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灭了那封修子,江莲璇一直在山顶打坐修行。到了第三日,受朝阳一照,江莲璇灵台的那株金莲不住摇曳,最后生出另一朵金莲花,成了并蒂莲。随后身上忽地放出一道清光,顶上跳出一个道袍女童,落到地上朝着东边拜了三拜,随后嬉笑着绕了江莲璇一圈。江莲璇睁开眼来对着女童笑了笑,说道:“莫要顽皮,还不回来。”女童嘻嘻一笑,化作一股清气钻入江莲璇头顶不见了。江莲璇缓缓起身,便觉浑身轻灵,欲要乘风归去,知晓这是自家成就了地仙,从此长生驻世,不死于人间,只待得悟大道,谢绝尘俗以返三山。
此正是:劫来见生死,茧破飞蝶出。并蒂莲花开,长生非止步。
这时戾镇海看到先前异象,走了上来问道:“真人刚才是怎么回事?”
江莲璇笑道:“如今我已成就地仙,刚才那是我的身外化身。”
戾镇海连连称喜,却也是福至心灵,开口就道:“如今真人道行更上一层楼,所见所识必有不同,万望真人教我。”
江莲璇笑着看了一眼戾镇海,说道:“那好,你想我教你什么?”
戾镇海思索一阵,说道:“既然真人领我在人间修行,那我想向真人请教如何为人?”
江莲璇正色道:“如何为人?要说简单不简单,复杂不复杂。”
戾镇海拜伏在地,恭敬问道:“敢问真人何谓简单?”
江莲璇说道:“世人常以善恶相分,以律法道德规束,以为这就是为人之道。孰不知,善恶、律法、道德俱是人心所创,建于人心之上,犹如空中阁楼,毫无根基。只消人心思变,一切俱是成灰。所以为人之道必不是这些,还要早于这些,当人还是蒙昧蠢物之时就已存在。若要我说,就是自私,唯有自私。是以简单。”
戾镇海又恭敬问道:“敢问真人何谓复杂?”
江莲璇说道:“便如那长江大河,自私是源头,但却分出无数支流,七情六欲俱在其中。一人可能不行善不作恶,但此人不可能不自私。他为何不行善不作恶,是因为他自认如此能够活得更好,还是自私作祟。那行善的呢?行善有求福报的,也有真心的,求福报的是自私,真心的是因自己温饱之后对饥寒之人生出了怜悯心,自私在前,善行在后。那作恶的呢?作恶有主动为之,也有迫不得已。主动为之是贪欲作祟,根子还是自私,迫不得已是为性命争活,依然是自私。你见羊群整日团结一块,可群狼来袭,却都只顾自身逃命,这是为性命争活。群狼争食血肉,也是为性命争活。人也一样,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都只是在为性命争活。人与禽兽何异?”
戾镇海到了这里就听不懂了,但还是问道:“真人,那照你这么说,我又何必学去做人,做我的妖王不是一样?”
江莲璇说道:“错错错!人之所以与禽兽无异,是因为都只为自己性命争活,难见六道轮回,不知地狱残酷,自然不肯超脱。你学做人是脱去蒙昧,你修行是为超脱世间。”
戾镇海皱眉道:“既然为人无不自私,那我学了自私就能脱去蒙昧了吗?”
江莲璇说道:“自私不是好,也不是坏。人为自己着想,为性命争活,为后代繁衍,这是人世源头,本身无错。但若是因此夺人钱财,伤人性命,害人子孙,那便是大错特错,从此恶业缠身。你学做人,第一便是要明白自私,你若明白了,就是超脱于自私,你见人观物,无不了然。”
戾镇海又问道:“那该怎么做?”
江莲璇说道:“无他,信我者我自会渡他。”
戾镇海连磕三个头,口中称颂不已。江莲璇称道“善哉善哉”,扶起了戾镇海,说道:“你随我修行已有时日,既为我护法,须得谨持修行,日后三山有名。”
戾镇海听到这话如拨云见日,心中感慨无限,一时间流下热泪。江莲璇替他擦拭干净,又好言说了一番,随后二人就下山去了。既然盗婴一事已了,他们也不愿再回兆定城多作纠缠,是以直接入了深山。
几日后,日薄西山之时,江莲璇登上一处山峰,眺望远方风景。余晖落下,连绵群山俱是披上红霞,时已至冬,此刻风景不比春夏,却也是萧索之中自有别韵。二人正在欣赏落日风景之时,一道黑风从山腰处疾旋而上,到了峰顶一个腆肚肥脸的大汉现出身形,恶狠狠,朝着江莲璇扑来。戾镇海连忙持钢叉与那大汉战作一团,那大汉赤手空拳敌不过戾镇海,哇哇叫道:“欺负人,欺负人。你有兵器,我没有。”
戾镇海将钢叉丢到一旁,“我也不用兵器。看你敌得过我吗?”说罢扑身上前又与那大汉战在一起。那大汉初时见他扔了兵器,心下喜不自胜,这个矮渔夫,扔了钢叉就是自废一臂,能有多大力气。爷爷我皮糙肉厚,任他多打几拳又有什么打紧,可爷爷的拳头却不是那么好消受的了。
谁料戾镇海更是经打,一拳打在他身上连个印都没有,而他的招式更是势大力沉,把那大汉打的哭爹喊娘,连连求饶。戾镇海也不想取他性命,就押着他到了江莲璇面前,打算让江莲璇处置。
那大汉见戾镇海把他押到江莲璇面前,知道面前的人才是决定自己生死的人,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饶命,饶命。先前不知女神仙在此,冒犯冲撞,罪该万死,还望女神仙怜悯,宽宥则个。”
江莲璇见这大汉憨直鲁钝,也瞧出他是个野猪精,有心戏他一戏,故作冷面道:“好个野彘精,我也是你能冲撞的?且不说你,先前共有一十八个妖怪冲撞了我,俱都被我挫骨扬灰,神形俱灭。若单单放了你,那一十八个的妖怪岂不死得冤枉?”
野猪精吓得面无人色,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饶命道:“女神仙千万饶命,小的愿意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
江莲璇冷笑道:“你是野猪成精,说起来也算是和我师尊同族。要我把你当作牛马使唤,让我师尊知晓,岂不怪我。我还是杀了你为好。”
这边江莲璇刚一说出此话,东海的蓬莱山赤玄洞天赤玄殿上的赤发仙便似有所感,微睁双眼,心下一算就知前因后果,莞尔一笑道:“好个顽徒。”同时又吩咐随侍童子将清君子唤来。
野猪精此刻也是胆战心惊,只觉自家今日性命难保,只等江莲璇屠刀戮颈,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见江莲璇动手。他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江莲璇寒面怒视自己,不由又打了个冷颤,但也是心中灵光一现,试探道:“女神仙慢下手,小的有一宝欲献给女神仙。待女神仙见过此宝之后,再处决小的也不迟。”果见江莲璇回嗔作喜,心中想道,这个坤道与那封修子也无不同,都是爱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