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蝶妈在院子里呆坐了半早上，忍凤蝶哭喊着打门拍窗，心里的乱麻一直理不出头绪来。眼看着到了山村人吃早饭的八九点钟了，她无心做饭，担心着脾气火爆的丈夫收工回来，那还不把女儿撕碎了？急得她抽泣着开头，一点点由小到大嚎啕起来了。
“蝶儿他娘！”老人家在窑洞喊叫了。凤蝶妈一边用袖子檫眼泪，一边应声进了窑门。说：“娘，你看，老天爷要灭咱家了！我咋办呀麽？我死的心都有了！”说着就流泪。
凤蝶奶奶躺在炕上，声音低沉着说：“我都听见了。本来我老了，一身病，连累着你们。家里的事我也拿不了啥主意，可毕竟比你们多活了好些岁数。知道这种事，处不好就是人命呀！千万不敢声张，哪里着火，就在哪里灭。灭不了也不敢扇风呀！”凤蝶妈说：“娘，你这不是和没说一样吗？我知道这些。”
老人家接着：“我还没有说完哩。老话说，生儿不怕儿跳墙，生女不怕女嫁汉。事情出到跟前了，气急都不是办法。先凉一凉，不敢逼娃。不要叫蝶儿他大知道，慢慢想办法好些。叫蝶儿来我窑里吧。”
凤蝶妈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听老娘的。拿钥匙开了凤蝶的厦房门。凤蝶疯子一般往外冲，母亲一把抱住后腰，宁死不放。拉扯到院子里，还揪在一起，娘俩又都放声了。
“蝶儿呀！蝶儿呀！你奶奶就要咽了这一口气了！你不来看一眼？蝶儿！蝶儿！你到这里来呀！你快来呀！”奶奶在窑里尽着老嗓门喊着。凤蝶从小和奶奶有感情，只好向那边移动，母亲放了手。
凤蝶到了奶奶跟前，站着流泪，母亲跟进来陪着流泪。奶奶把手向着孙女伸着，凤蝶把自己胖乎乎的手放进奶奶的鸡爪似的手里，奶奶轻轻地抚摸着说：“娃呀，女人都是从姑娘长起来的，那个年龄没有不心野的。可世上的事情不是都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干啥就干啥呀。这河川上下不是光活着咱一家人呀。你不想自己以后了，就不想家里这些人了？我是死了没有埋的人了，要老脸也没有用。可你大你娘还有你弟弟就不见人了？你想，人活脸树活皮，一家人活得被人戳脊背，见人矮三分你能安然？”
奶奶不紧不慢的话句句捶着凤蝶的心。她嗫嚅着：“奶奶，我就这样窝囊一辈子？像咱这里女人那样一辈子的日子我宁死了都不愿意过！”奶奶说：“我蝶儿这么乖的闺女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那人大你那么多，又有妻小，你和他能有好结果吗？”“他说了要娶我。”“风流浪子的话你也信？”“奶奶，是崖是井我自己愿意跳！”奶奶看说不通了只好说：“蝶儿，你太糊涂了呀！就是跳崖跳井也要看清楚想好了再跳呀！”凤蝶不回头斩钉截铁：“奶奶，你们就当没有养我这个女子吧！”
奶奶着急了，连忙说：“瓜女子，你就不能再想想？家里人不会不为你想的呀！你先回房去睡一觉，起来了再想想看行不行呀？我求你了蝶儿！”凤蝶应了，慢慢回了自己的住处，呆坐在炕沿上又胡思乱想开了。
凤蝶妈胡乱收拾了早饭，丈夫就回来了。吃饭时看女儿不见，老母也只喝了几口稀饭。就问妻子：“今天咋了？好像不对头？”凤蝶妈凄楚着说：“没有啥呀。”凤蝶爸说：“不对，肯定有事！你给我说！”又扯着嗓子喊：“凤蝶！你过来！”凤蝶妈实在憋不住放声哭了。丈夫更着急：“到底怎么回事呀？你想让我急死？”凤蝶妈只好核桃枣儿倒给了丈夫。
凤蝶爸随手拿了铁锨就向大门外冲，老娘在窑里嘶喊儿子。凤蝶爸只好先顾老娘，和妻子一起进去。老娘说：“古来就家丑不外扬，你不知道？”
凤蝶爸气着蹴在地上捶着自己的头声嘶力竭：“我咋世下这么个害货呀！”气了，骂了，还必须面对现实。对妻子说：“这一向，你啥事都不出去干了，就在家给我牢牢看住这害货，一步都不让出大门！我想办法打发咀上那东西。”
出来，凤蝶爸再也没有心思去地里干活去了。在家门前的路上转了几个来回，看见放蜂人站在场院中间，火气乎乎上升，实在箍扎不住了，就黑着脸过去了。
放蜂人早看见了，还不等凤蝶爸到跟前，就笑脸迎上去了。谄媚着说：“叔，你吃过了？”
凤蝶爸把手指头指得快戳到放蜂人的眼睛珠子上了，恨不得就剜了进去：“你！你！你！你欺负到我家了？！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就这样对我？干的事情，猪狗不如！”放蜂人腆着笑脸，任他发作。
凤蝶爸挥拳扑过去，放蜂人轻轻一拉，好像扶着似的，凤蝶爸就坐在了旁边的小马夹上了。放蜂人说：“你不知道我在部队练过，你那样的三四个也不是对手。”凤蝶爸只有干气着了。
放蜂人为不让远处有人看见，拉着凤蝶爸进了帐篷。给倒了一杯茶，递着说：“我做的事我自己处理好，你放心，我想办法，”凤蝶爸骂：“你想你娘的屁办法！我要你想办法？”狠狠把茶杯摔在地上，出去了。
凤蝶爸晕着头回家，在院子里转圈子，恨不得一包炸药炸了这住了几辈子的破烂院子！转够了，又进房，指着妻子骂：“你养的好东西！你养的好东西！”又拿了锁子去锁了女儿的夏房门。回来，躺上炕，用被子包了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