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誓言
士兵们以无限崇敬的心情注视着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卡罗尔就那么出现在大营里，阳光下，银蓝色的长发与洁白的衣袍在风中飞扬，犹如一幅绝美的画卷，震慑着所有人的心魄，这种震慑，是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表明身份的，因为，这样的气魄，除了这个国家精神领袖般的存在，光之神殿的大神官之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
孟都将军有些窘迫的看着我们，卡罗尔悄无声息的出现于大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作为主帅被人这么摆一道总会比较郁闷，但礼节不可废除，只得上前行礼，“末将见过大神官阁下！”
“无须多礼！”卡罗尔对孟都点了点头，就朝着我走来。
“一起走走如何？”他提议道。
“也行！”我想了想，迟早，与他总是要摊牌的。
“是否需要末将派人护卫大神官和公主的安危？”孟都几经思考觉得他还是要做点什么才好。
“不必了！”卡罗尔毫无表情的回绝，只身向大营外走去。
战场的满地狼藉已经被彻底打扫过了，天依然很蓝，水依然很绿，看着眼前这一切，谁又能想到不久之前这里正经历过一场残酷的白刃战呢？一路上，我们沿着河岸向前走，卡罗尔没有讲话，我也没有开口，就像在比较着，谁更有耐心一样。
卡罗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平静的看着我，很久很久，他开口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当这三个字从眼前这个高傲于顶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对不起，就这么的三个字，鸿，钦查大将军，月亮城的将士，疏勒的二十万大军，所有的一切就只换来这三个字？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卡罗尔一直都能够看透人心，在他面前，我心里想些什么，瞒不过他。
我嘲讽的说道：“那么，大神官阁下，哪些事情在你策划之中，哪些事情又在你的预料之外呢？”
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眼前这个人，若是他没有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我与鸿的人生就不会有交集，我会在属于我的世界里过着最平凡的生活，现在的鸿也许还是那个从无失手的孔雀国第一剑客，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卡罗尔高傲的眼眸一如往日，“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是我唯一对不起你的事情，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意外，我没必要担负不属于我的责任！”
我扬手一巴掌就甩到他脸上。
“啪……”
一声脆响，卡罗尔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而我的手发麻得几乎没有知觉！
“你就只会发小孩子的脾气么？”卡罗尔没有躲闪也没有还手。
“要你管！”我狠狠地盯着他。
“如果你继续发疯的话，那么请便，我也不想耽误时间，与你的谈话到此结束，那个为你而死的男人，就让他继续死得不明不白好了！”卡罗尔话语中讥讽的意味毫无保留。
这番话犹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我心头的狂躁的怒火，我渐渐冷静下来，问道：
“你什么意思？”
“你认为，是疏勒人害死他的，对么？”卡罗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这段日子以来，关于鸿的一切都是我不愿碰触的禁忌，那夜的情景我也不敢去回忆，刻意的逃避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他还活着，只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即便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如今，卡罗尔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让我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事情的真相，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凶手另有其人！
卡罗尔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递给我一支缀有白羽尾饰的箭，这是……鸿替我挨的那一箭，哪怕只看过一眼，我也不会忘记，那时候，如果不是鸿和我调换了位置，死的人就是我了，只是，这支箭怎么会在卡罗尔手上？
“这是我从埃西亚那里要过来的，这段时间，他不希望影响你的情绪，更不希望你以卵击石，但他很清楚这支箭意味着什么，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你仔细去想的话。”
我接过长箭，白羽尾饰的箭，做工十分的精细，并不是一般的士兵能够使用的，至少，在前线这么长的时间里，我没有看到过缀有白羽的箭，我在记忆里思索着，白羽箭，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往日的记忆在我眼前一一浮现，那些深刻的或者不经意的，白羽箭，终于，我想起来了，这是鄯善的皇家禁军专用的，我在迁尼城的时候不止一次的看见过，就是这种箭，一摸一样的箭！
我闭上了眼睛，一切的一切，再明显不过了，是谁打开了月亮城的城门，是谁阻挠了后方援兵的行军步调，是谁要置我于死地，又是谁害死了鸿，我也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埃西亚执意要送我远走阳河从此避世。
“埃西亚，他还好吧？”自从埃西亚奉命去炸毁大坝之后，一直没有再见到他，他对我隐瞒这一切，我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感激，他的苦心，我能体谅，无论在谁看来，我和明姬之间的实力对比也太过明显了，只是，我并不知道埃西亚怎么会跟卡罗尔有交情。
卡罗尔答道：“我来这里之前，先找过他了解情况，他正在从达旺峡谷返回的路上，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为什么他会把这个给你？”埃西亚既然刻意的隐瞒我，应该不会有让另外一个人转告我真相的必要！
“知道真相的你一定会向明姬报仇，告诉你只会害了你，所以他隐瞒了，可是，如果不告诉你，他会觉得对不起你，如果有人愿意帮你又有对付明姬的实力，你觉得埃西亚会怎样选择？”卡罗尔也不再拐弯抹角，说出了他今次前来的本意
“你为什么要帮我？”没有人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卡罗尔肯在我身上花这么多工夫必然有他的目的。
“因为我不希望明姬公主继位，如此而已！”卡罗尔不以为意的回答。
“你跟她有深仇大恨么？”我好奇的打量着卡罗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和明姬的关系应该还是很暧昧的，没必要这么势不两立吧？
卡罗尔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答道：“如果她要的只是王位，我一定会尽心辅佐她，遗憾的是，她的心智已经疯狂了，让她继位，对这个国家而言是一种灾难，月亮城的事情就是前例，所以，我不能让她成为女王，但王位的变更如果出现异常的话会引起政权的混乱，最好的方法就是由鄯善王出面另册立一位王女为储君，最理想的对象当然是夕城公主！”
“所以你就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让我来代替懦弱无能的夕城公主么？”原来，夕城公主只是他的一个棋子，因为过于懦弱，所以就成了弃子，那么我又算什么呢？另一个棋子？
“并非你想的那样，夕城公主的死是一个意外，我不是神，不可能预知所有的事情，但是，她死了之后，我必须作出对策，所以我才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卡罗尔对我心中的想法一清二楚。
“为什么是我？”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女孩，为什么代替夕城公主的偏偏是我呢？从第一天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就不停的思考着这个问题，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我有我的理由，将来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现在我不想说，事实上，我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所以这段日子里，我没有干涉你的任何事情，直到此刻，如果你想远走他乡，不跟我合作我也不会介意，强迫别人不是我的风格！”
我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姬是皇储，权势滔天，在鄯善王少理朝政的当下，她已经是无冕之王，这江山迟早是她的，可她对我，或者说她对夕城公主的逼杀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难道她就一点点也不曾顾虑过夕城公主的身上有着一半和她相同的血么？难道，拥有王储的地位她还不知足么？
“明姬的母亲，是因为私通所以才被处死，尽管皇室的丑闻不会对外公开，知道真相的人全部都赐死了，但鄯善王不可能毫不介意，所以，才会在皇子夭折后册封夕城为王储，尽管明姬如今大权在握，但她一直担心失去这一切，所以才会下定决心斩草除根！”
卡罗尔平静的对我讲述着这对姐妹的纠葛，原来，这就是我曾百思不得其解的储君变更的原因么？难怪隆泽和隆歆都说是明姬抢了夕城的位子，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已经被排除在储君之位的外面，那她又是怎样翻身的呢？
“如果只是明姬一个人的话，她一辈子也别想翻身，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勾结上了暗族的人，暗族出面行刺了鄯善王，并制造了她舍身救驾的机会，作为一个父亲，哪怕他再厌恶妻子的背叛，女儿总归是他的血脉，他再怎么刻意的忽视明姬，心中总还有三分的感情，面对一出苦肉计，三分的感情也就变成了十分的愧疚，以明姬的聪明心机，自然可以将这一时的愧疚转变为源源不绝的宠爱，比较而言，木呐懦弱的夕城又怎么比得上呢？”
“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阻止？”以卡罗尔的能力，戳穿这一切，应该很容易才对！
卡罗尔脸色变得很冷，“暗族与光之神殿从来都是死对头，暗族族长的实力并不比我差多少，我没有能够说服鄯善王的证据，贸然的对她发难根本就没有赢的把握。”
“那个传说中的暗族，帮助明姬应该不会是无条件的吧？”不知为何，卡罗尔提到暗族的时候，我居然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半点的陌生感，仿佛他们的存在是天经地义的一般，但我确信，我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明姬用了水玉作为交换。”卡罗尔原本就显得很冷的脸色变得更加冷漠了。
——失去水玉会如何？
——失去水会如何？
当日我与神婆的对话在耳旁回响，难怪卡罗尔会说明姬已经疯了，难怪他不允许这笔交易完成！
“水玉，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些日子以来，许多的事情困惑着我，使我不得不一再压下对水玉的好奇之心，这颗与父亲有着密切的关系，让卡罗尔费尽心思，让暗族蠢蠢欲动的灵石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水玉并非西域之物，它有个正式的名字叫轩辕石，是上古轩辕黄帝灵骨消散之时留下的产物，很多年前，有位神秘的来客看到西域受水源所苦，于是将水玉留在了鄯善，并定下了契约，使用水玉的是鄯善王，保管水玉的是光之神殿的大神官，只要鄯善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延续这个契约，鄯善国就不会受到水源之苦，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盛行一个传闻，是说轩辕石潜藏着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暗族之主对此似乎深信不疑，所以，他才会找明姬做这个交易。”
“你带我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对付明姬，是吗？”我问道。
“是！”卡罗尔没有隐瞒。
“你不知道这样给我带来了很多的困扰么？”就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水玉以及莫名其妙的明姬，所以，我被迫卷入这莫名其妙的命运么？这个理由，牵强得让人觉得可笑。
“长期以来，我都不想把你推到这个风暴的前沿，所以，我尽量不干涉你的一切，此外，我也一直希望明姬不要超越这个界限，她并不是一个残酷的女孩，只是环境改变了她的心智，如果她能够适可而止，不触及水玉，我可以给她足够的机会，可她终究还是越界了！”卡罗尔的语气中透露着无尽的失望。
对于明姬，他似乎一度有着很高的期望，想到这里，我觉得挺可笑的，明姬喜欢卡罗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可是，明姬一定不知道卡罗尔对她有过这么多的期望，如果她知道的话，还会不会这么决绝呢？
“身为大神官关注皇子的成长是职责所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卡罗尔嘴角上扬，讥诮之意毫不隐瞒。
和一个能看穿心思的人在一起谈话是一件不太舒服的事情，我的心头有了几分的不快。
“你既然能够看穿我在想些什么，那么，我的问题，你能回答么？”从那时候看到水玉的画卷开始，我的心中就一直存在着这个问题，只是，没有人能够回答我，唯有他！
“你父亲不是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卡罗尔也不拐弯抹角。
“这么说，他确实在这个世界？”我一把抓着卡罗尔的袖子质问。
“我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是我带来的，但你的父亲，我没有带他来，也许他在，也许他不在，考虑一下跟我合作如何？你完成夕城公主的职责，夺取鄯善的王位，对于明姬而言，这是最大的惩罚，而我帮你寻找你父亲的下落，你也算一举两得，应该很划算！”卡罗尔悠然的提出了建议。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的诚意？谁知道你会不会欺骗我或者隐瞒我父亲的行踪？”我确实已经下定了决心报复明姬公主，可合作的对象是卡罗尔就不得不让我很小心，合作应该是双方都付出诚意，我和卡罗尔从最初就站在不平等的位置，所以，我很难相信他会有多少诚心！
“我的条件已经开出了，剩下的是你的选择，单凭你是不可能对付明姬的，你只有这一次的机会，所以我并不急！”卡罗尔神色十分的淡定。
是啊，他当然淡定，既然可以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他也可以带来别的女孩，而我，我确实不具备和明姬抗争的实力。
我思考了很久，缓缓说道：“神之契约，怎么样？”
神之契约，就是指着光之神的名义订立约定，如果违约，就会受到神的惩罚，对于信奉光之神的鄯善人来说，神之契约有着不可抗拒的约束力，传闻中，第一代的大神官就曾与当时的鄯善王定下过神之契约，内容是大神官忠于这个国家的王，守护着鄯善的子民，守护着水玉，正因为如此，大神官在鄯善拥有着仅次于国王的权威，除了谋反，任何刑法都不得加诸于大神官身上。
卡罗尔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个要求。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我心中有一丝的快意，终于，我也能占一次上风了。
卡罗尔沉默了一瞬，问道：“你想定什么样的契约？”
“如果你违约欺骗我，那么，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冷冷的看着我面前的男人，光之神殿的大神官，是光之神在人界的代理人，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魂飞魄散更加严重的惩罚。
卡罗尔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卡罗尔，光之神殿的第二十七代大神官，以光之神的名义与你定下契约，如果你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而我违约的话，就由光之神对我施以最严厉的惩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卡罗尔的语气坚定而庄重，即便我对他成见再深也不得不相信他此刻的坦诚与真实，
“一言为定！我会夺取鄯善的王位，完成夕城公主的职责！”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那么我将不再逃避，只是，卡罗尔，如果你毁约，我也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很好，契约成立！
就在卡罗尔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万里晴空一道霹雳闪过，我的心口一阵悸痛，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力气，身体不由得向后倒下，紧接着，却没有与地面碰撞的痛楚，是卡罗尔拉了我一把。
“是因为，我逼着光之神殿的大神官立下这个誓言的缘故么？”我苦笑着问道。
“合作本就应该是公平的，我若欺骗你，自然要受到惩罚，反之亦然！”卡罗尔扶我站起来，平静的回答。
那一瞬间的心悸过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阵马蹄声传来，远方一道策马的身影向我们所在的方向狂奔，来人靠近之后，我才认出来，正是苏安将军。
“大神官阁下，公主殿下，索兰大将军余部4万人已经到了大营会合，只是，瞭哨来报，大约２０万人的疏勒军队正越过了国境，向云滩进发，已经在前方60里处安营扎寨！是疏勒王隆泽亲自领兵！”苏安一见到我们，立刻说明了当前的情况。
终于还是来了！看着一脸紧张的苏安，我反倒十分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了，将军请先回吧，我与大神官稍后就到！”
见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苏安紧张的表情开始缓和，昨夜那一场水淹三军的戏码过后，所有人对我都有着一种敬畏，如今，被誉为神之代理人的大神官也在前线，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看着苏安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卡罗尔不由得问道：“如此淡定，莫非，你又有破敌良策？”
“破敌良策没有，但退兵之计已经有了，你能看透我的心思，又何必来问我？”我不再理会他，朝着大营走去。
“就算有船，昨天那么一折腾也早就被冲毁了，你不必去找孟都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倒是猛然醒悟，产生了一种挫败感，看着汹涌翻腾的河水，有些无力，所谓的自作孽，莫过于此吧！
“过河嘛，又不是一定要坐船，把手给我！”卡罗尔似笑非笑的向我伸出了手。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伸出了右手，既然已经决定合作，就应该相信他才对，毕竟，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蚱蜢，我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
卡罗尔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在空中划着些什么，我只来得及看见一片光芒笼罩在我们四周，下一瞬间，眼前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是？”我的头有点眩晕的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瞬移，我们过河了！”卡罗尔淡然的回答我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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