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岸边走边想,一阵轻功带风的声音惊醒了她,看这身形,她便猜出是谁。四个影子依次落在她面前,小岸迎上去,以免他们说话太大声,吵到残月。
“四大护法今日怎么归的这么早?”
一身玄衣的魑魅魍魉四大护法,个个都是一脸的气愤,魉的年龄最小,最扛不住事,气道。
“今天要不是他们三个拦着,老子非剐了那几个熊包不可,奶奶个熊的!”
小岸听这话,四大护法向来遇事冷静,今天这般失态,该是出了什么事,她转向一向沉稳的大师兄魑平静的问。
“怎么了?”
魑有种说来话长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江湖上很多小贼打着魔教的旗号到处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魔教从来不做扰民的事,可这种名声已经被他们破坏了,魔教在江湖上的名声……越来越令人唾弃。”
小岸早就习惯了这些谣言,前任教主在的时候,会封杀所有毁坏魔教名声的毛贼,可这位教主,却毫不在乎这些事,也从不出来向武林澄清,他只是淡淡的说,清者自清,有些事情,越抹越黑。
她也没办法,这时魅抢过来,他一个跟头坐在假山上,悠荡着双腿,做出要深刻探讨问题的姿势。
“诶,最近我发现,这帮哥们不会做生意,你就说偷吧,你倒是偷个有钱的啊,抢吧,倒是抢个有油水儿的啊,借咱魔教的臭名声,还怕个球啊!净干些小偷小摸的事,丢尽了魔教的脸,咱魔教是干那种小事儿的人吗?丢人!”
魅那超常人的思维方式早让假山下的四位习惯了,全都拿他没办法,一笑了之,小岸突然朝向假山的另一侧正身一俯。
“主上。”
魅快的像猴子一样蹿下来,头也没敢抬的向那个方向跪下,看样子尿都快吓出来了,声音嘘的没边儿。
“教……教主。”
却似乎没感觉到教主所到之处都会有的那种逼人的寒气,耳边很快传来几个人压抑窃笑的声音,他似乎崩溃的差点昏过去,猛的转身就撸胳膊挽袖子。
“死丫头,敢耍你三师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几个人彻底憋不住了,轰然大笑起来,小岸见大事不妙,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哈哈……嘘,嘘,教主睡了,哈哈……”
小岸越跑越远,魅追了出去,留下三个让这两个活宝一闹,心情好很多,好脾气的跑过去,江湖儿女向来快意恩仇。留下一连串童年般的笑声,这笑声沿着夜色,向这个院子最冷的地方传去。
传进了屋里暗影下残月的耳朵,他的目光平平的移向窗外,这种笑声,也曾在他耳边响起过,清脆,无忧,他带着她从丁香园里逃出来,留下护院僧抓狂的叫喊:这帮小兔崽子,下次别让我抓住你们!
然后他们一路跑,一路笑,她的笑声,时常在他梦里如脆铃般响起。
“我进去了。”
“嗯。”
“你要常来看我。”
“嗯。”
“自己多照顾自己。”
“嗯。”
她进府前的这几句话,多么明显的给他提示,叫住她,别让她回去,她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都已经进宫了他才发现?!
如果那夜她没回去,如果他找到丝帕的时间再快点,如果他追马车的时间再快点,如果他成为魔教教主的时间再快点……这么多如果,就能挽回错过的容颜吗?想到她再看到他时眼里的陌生,他心里就如钢鞭在猛抽,疼的抽搐。
魔教教众遍布全天下,为什么救不出芷兰?为什么找不到萧嵘?嵘儿……你现在在哪?
他的一双明眸渐渐眯起,端起笔架上的一只包金狼毫,端详了一会,手腕一转,狼毫猛力向窗外屋檐下射去,力道劲猛。“咚”的一声,瓦片应声落地,碎成两瓣。
“躲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清幽,悦耳,淡定,正是给那位梁上君子听的,只见从窗子轻巧的钻进一个红衣身影,轻纱曼妙,翩然落在桌子上,一头青丝顺着力道荡开,那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被打败的道。
“真没劲,每次都被你发现了,本女侠的轻功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到了您这里跟跳小丑一样,每次都被你看穿。”
说着,红衣女子有些挫败的撅了撅嘴,白了他一眼。来人是位标致的美人,巴掌大的小脸上柳眉斜飞,灵动的眼睛里似乎总是含着水,小巧的鼻子倔强的挺立,樱红的薄唇此刻正说的飞快,月夜下的她,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妩媚。
残月的眼睛并未移到她身上,淡淡的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红衣女子暧昧的笑笑,向他的方向蹭了蹭,硬装出娇羞的模样道:“想你就回来了呗。”
随着她带着香风的丝袖飘过来,他皱了皱眉,站起身,踱到背向她的地方。她也像是早习惯了似地,自己跳下桌子,抖了抖皱在一起的裙子,端起架子的双手抱在胸前,得意的道。
“诶,真是好心没好报,我是帮你查苏芷兰去了,连声谢谢都没有。”
她说的时候感觉有点委屈。残月猛的转身,望向红衣女子俏丽的容颜,她仙山公主的美称可不是自吹出来的,那急切的目光令红衣女子心头猛的一震,他什么时候为她这么着急过?就算是她为了帮他救出苏芷兰,深陷大内高手中间,他也只是派来四大护法前来,她曾经苦笑,如果当时换成是那个苏芷兰,估计残月大教主恨不得用自己来换她。
她故作调侃的道:“瞧瞧,咱们大教主还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说着,她心里的酸意已经侵蚀了整个心房,残月有点没心情跟她瞎逗,放低嗓音。
“艳姬。”
原来她叫艳姬。艳姬赶紧打出停止的手势,有点被打败了。
“好好好,真受不了你,你家小兰现在住在皇帝寝宫,看来皇上要用她来要挟你,就连马上要去南巡,都打算带着她。”
艳姬越说越快,她可不想再像上次她提起苏芷兰近况后,遭到残月的狂轰滥炸,说到最后一句,她黑溜溜的大眼睛开始滴溜溜的转,瞄后路。看残月只是凝神望着一处,半天没反应,她咳了两声定住。
“咳咳……那什么,你不生气?”
残月听她这么问,淡淡一笑,扯出个完美的笑容,不说话,走到灯具旁,打火,点亮油灯,黑暗的屋子变成昏暗,他又转回桌子旁坐下,端起一本书闲闲的看起来。
“如果没事,早些回去歇着吧。”
残月淡淡的说,表情也是淡淡的,倒是令神经紧张的艳姬很是不解,他这是……咋的了?他是早猜到了还是不在乎了?艳姬伸长脖子卖力的瞅瞅残月,又眨眨眼,然后开心的笑了,残月不在乎苏芷兰了,太好了!
但是想起当初她告诉残月苏芷兰已经入宫时的场景,还是令她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残月,答应我,听过之后不许干傻事,你手上可攥着魔教众兄弟的身家性命呢。”
同样是这个屋子,同样的姿势,相似的开场白,但是今天的残月和那日的残月却相差很远。她记得当时残月没有说话,直直的望着她等待答案,她表情凝重起来,不得不告诉他。
“她……进宫了,现在是……兰美人。”
说完这句话,艳姬只觉得面前的残月虽然表面没什么变化,但她体内真气乱窜,一定是这个屋里的气场开始升高,她知道,残月生气了,而且很生气,他整个人都傻在原地,目光从震惊到呆滞。
屋里的东西都在震动,越动越剧烈,她轻声唤了句:“残月。”
无济于事。残月突然双手抱住头狂吼一声,室内的物件“轰轰”的依次炸开,艳姬双手抱住头,轻身躲开飞起来的碎片,等震动停了,她奔向残月。只见他一口鲜血喷出来,已经站不稳,她冲过去扶他。
“残月,你别这样。”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两下,他爱那个女人……竟然到了这种地步?那她呢?她怎么办?她的泪,在眼里含着,荡着,残月手捂住胸口,推开她的双手向门口走去,她的泪,在那一瞬间滑下。
艳姬从回忆中惊回,残月还在看着书,神态悠然,现在的他再听到关于苏芷兰的消息,已经可以自如的控制自己,让艳姬很开心,这就是个好兆头,长此以往,她有信心让残月忘了那个女人。
“残月,你确实变了。”
艳姬微笑着对残月说,残月的眼睛停了一会,勾了下嘴角又一行一行的看书。艳姬心态怡然的看了会他,转身跃上房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艳姬走了,残月从书中收回目光,轻轻放下手里的书,一度陷入失神。
他变了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现在的力量让他有能力去保护她,所以他才可以这么淡然。想到这,他苦笑一下,想当初的他,听到小兰入宫的消息,多么痛苦,多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