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没有看甫珺的眼睛,其实她当时为什么这么着急去救甫珺,她也不知道,只是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棚顶,心里唯一的想法,但是那是还有一丝理智在,当听到珙亲王说甫珺已经危在旦夕时,那个想法就变成了无形的压力,压的她必须这么做,不这么做,她的心会不安。
甫珺听她说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心里不禁泛起一丝丝希冀。
“因为皇上是为救我而受伤,我不能知恩不报。”
甫珺听到这个理由,心中一丝刺痛,原来是这样,不过也有一丝轻松,终于不是他想的那样,他的心本来已经习惯了冰冷,不要让他感觉到温暖,他会不习惯,刻意的排斥。
“谁说那是朕为了救你而受伤的?兰美人很会自作多情。”
甫珺一张口就能把芷兰气死,芷兰咬牙切齿的瞪了他半天,终于还是一句话说不出来,转身走回椅子旁,喝提神茶,再不喝,她又要昏睡了。
这时,门外一声唱报:“八公主到——”
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八公主甫珍推门进来,看见一站一坐的两个人,气氛有些怪异,愣了愣,甫珺看她那个样子,不禁笑道。
“有事吗八妹?”
甫珍向四周望了望,很生硬的欠身道:“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坐坐,既然皇兄在,臣妹就不打扰了,告辞。”
她这一番话,令甫珺和芷兰摸不着头脑,惊的哑口无言,待甫珺回神,开口叫她。
“等……八妹?”
甫珍已经推门出去了。
“这……搞什么名堂?”
甫珺的惊讶溢于言表,整个皇宫,谁不知道甫珍是什么性格,什么行事风格,今天这是哪一出?她的巨大转变让甫珺有点想笑,芷兰却隐隐有种感觉。
“我觉得她有事情。”
甫珺猛的转头看向她,也回想到这几天与甫珍相见时的场景,虽然只是句简单的问安,但是却文邹邹的,飞扬跋扈惯了的人,一旦收敛,是什么原因?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女人的直觉。”
芷兰说的认真,甫珺却有点哭笑不得,如果女人的直觉灵验,那世界上的女人都是预言大师,他这个皇帝也就不必当了,他甩袖坐在椅子上,转而笑起来。
“毕竟是女儿家,小公主也是要长大的,她毕竟是大翱的长公主,以后大翱的很多事情都少不了她,早该有人教教她规矩了。”
芷兰看了看甫珺,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飞扬跋扈的长公主学规矩了?她思考着,端起茶杯喝几口,可是越喝越困,才注意到,甫珺离她很近,一旦他们有这样的距离,她就会昏昏欲睡。
什么时候……才能……解毒……
芷兰想到这,已经睡过去,甫珺接住她软下去的身子,打横抱起,轻轻放在阁楼的软榻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看着芷兰熟睡的小脸,他一直站在床边,心里似乎有几万只小蚂蚁在爬,麻酥酥的,这是什么感觉?
夜,很深很深,月亮摆弄着树的影子,变幻出不同慎人的形状,下了很大的雾,就像魔鬼的施法一样,缠绕着整个前国相府。风吹灯动,一只灯笼禁不住引逗,从房檐上脱身坠落,死亡的一瞬间砸出万点星光。
冷风吹进长廊里,阴森森,冷飕飕的,回荡在各个拐角处的,似乎是死神的脚步声。
全然沉浸在睡梦中的国相府,忽闻一段清幽的箫声,如丝如缕,如泣如诉,飘荡在暗夜下的国相府,箫声响起,人头落地,听到箫声的相府侍卫个个寒毛竖起,冷汗直流。
传言魔教在屠门之前都会有一段清幽的箫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亡灵超度,果然,他们来了——杨柳,岸,晓风,残月。
手无寸铁的相府人,一个个的倒在血泊里,血与血交流,染红了青白的院子,呼喊声有万马奔腾的气势,只有践踏,只有毁灭。
逃窜中,老相爷唯一的重孙子,只有一岁的襁褓婴儿,被摔在了地上,那种响彻天地的脆啼充满了恐惧和怨念,残月看着那个婴儿,当年的嵘儿,也是这么大的襁褓,可是为什么嵘儿消失了,这个婴儿还要活着?
残月的一只冷月镖结束了婴儿的嚎哭,十八年前的场面又一次重现在他面前。
“畜生!你们这帮畜生!”
老相爷立在大院中央,已是束手就擒,当重孙的最后一声啼哭在耳边消失时,他已经剩下了半条命,他瞪着眼睛,射向暗夜里唯一的一抹白色——一身白衣的残月,目光里瞬间有了了然。
“果然是你。”
残月走近他,一步一步带着腾腾的杀气,拎起他的衣领,缓缓靠近他的眼睛,如星辰般的眼睛燃烧着熊熊火焰,只有这个时候的残月才像一个有血有肉有仇恨的人,即使是一个只会杀人的人。
他极冷的道:“这一切,都是你们曾经给我的,好看吗?”
老相爷看着平时至亲的亲人一个个惨死,心里的苦已将他溺死,他用只余的半口气虚弱的道。
“当年的事……都是迫不得已,想报仇,杀了我吧,放过我的家人,做事不要这么赶尽杀绝……”
老相爷此时的表情已经纯粹是祈求,渴望眼前这个人动一点恻隐之心。相府的侍卫与魔教教众已经打的惨烈,场面像极了十几年前的萧大帅府,唯一不同的是被杀者的心情。
紫衣杨柳上前一步道:“主上,时间差不多了。”
这次屠门时间不宜太长,这里距离附近的村子太近,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引来麻烦,残月微眯起眼睛,盯着这个半死不活的老相爷良久,手一搡,将他扔在地上,冷哼一声。
“赶尽杀绝……我萧家一百零二口人是怎么被赶尽杀绝的?我父母是怎么被赶尽杀绝的?我萧家堂堂满门忠烈是怎么被赶尽杀绝的?你告诉我!什么叫别赶尽杀绝?!”
他怒了,怒不可遏,让常年伴他左右的杨柳,岸,晓风都是浑身一凛,教主的身世一直是个谜,不过在她们心中,主上就是主上,主上不想公开的秘密,她们便没权利去打听,就算现在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也不能阻挡她们跟随主上的决心。
被扔在地上的老相爷却反常的仰天狂笑,那笑声无比的狠厉,还有悲凉。
“哈哈……哈哈哈哈……萧成祥,没想到我王家满门灭在你儿子的手里!这都是报应啊——”
然后,他正视残月,眼神里满是绝望,家人被杀光了,他还活着何用?他的声音如从九重云霄上传来般飘渺空灵。
“萧峥,你会后悔的,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的话令残月的眼睛更加深邃。
除夕已过,而皇宫的事情才刚刚开始,甫珺忙于很多礼仪祭奠,**也是异常的忙碌,今年是芷兰暂摄**的第一个除夕,芷兰确实忙的焦头烂额,前段时间还愁没事干,现在只愁没时间美美的睡上一觉。
宫妇的拜贺,各宫的赏赐,太后的庆典等等,搞的芷兰昏天暗地,幸好太后身边的苏娘和甫珍帮忙,不然,过了年也只不过十九岁的芷兰,简直没办法活了,闹哄哄,乱糟糟的,总算熬过了高潮,只剩下收尾的事情。
今天天气不错,芷兰便想着出去转转,透透气,冬天的天空,很空,很阔,万里无云,如海洋般的蔚蓝色像宝石般嵌在四角龙凤翻翘房檐中间,宫殿的脊脉滑动着阳光的反射,雪地晶莹如玉,耀的人双眼胀痛。
因为是新雪,芷兰并未叫人打扫,喜欢这种一尘不染的洁白,看着窗外的雪景,芷兰忍不住了,看喜庆正忙着茶炉,没空理她,她披上白裘衣,翻起领后的大帽子扣在头上,悄悄走到门口推开门,一万里阳光涌进来。
喜庆听到门的响动就知道芷兰要偷溜出去,叫住她。
“主子,刚下过雪,天气冷的很,当心出去着凉,再说了,一会您还要陪八公主默书。”
芷兰没开口,只是立在门口静静的盯着身后的喜庆,表情波澜不惊,直到把喜庆盯的不自在,发了慌,低下头,她才缓缓道。
“无大碍,只是出去透透气,不会那么容易着凉。”
此时的芷兰立在万丈阳光下,在较暗的屋子里看她,全身放着刺眼的光芒,她的朱唇一张一合,一团团白气随之漫出来,更增添了冬日的感觉。
喜庆明白拦不住了,赶忙披上棉衣跟着跑出去,芷兰及地的白裘衣在雪地上施施然摆动,喜庆跟在后面,雪后的空气还真是清新,也更加的凉,芷兰慢慢的踏雪而行,看看四周的景色。
思考着明年开春日子怎么过,或许她还跑不出去,也或许跑出去了过亡命天涯的日子,不过怎么着都是活,她这条命本来就是捡的,该珍惜的还是要珍惜,不过这辈子的光阴,她想按照自己的意思去生活。
“喜庆,安排一下,雪化了就在这块地方开辟一个花圃出来,哦对了,那边,就是两颗柳树中间,开块田地给我,种点蔬菜果树之类的,呃……你能不能帮我弄几只动物来?不要很有危险性的,就是家常的那种就行。”
芷兰还在想着怎么安排,喜庆那另一边已经听的麻木,她这是要干嘛?安家落户种田养殖了?喜庆的震惊持续很久,直到芷兰回头叫她,她才回神,看到芷兰蹲在地上玩雪,赶忙跑过去。
“主子,您这是要干什么?皇上同意了吗?”
芷兰翻翻白眼,管他同不同意呢,如果不同意,赶她出宫好了,反正在这个宫里,她既不是他老婆,也不是他亲人,本来合作完成她就可以出宫,他可倒好,又没事找事的跟残月打个赌,还把自己赌进去,摆明了就是不想放她出去,虽然她平时不说不问,但是心里比谁都明白,只是喜庆,怎么还没接到命令救她出去?
芷兰蹲在地上无可奈何的道:“那怎么办?现在合作已经完成了,大仇以报,我不找点事做,日子没法过了。反正不管在哪,这辈子都要活的开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