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博的被射杀并未对流贼造成实质性影响,由饥民组成的大军更关心战前,各自当家在战前能否发下一点粮食给他们裹腹。
顺天王、爬天王回到本阵各自统帅本阵人马,从左右两翼向阵前汇集,近万人马黑压压一片向村堡压来,这些人手中并未持任何兵器,人群当中只见少量手持兵器的流贼小头目催促队伍前行,流贼人马手拿、肩扛着麻袋、箩筐,一切可以装土之物都被利用上。
浩浩荡荡在村堡前方聚集,顺天王、爬天王两人看似豪迈粗犷,但在阵前还是极为谨慎,带领亲信人马相距村堡两里便不在靠前,只命少许小头目带领饥民上前填壕。
流贼的攻势毫无阵势可言,万余人马有如一盘散沙,冲在最前的饥民,想将身上土袋尽快填进壕中,而头脑灵活之人却放慢脚步,近可能躲于阵后,对于这些偷奸耍滑者,手持兵器的小头目便会上前拳脚相加将这些人驱赶向前。
流贼攻势没有任何箭矢、炮火掩护,全依仗上万饥民强攻,看似笨拙,却是行之有效,抵抗意志稍弱的守军往往被人海攻势震慑自乱阵脚。
防线内同样弥漫着紧张气氛,大多人虽心中慌张,但在各队队官带领下都能沉着应战,白虎卫六十四名护卫出身的队官,都是经历过当年河南之行,对流贼的战术有一定的了解,没有被流贼人海攻势影响,一道道命令不断传下备战。
许大河统领的炮队乃是头次与流贼相遇,看到那无边无际的人海,内心不免发虚,但越是这个时候,许大河越是不敢表现出怯懦,在白虎卫众多队官中,唯有其一人是靠一双女儿上位,早有留言“其是靠送上一双儿女才被少爷委以重任”,威远镖局上下对其不免有些轻视。
许大河虽心有不服,但其在威远镖局确实只有一点微末之功、实难服众,今日被流贼困在村堡之内,如临大敌的同时,心中同样希望通过与流贼一战,奠定其在威远镖局中的地位。
火炮旁的装弹手迅速将子铳装填进炮膛，仔细检查固定稳妥，弗朗机火炮已装弹快速闻名，可此种火炮却有一大弊端,如装填稍不慎,急容易开炮后漏气烫伤操炮之人。待装填手退下,瞄准手将炮口角度进行最后调整，点火手点然火把立于炮旁等待命令。
村堡土墙后第一排火铳手上前两步,紧贴土墙站立,后方的长弓手,火铳手、长枪手整齐列阵而立,第一排火铳手已然将火铳上肩,一名长弓手射出一支箭矢,落在两军阵前测试风力对箭矢的影响,防线上弥漫着肃杀的气氛。
流贼推进十分缓慢,长时间的饥饿让他们步履蹒跚,身上的土袋、箩筐更是重若千斤,顺天王、爬天王两人为尽快赶来回合,身边所带人马皆为青壮,老弱妇孺均被抛弃在后方,否则攻势还有慢上几分。
村堡入口相对万余流贼而言十分狭小,填壕饥民越向村堡靠近,阵型便越密集,当进入四百步时几乎到人挨人的地步。
许大河双目紧紧盯着前方,心中不断测算着两方距离,手扶剑柄的右手以全身汗水,目测了下距离，流贼已然进到火炮有效射程，许大河高高举起左手,身旁的执旗手立即将手一面三角红旗举起,当流贼前锋进入三百步,许大河的重重麾下、同时高吼:开炮!、
执旗的白虎卫同时将红旗麾下,第一名点火手几乎同时将火炮的引芯点燃,火花四溅的引芯点燃炮膛内的火药,第一门弗朗机火炮发出“轰”的一声怒吼,一团白色烟尘与铁球从炮口同时喷出。
火炮从左至右依次响起，每门火炮响起后都是腾起一团烟雾升起，一颗颗铁球向流贼阵中飞去，如果紧盯战场细看,可以看到铁球在阵前飞行的轨迹,看似缓慢的实心弹转眼落入流贼阵中。
炮弹所过之处惨嚎惊呼四起,炮弹在流贼阵中开出十余条血路,每条血路少着六七人,多着十余人毙命,闪躲不及的饥民,只要被炮弹碰到,轻者断手断脚,重者死于非命。
火炮只一次开火便让进攻的流贼大军一片混乱,火炮流贼造成的震慑效果,远远大于伤亡,在本能的驱使下,冲在前方的饥民几乎同时丢弃手中之物,转身向回逃去,上万人的攻势混乱一片。
顺天王、爬天王督战的两人,见前方饥民在被对方一次炮击,便乱作一团败退下来,脸色几乎同时阴沉下来,虽然饥民不堪用乃是常理,两人都十分清楚,可此时后方有十余位各路头领看着,而自己人马还未靠近村堡便败退下来,自让两人同时感到脸上无光。
爬天王破口大骂道：没用的东西，几颗炮子便乱作一团。
顺天王恶狠狠道：传下令去、胆敢后退者杀,家人同样赶出山寨,今日不填平壕沟,所有填壕者断炊三日。
爬天王闻听赞同道:顺兄弟说的不错,“黑狗你带老营上前督战,后退者杀无赦,填不平壕沟便让他们等着饿死吧,某的山寨没粮食养废物。
一名身披棉甲的大汉上前一步大声领命,共有三百余名手持刀枪老营人马在黑狗带领下上前督战,手持明晃晃刀枪老营人马一字排开,将后退回来的饥民挡住。
一些慌不择路的饥民被老营人马刀枪砍杀在阵前,当即将混乱的局势稳住,黑狗上前两步高喊道:大当家的有令,今日如不能填平壕沟,填壕者断炊三日,慌乱后退者杀！
顺天王派出的人也同声高呼,在督战的老营人马压制下,上万饥民从新转向村堡,村堡防线内，火炮后的装填手,正迅速卸下打空的子铳，再将心的子铳装填进炮膛内,装填完毕的火炮,瞄准手再次上前将火炮复位，点火手再次点火开炮，不断有轰轰轰炮声响起~~~一颗颗炮弹砸进流贼阵中，火炮在一次齐射后,便转入自由射击,现今前方一望无际全是流贼,只要打出去的炮弹便不会落空,不断腾起硝烟。
冲阵的饥民顶着白虎卫的炮火艰难向前,每向前一步都要付出十余人的伤亡,炮弹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饥民一片混乱,饥民虽一片混乱,但此次却无人在逃走,黑狗坚决执行了顺天王的命令!但凡逃到阵后者,均被督战的老营乱刀斩杀当场。
明朝末年的流贼、义军虽众,但多为裹挟衣食无着百姓,声势虽众,但毫无战力可言,往往与官兵一触即溃,流贼、义军为增强战力对抗官军,采用了一种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在饥民当中选取精锐,选取的办法极为简单,便是在无数场厮杀中活下的选入老营,这种办法虽残酷,但却简单有效。
老营人马都是经历过无数厮杀活下来的精锐,这些杀起人来干净利索,饥民畏惧火炮,但更惧怕老营的刀枪。
冲阵填壕的饥民被督战堵住去路,唯有向前一途,进退不得的饥民激起最后的血勇,高吼着冲向壕沟,只要将土填进壕沟,自己便反身离开。
村堡防线十门火炮不停开炮，硝烟将阵前弥漫着一片白色硝烟，炮火根本无法压制上万饥民攻势。流贼相距壕沟一百二十步时，土墙后的第一排火铳在各哨长命令下点燃火绳，火铳平伸、铳托顶在肩头。
当填壕的流贼越过百步距离，一排三百五十名火铳手在哨长命令下同时开火，一排硝烟在铳口前腾起,铳手放完火铳转身推到后排装弹，第二排铳手上前、一排火铳翻下对准前方流贼，在一声放中、一阵砰、砰、砰……”铳响后,硝烟在此升起。
冲在前方填壕的饥民被铳弹一排排打到在地,虽然相距百余步远,火铳手根本无法瞄准,可上万填壕的饥民挤在狭窄的正面,铳弹几乎弹无虚发,冲在前面的饥民纷纷倒在血泊中,一些人未被铳弹当场打死,倒地发出哀嚎、呼救。
填壕的饥民心中虽恐惧白虎卫的铳弹、火炮，但在老营人马逼迫下还是一如既往向前冲去,只能心中祈祷自己别被弹矢击中。
流贼冲到距离壕沟一百步后,防线内观察流贼攻势的许大河,对身边的护卫大喊道：传我的命令，全队换散弹准备齐射，护卫立正领令跑步前去给各炮位传令，此时村堡阵地枪炮声已然响成一片，距离稍远并听不清,对面之人所说何话!
姜岳身旁甲胄站立在土墙后，左右是石头与一个小队监军护卫,火铳手分为三排轮番装弹射击,火炮轰鸣的将炮弹射向流贼,视野内填壕的饥民不断有人倒下,鲜血、硝烟、哀嚎,眼前的一切让姜岳彷如置身一部后世的影视剧中,而自己不过是身在梦中。
流贼相距八十步左右时，火炮便停下射击，炮手统一装填上散弹，瞄准手再次上前校准跑位,点火手双眼都定向执旗手,等待开火的命令,散弹子铳内装填尽是铁砂、铅弹,有覆盖面广,威力巨大而著称,但唯一的缺陷便是距离只有四十丈左右。
许大河命炮队换装散弹,便是想给流贼来一个狠的,但炮火的停下,却被流贼误解为对方的火炮过热不能开炮了,奉命督战的黑狗见此,立时认为机会来了,高喊鼓舞士气,带领老营人马前压,驱赶饥民加快上前填壕，饥民百姓听到火炮不能再开炮，立时气势上来三分,加速涌向村堡。防线内的火铳手乱翻排铳射击,冲在最前方的饥民一排排倒下，倒下之人无论生死都会被后来之人踩在脚下。
流贼前赴后继的推进到村堡三十丈的距离,许大河双眼死死盯着流贼的逼近,当流贼进入三十丈的距离,许大河高吼一声“开炮,身旁一名点火手闻听许大河的喊声,不能旗手挥旗便用火把点燃引信。
防线内的火炮从左到右依次喷射出火光浓烟，每门炮口中喷射出数百颗小弹丸，将正前方三十余步覆盖,铁砂弹丸形成的弹幕与冲上前的流贼撞在一起,十门火炮射出的弹丸形成一道风暴,将村堡前三十余丈内的流贼为之一空，最前方的填壕的饥民几乎被弹幕撕成碎片,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冲阵的流贼撞上一堵墙,数百名饥民惨死阵前,后方饥民见前方被炮火覆盖过后的惨状,鲜血、碎尸、哀嚎给饥民带领巨大的震慑，一些胆怯之人率先向后逃去、一边逃一边高喊“败了、快跑啊~~~!有人带头逃,大批饥民跟随溃退下去,哭号声、惨叫声四起,顺天王、爬山王两人组织队伍如潮水退潮溃退下来。
防线内的白虎卫见流贼溃退,火铳、火炮的射击也停下,阵前的硝烟也缓缓消散，姜岳在没有硝烟遮挡,能看清阵前景象，村堡壕沟前三十丈为一道线,放眼望去尽是死伤流贼的尸体,都说成尸体,因为那些伤者根本无人救治,溃退的流贼对于倒地者根本无人问津,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顺天王、爬天王骑在马上观战的两人,见自己的队伍败退,脸色都十分难看,爬天王更是暴跳如雷,正欲亲自上前，顺天王却在一旁抓住爬天王手臂道：顺兄弟、便是我等都上前督战,恐怕也难以取胜,这镖队铳炮果然犀利,饥民已然吓破胆了，如若在驱赶填壕,恐难如愿,说道此处、又大有深意提醒道:这些饥民死光虽不足惜,若实力大损,便是平了镖队,恐怕到时也没我二人什么事了~~~!
原本还欲上前的爬山王,头脑顿时冷静下来,特别后半句话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爬天王逮住缰绳道:顺兄所说有理,镖队铳炮犀利,非我二人可敌!
顺天王道:我二人尽快退回向盟主请罪吧!想来盟主也看到我二人尽力,不会过于怪罪,爬天王也是同意,两人各自拨马转身带人离去,老营的大旗后退,落入饥民眼中更是撒开腿往回逃。
流贼溃退尽是落在叶文广、张老、吴先生几人眼中,立于堡门之上将前方战事尽收眼底，凶猛的火炮、连绵不绝排铳,便是不知兵的几人,也看出白虎卫火器犀利,流贼只不过是乌合之众。
流贼一波凶猛攻势连壕沟都未接近便溃败,这样的战力足够让叶文广、张老两人兴奋不已,原本绝望的心,此时不由燃起一丝希望,有可能白虎卫能守住村堡击溃流贼。
吴先生虽然见过白虎卫训练，但这种实战还是头一次,白虎卫给他带来的震撼不必叶文广、张老两人小,也明白姜岳哪里来的自信前往河南。
叶文广兴奋道：威远镖局天下难出其右,有这数千白虎卫守在此地,流贼想夺镖难如登天!
张老附和道：老爷所说不错！此地险要，易守难攻，又有此等精锐守卫，应是高枕无忧。
姜岳同样心情激动,流贼的溃退也让他提着的心发下,这一战白虎卫可谓一次火力全开，大炮、火铳一起作战，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放眼望去阵前流贼尸体已然有千余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