别,拍手叫起好来。周围人也噼里啪啦地拍着手:“好!好!”
这时,手机在金天马口袋里连叫带蹦起来,是谭醒:“你在哪里?”
“英雄山。”
“我知道。具体位置。”她问。
“纪念馆西侧槐树林。”
“等着,别动!”谭醒的话有些郑重。
不一会儿,谭醒找到了他。招呼没打,张口便说:“情况有变。”
“怎么了?”金天马问。
“白鹭公司为了招徕客户,开始送免费泰山游了。”
金天马略略吃一惊,问道:“确切吗?”
她点点头:“客户反馈的信息。”
他冷冷一笑,打开折扇,呼呼扇着风:“就这点招术呀,哼!我们也增加免费项目,送文艺专场,每晚在酒店演出。济南群众文化基础深厚,搞几十个文艺小专场太轻松了,也花不了几个钱。再说,搞文艺演出,也是咱们的强项啊!”
“也好。”谭醒沉思了一下,一边转身一边说,“我去修改文件,你看吧。”
金天马却又叫住她:“对了。我听说糖酒会期间,要搞一个摄影展比赛。你想想,我们能否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谭醒想了想:“要想取得承办权,恐怕是晚了。不过,我想,我们是否利用公司里的热气球、动力伞,在济南东郊,搞一个市民滑翔体验竞赛?”
金天马将折扇在掌中一拍:“嗯,可以。立即去筹办!尽快联系冠名单位!”
三
何其道也听说了糖酒会期间要搞一场摄影比赛。这有点跟自己的记者才艺比赛相冲突,而且摄影的画面,能留住人们火热的激情,人们也会为照片上的人物而感染。济南还是有高人啊!越是深藏不露的,越是出其不意。他暗暗感叹着。
不出金天马的预料,一名记者哥们来电话了:“金总,有个记者大赛你清楚吗?是上海一家叫白鹭的公司策划的。”
“怎么,一家广告公司的活动,你这大记者也感兴趣?”金天马的一位非常明白。
“主要他们联合了记者协会呀。不然,我们才不理他呢。”那哥们如实说。
“他联合谁,也是个商业性质的。你可是堂堂的省报大记者啊!你缺钱啊还是没本事得政府奖啊?让一个广告公司给你发奖!”金天马的话,让对方偃旗息鼓了。
谭醒正好进来,给他送滑翔体验预案。听他说了这些话,她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济南某报社高耸的大楼跟前。
何其道将宝马车缓缓地开到门口停车场。他一迈进报社大门,就被保安给拦住了:“您找谁呀?”
“找你们总编。”
“您是?”
何其道答道:“我是一家广告公司的。”
“你们认识?”保安又问。
“不。”
“有什么事吗?”
“联系业务。”何其道回答很是认真。
“好,稍等。”保安进了旁边的房间,拨通了总编的内部电话。
正在审阅稿件的总编听了保安的汇报,答复道:“广告公司的?你让他找总编室的鲁主任吧。”就这样,总编把何其道打发到了鲁主任那里。
鲁主任三十五六的样子,白净的脸上戴着眼镜,板着脸,神色苍凉。一见何其道进来,便不冷不热地问:“有什么事吗?”
何其道走上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向他介绍说:“是这样子的,糖酒会期间,我们策划了一个全国性的青年记者大奖赛,也已经得到了北京有关协会的认可,同时,生产厂家对此也很感兴趣,这次来,就是请你们派人参加比赛的。”
鲁主任扫了他的文件几眼,漫不经心地说:“噢,是商业性质的呀。真对不起,我们除了宣传部、记者协会和新闻学会组织的正规活动,一般是不参加其它活动的。”
何其道进一步解释:“这不也有协会的章吗?”
鲁主任老道地笑了:“但也有你们公司的章呀。到时,不等于是你们给的奖吗?我们是一家省报,我们的记者让一家广告公司颁发业务奖,恐怕……”他摇了摇头。
“奖金可是很高的。”有些意想不到的何其道做着最后的努力。
鲁主任笑了:“我们做记者的,有时是不在乎金钱的,而更在乎身份。”
无奈,何其道只好双手一摊,转身走了出去。他没想到,齐鲁大地的身份等级思想如此的传统顽固。工农兵学商,在这里,何其道无论怎样挣扎,都是最低等级的“商”。
宝马车孤独而沮丧地行驶在公路上,有些像何其道此时的心理。办事不容易,原以为会有三五个回合的交锋,可人家连一个回合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他打发了。何其道忍不住想起了在北京公关的时候,也是难,可凡事都留有余地,等着你去周旋,此时,他的思路一时阻塞,想不出下一步该如何迈进。
正当何其道悻悻不已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腾出手,一看来电显示,是刘晓彤:“何总,总部白总到了,在办事处。”
何其道的神经一崩,答道:“好,我马上回去。”
四
办事处内,白守礼坐在何其道的办公桌前已等了半天了,刘晓彤、刘杰、张玉强三人陪在身边,屋里,还有随白总一起来的两个总公司的随员。
何其道一脚踏进来,白守礼站起身来,迎过去说:“其道啊,对不起,没有事先通知你。我到青岛跟客户谈判,顺便来看看你,同时也感受一下糖酒会的气息。”
何其道赶过去,双手紧握了一下白守礼的手一下,又迅即抽出手来,示意白守礼坐进套间的沙发上。
两人坐定,刘晓彤端上两杯茶后,在何其道的示意下,悄悄退了出去。屋里一时寂静。
白守礼关切地问:“客房订得怎么样了?”
“遇到了点麻烦。”何其道实话实说。
紧跟着,他又解释道:“金青蛙公司采取了低价战,但我们已经采取了对策。”
“免费送旅游?”白守礼问。
“对。”何其道在回答的同时,又觉得奇怪。“白总,你怎么晓得的呀?”
白守礼苦苦地笑了:“有人很主动啊,已经跟我汇报了。”
何其道已经猜出了是谁,只好说:“她就这样子的。”
白守礼感叹道:“我早说过,她这个人,功利心很重。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何其道没作任何表示。
白守礼又说:“虽然我来的时间不长,但得到的信息不少呀。听说,金青蛙公司又出招了--送文艺小专场。”
何其道认真地答道:“这只是听说,但还没有核实。”
白守礼看着他,眼神里射出不可捉摸的光:“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呀?”
“我还没考虑。”何其道答。
白守礼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两部玩具汽车。这两部滑动助力车一辆是高大的集装箱拖车,一辆是小巧玲珑的甲壳虫。白守礼坐到桌子前,对何其道说:“给孙子买的,来,你看。”
说着,他同时滑动两辆车的后轮,然后迎头一放,两车嘣地相撞了,只见小车瘪头翻滚,大车货架坍塌,双方虽然损失程度不同,但都狼狈不堪。
何其道看着这一场景,顿然醒悟了:“白总,我明白了。竞争是有分寸的,在分寸之内是良性的,而在分寸之外,就是恶性的。”
白守礼满意地微笑着:“看来你不打算继续跟金青蛙过招了呀?”
何其道:“只是在客房利益上。”
白守礼深情地望着他,突然说:“我想请你的对手吃饭,可以吗?”
何其道:“济南最好的是鱼翅皇宫大酒店,五星级的。我去安排一下。”
白守礼却说:“不,听说济南的扎啤摊很成气候,我想在那儿见到他们。”
傍晚。济南回民小区烧烤一条街。炉火旺盛,烟雾缭绕,人声嘈杂,一派亲热随和的街头景象。
白守礼跟何其道在露天找了一张白色的空桌,坐下了。这时,穿着背心和大裤衩子的金天马以及一身唐式休闲装的沙丁也来了。何其道刚要介绍,白守礼朝他示意道:“还是让我猜猜吧。这位随和的先生,是金总吧?这位儒雅的先生,是沙总吧?”
金天马一竖大拇指:“不亏是策划界的前辈,好眼力!”
他又拍着沙丁说:“白总选这个地儿请客,亲切!是不是?”
沙丁夹着微笑,点点头。
白守礼呵呵一笑,冲着金天马说:“如果我有行头,也可以跟你金总比试一番啊,看看谁敢露!”
大伙都没想到衣冠楚楚、一派长者之风的白守礼会讲出这番话来,都忍不住哈哈笑了,气氛顿显轻松起来。
当烧烤和扎啤上来后,白守礼端起一杯扎啤说道:“恕我直言,上海人嘛,原来总是有点‘海老大’的意味,这次见识了济南这啤酒摊,才感到饮食文化的真正壮观啊!你瞧,人山人海,火山酒海啊!但是这些与济南的才俊相比,又太不足为道了。两位都是业界奇才,白某自愧弗如啊!听说,糖酒会期间,这些中心位置的店铺,都被你们垄断了,呵呵,白某佩服啊。”
沙丁看看金天马,一脸坏笑地说:“佩服的应该是金总的大脑袋呀。”
金天马却不以为然:“沙总,人家白总的话意,绝非仅仅我老金一个吧?你还是少给我贴金抹油吧。来,扎啤上来,咱们好好敬白总一杯。”
几只酒杯相碰。
白守礼又举杯说道:“鄙公司来济南创业,应仰仗各位抬爱,如果过去有所得罪,看在老朽的面子上,一切就让他过去吧。”
沙丁看了金天马一眼,对白守礼说:“白总,这话从何说起呀?至少我没觉得受过什么得罪呀。而且相处得非常愉快!”
金天马斜眼瞥着沙丁,于调侃中直述胸怀:“我们的老夫子毕竟是老夫子呀!如果双方没有摩擦,哪来的过招呀?”
他随下白守礼这杯酒后,一抹嘴,冲着白、何说道:“不过说真的,你们再出招,我可真就受不了了。”
沙丁也陪着喝下了白守礼敬的酒,并说:“只此可见,大公司毕竟有大公司的风范和气度呀!”
白守礼凝望着金天马、沙丁,又扫了何其道一下说:“其实,我不过言他人所未言而已。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嘛。”
金天马、沙丁点头认可。
这时,何其道端起酒来,敬向金天马和沙丁:“金总、沙总,客房利益的竞争虽然谢幕了,但其它领域的竞争恐怕还是要出现的。和和气气的竞争有没有?有,但那是激发不了市场的活力的!”
“不甚精彩的!”沙丁补充了一句。
“甚至是虚伪的!”金天马也补充了一句。
说罢,三人将杯中的啤酒“咕咚咕咚”倒进了肚里。何其道被这种喝酒方式呛得够呛,但他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儒雅的脸上,也显出了凛然的气色。
白守礼独自轻轻鼓起了掌。
忽然,一只手从林立的扎啤杯中间伸了过来,大家一看,是一个戴着墨镜的长发青年,他胸前挂着吉他,说话时嘴唇很特别地扭动着:“各位老板,我是盲校的一名学生,今晚老板们相聚,我的心情也格外的高兴,请你们赞助一百元,让盲人歌手献歌助兴吧!”
“好啊。”白守礼看了他一眼,从口袋中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张钞票,递给“盲人歌手”,可就在钞票交接时,金天马忽然伸出一只手止在两手之间,并随即喊了一声:“打住!”
几人愕然。
满桌人都惊异地望着金天马,不知这个爱搞怪的人物又有什么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