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玥近些日子好几夜没睡好,晚上批奏折到很晚,一大早又要去上早朝,有时甫珺会不去上早朝,那就又是他组织廷议。
从兰美人进宫后,众位元老对甫珺的行为越来越不满,他几乎整天泡在芷兰宫,不思朝政,所有事务几乎都由珙亲王受理,长此以往,大翱未来岂不很危险?
“珙亲王,太后已经交了权,皇上应该更思进取才对,怎么可以整日沉浸在温柔乡里?甚至连早朝都不上,这……这如何是好?”
甫玥背对着他们,望向窗外,已经是他第十次听他们抱怨了,他又静静的等一会,确定不会再有后话,他缓缓开口道。
“本王了解皇上,他不是那种会玩物丧志的人,诸位,有事早奏无事散议。”
军统司中郎将李忠义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珙亲王,臣有本要奏。”
“讲。”
“近日来玘栾动作越来越明显,慕容将军已上报发动边境战,目前初步遏制了玘栾的动作,可却有探子来报,玘栾正向东部地区进军,去意不明,慕容将军只能按兵不动。”
甫玥听后什么都没说,沉思了一会道:“斡尔贺乌邦有什么消息?”
“自从上次大翱阻止他东进后他们再没什么动静。”
“立即查明玘栾大部队开进的动向,特别留意他们与斡尔贺乌邦的联系,一片一刻不能耽搁。”
“是。”
散了廷议,甫玥将一摞子折子交给内官忠宝,忠宝心疼自家王爷,劝了几句,甫玥只吩咐几句,又朝上书房的方向去了,忠宝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干叹气。
甫玥虽嘴上说甫珺不会因此废弃祖业,可心里也在打鼓,确实有点不放心,他来上书房的一路上,见内官宫女都是来去匆匆,面色紧张,疑惑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迈上台阶迎面撞见从里面出来的王宝贵。
“琼亲王。”
“王公公,皇上呢?”
王宝贵也是拘谨,不同往日的大方有礼,他匆匆一低头道:“回珙亲王,皇上在芷兰宫,今日恐怕您无法面圣了,请回府吧。”
说完,王宝贵行了个请安礼,便抬腿就走,更是让甫玥一头雾水,他上前一步抓住王宝贵。
问道:“王公公,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王宝贵的表情极其倒霉,就怕甫玥会问这个,他不答又不行,他向四下看看,凑近甫玥轻声道。
“珙亲王也不是外人,告诉您也无妨,皇上在彻查巫蛊偶人。”
他一抬头看见甫玥一脸不明其意的表情,又追加了几句:“听说,太后的病是邪魔入体,齐淑妃请来法师做法,法师指明是宫里有人用巫蛊谋害太后,所以……”
还没等他说完,甫玥已经疾步走下台阶,王宝贵赶紧追过去。
“珙亲王,您去哪?”
“芷兰宫。”
“臣参见皇上,兰美人。”
甫玥在翠帐外见到甫珺隐隐约约的身影,他立于帐外,幔帐两侧紫金雕花香炉在袅袅的升着香烟,里侧的窗户开着,放进过堂风撩动翠绿的幔帐,将立于帐内甫珺的影子闪的更加朦胧,他身后,一个本是侧卧的娇小身影闻声缓缓的抬起上身,手托着腮,坐在矮几旁,出于**避嫌之礼,他迅速垂下眼睑,低下头,从帐内传出甫珺少有悠闲的声音。
“甫玥,有事就说吧,这里没外人。”
听此言,甫玥正苦恼不知怎么开口,就听见帐内一个悦耳的声音慵懒的道:“喜庆,带她们都下去,看好门。”
随之,门被缓缓拉上,屋内只剩下他,他和她,三个人,甫玥对这位兰美人的聪明略知一二,她巧妙地把他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兰美人在,他不便劝甫珺,思量着说些朝中事务。
索性把明天上朝要说的事现在说了:“皇上,玘栾最近的动作对大翱有威胁。”
幔帐里甫珺的身影踱到窗边,负着手沉思片刻,缓缓道:“说来听听。”
“从甫琪逃入玘栾后,玘栾的动向就一直不被我们控制,并且从部分的动向看,玘栾有助甫琪立国的迹象,前日有探子来报,甫琪在玘栾停留一段时间,后莫名其妙的经乱石坳转进杨家堡,破了咱们的围堵,向玘栾东方逃窜。”
“废物!一群废物!”
他忍无可忍,终于打断甫玥的话,拍的窗棂发出一阵阵哀鸣,甫玥了解甫珺素来的脾气不是很好,发火是肯定的,一顿脾气发过肯定会拿出对策,所以他垂首听着,就像这么多年来一直的样子,他发火,他听着。
芷兰一直在一旁看着,她没兴趣参与甫珺的事情,坐在这里只是装装样子,给所有人看兰美人在甫珺心里的地位,连商量国事都留她在身旁,她不知道甫珺怎么不担心她听到的太多,但她知道自己身边按了多少双眼睛,就算自己知道太多,要给他捣乱,恐怕也没个机会,甫珺有这个信心,才敢跟她做这个交易。
想到这,芷兰无声冷笑一声,他利用她,她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两相利用,扯平了。
她抬眼看了下帐外的黑袍金蟒身影,他没有动。窗外不时一阵阵风吹进屋子,甫珺两鬓的发丝被有节奏的吹起,落下,吹起。刚刚煮过的沸茶腾起缕缕白气,随着风的劲道被有间歇的吹散,合拢,吹散。
屋里静的令人窒息,最后甫珺缓缓深吸口气,转过身,如青锋般的眉毛拧在一起,像压抑火气一样冥闭了片刻眼睛。
他道:“密切关注玘栾动向,传令军统司,随时进入战争状态,孩子不乖,也该揍他了。”
虽然是极缓的语气,但甫玥了解,甫珺越是这个口气,事情就越严重,越可怕,他恍惚已经闻到了硝烟味,他喏了声是,便退出屋子。
芷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甫玥一走,屋里就只剩下她和甫珺,而那一位正在气头上,她叹口气,走到甫珺负手而立的高挑身影旁,他正望着窗外水池上的拱桥垂柳。
“要打仗了?”芷兰平静的道。
甫珺现在不知在想什么,眉头轻皱着,听到芷兰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冰凉令芷兰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在人前,这位帝王对兰美人的爱护让所有女人嫉妒,他眼里的温存似乎能融化全世界的冰冷,但是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他眼里的寒冷似乎能冻死眼前人,芷兰冷笑一声,她是怎么了?呆的无聊了吗?干嘛来跟他搭话?
这么想着,她讪笑两声转身便走,身后甫珺扫过她的背影,独自看窗外的垂柳。芷兰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甫珺低沉幽深的声音。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芷兰身形一顿,气的头皮发麻,他以为她愿意搭理他吗?要不是最近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过长,她才不会掉以轻心,他不提醒,她倒是忘了,他在她身上加筑的痛苦和噩梦,让她知道她还有血海深仇。
“不用你来提醒。”
芷兰冷冷的甩下一句,拐出自己的宫殿,出了宫门才觉得呼吸顺畅很多,她抬起头,望见本来空远的天空,被宫殿群高耸的屋脊夹的只剩下一小块,这样的天空,逼仄而憋闷,看一眼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呼不出去吸不进来,好生难受。
芷兰捂住胸口,站在门外的喜庆立马走过来,关切的问:“怎么了主子?是又难受了吗?”
芷兰体内的毒每隔十天就发作一次,剧痛难当,但幸好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有人来给她送药,虽然疼,不至于致死,每到剧痛难忍的时候,她就支开宫里所有人,大被捂在头上,咬着被角大喊,让声音消融在真丝被子里,但还是有一次被喜庆撞见了。
芷兰推说是心疾发作,没什么大事,喜庆虽然不放心,但芷兰拦着她不让去找太医,喜庆只好暗暗留心,在孔太医那里要了治疗心疾的药丸,随时备在身上,看到芷兰皱眉就会跑过来问,芷兰被她气的无语。
“没事,别一惊一乍的。”芷兰哭笑不得地看了眼喜庆,看到她略带焦急的眼睛,芷兰脸上的笑容渐渐定住。
转身慢慢走向芷兰宫**的一片空地,那里景色精巧,有一处湖水建于几座宫殿交界。从芷兰宫后院过去,经过一条柳树花径,入目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四处还树,虽然这片湖水是几个庭院共同拥有,但芷兰宫似乎被天然的景物与另外几处隔开。
大翱位置偏北,春天总是很短,眼下初夏,微风过处,带来阵阵花香,芷兰深吸口气,寻不到这阵花香来自哪里。她慢慢走到湖边,掠了一眼晶莹刺眼的湖面,拣个光滑的大石头坐上去,不远处就是凉亭,芷兰却不喜欢去坐,那里是给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坐的,不适合她,为什么赏湖水不坐的离湖水比较近呢?
“主子,这里风大,去亭子里吧。”
身后传来喜庆轻柔的声音,喜庆还没有喜乐了解芷兰,喜乐跟在芷兰身边总不会问东问西,这点上芷兰还是挺怀念喜乐的,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湖面,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被我找回来,高兴吗?”
喜庆已经不指望芷兰会理她了,突然听到身前芷兰的声音,喜庆望着湖面的眼睛收回来落在她的背上。
“高兴,喜庆没有主子,早就死在柴房了。”
说完她恭顺的跪下,芷兰坐在她前面,也能听到身后的动静,前世训练出来的杀手素质让她能听声辩位。她冷笑一声,喜乐是湘妃按在她身边的炸弹,喜庆何尝不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凭杀手的直觉,她总觉得喜庆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另一种感情。
“如果我不主动把你找回来,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回到我身边?”
芷兰说的平静,却惊坏了喜庆,她跪在地上猛的抬起头看着芷兰的背影,眼神中有震惊也有解脱,还有淡淡的坦然,可惜芷兰没看到。她皱皱眉,无声的叹口气道。
“主子说什么,喜庆听不懂,主子……”
“我只问你,那张纸条是谁让你交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