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翻民国年间的老报纸、老期刊，我们能感受到当年广告大战的弥漫硝烟。在那林林总总、光怪陆离的商业广告中，一幅幅名流手迹如同绿洲甘泉，沁人心肺，令人神往。有作家、学者、名医、将军、政治家，甚至佛教法师，他们的题辞、书函既是广告，更是难得的书法艺术品。
太虚法师：为和合粉“验明正身”
中国根泰和合粉厂是20世纪20年代上海一家著名华商企业。该厂创设于1921年。实业家程霖生鉴于欧美各国十分注重食品调味，发明了许多用化学方法制成的调味品，而中国暂付阙如。随着国门洞开，市场上供应的此类产品清一色是外国货。于是他出资20万元，在徐家汇路谨记桥堍（今肇嘉浜路宛平南路附近）建起这家根泰和合粉厂。初次投产，产品质量欠佳，销路不畅，资金几乎亏蚀殆尽。程霖生在挫折面前毫不气馁，重新投入巨款，继续试验。他聘请著名化学专家李泉深担任总经理，调整配方，改进设备，终于生产出能与洋货抗衡的两种调味品：和合粉与美味酱油精。其原料纯为豆、麦、米及面筋，用化学方法提取其菁华焙制而成，既味道鲜美，又富于营养，产品很快打开销路。
那时社会风气迷信洋货，对国货调味品吹毛求疵，甚至无中生有，谣言中伤。有人说，根泰和合粉为啥这么鲜，那是因为用蛇肉所制，还煞有介事地说和合粉含有毒素，不能食用。霎时市场销路锐减。经过厂方多次澄清才逐渐消除人们的疑虑，销路重新上升。为了证明和合粉净素本色，根泰厂特地请出著名高僧太虚法师为产品“验明正身”，护驾远航。
太虚法师（1889—1947年），俗姓吕，名淦森、沛林，浙江崇德（今桐乡）人。早年与同盟会革命党人有联系，1924年发起中华佛教联合会。他主张僧尼都应受教育，接受新思想，僧众拥戴他为新佛教运动领袖。因此他也不拒绝自己的墨迹出现在广告上。1925年8月，《申报》刊登中国根泰和合粉厂的广告就用了太虚的题辞：
净素资生性乃全，古云民以食为天。
舌根六味调和处，证以圆通第一鲜。
太虚
“六味”，佛教徒斋餐中的六种味道，即苦、酸、甘、辛、咸、淡。“圆通”，也是佛家语。圆，无偏缺；通，无障碍。这里指和合粉的好处不用疑惑。实际上，这是一首七言绝句诗，通俗易懂，为和合粉“质料完全净素”“验明正身”。广告还以慧秉居士的一首四言古诗相配，把根泰和合粉的质料及其口味介绍得惟妙惟肖。
中国根泰和合粉厂1923年扩大厂址，几年后中国内外分销处达数十家之多，产品远销欧美。1927年9月参加美国商品展览会，被评为“色白细洁”、“中国最优良调味精品”，荣获银章奖。1929年的西湖博览会上，该产品又获特等奖。
周瘦鹃：“百龄机”灵验的新证据
靠艾罗补脑汁发家的黄楚九，曾办有好几家药厂和药房。1923年秋开张的九福公司是他麾下一家著名药厂，地址在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710号广西路口，由黄的三女婿陈星九主持。九福出品的“百龄机”，是黄楚九继“艾罗”以后又一种补脑健胃药，据称年营业额达50万元之巨。“有意想不到的效力！”这是当时上海滩家喻户晓的一句“百龄机”广告词。黄楚九说过，世上没有卖不出的东西，十分本钱，十分广告。他精通广告经。当1927年九福公司在白克路（今凤阳路）上兴建新厂房、扩大营业之机，黄又利用起“名人效应”，在《申报》上刊出小说家周瘦鹃的一封信，证明“百龄机”确有意想不到的功效。文曰：
总理先生台鉴：
敬启者。鹃以中怀郁勃，致病肝胃，每进饮食，苦难消化。前岁两度暴发，痛彻心肺，几频于危。此中苦况，非过来人不能知也。去秋登报征方，丹药集进，卒亦未见大效。一日以事访表戚汪君，偶道所苦。汪君谓，何不试服九福公司之“百龄机”？因其性质虽为一种普通之补药，而助人消化，厥功最伟。鹃漫应之，未敢信也。越日，汪君持赠四瓶，劝服甚殷。因如法服之，三阅月来，未尝或间。于是胃力渐强，胸膈大舒，虽多与宴会，亦无所苦。饮水思源，不得不感激“百龄机”之益我。用特驰书左右，藉志谢忱。余不白。专肃敬颂台安。
弟周瘦鹃敬上
一月二十九日
难得看到周先生娟秀流畅的钢笔书法作品，如同当年他的那些畅销小说一样引人入胜。
周瘦鹃（1894—1968年），江苏苏州人，长期主持《申报·自由谈》等副刊笔政，又是《礼拜六》、《游戏世界》、《紫罗兰》等杂志主编，在市民中知名度很高。他的新证无疑会给黄楚九的生意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百龄机”还有一条广告语，叫“服用百龄机，活到一百岁”。但此药再灵，黄楚九自己也没活过一百岁呀！
袁克文：“现身说法”戒烟毒
袁克文（1890—1931年），号寒云，袁世凯次子。他多才多艺，诗、文、书、画，样样精通，又嗜收藏，曾寓居沪上，因而也是一位上海闻人。1927年12月，他在《申报》上刊登一幅手迹：浦子戒烟，为上海第一。既无痛苦，又去百病，不碍做事，且更精神。多则百日，少仅两月，即可断绝，永不思吸。欲戒者乞到凯自迩路惟善里浦子戒烟院。
袁克文
这幅题辞夹在新闻栏中，不像其他商品广告那么醒目，实际上是那家戒烟院的宣传品。那时鸦片烟流毒甚广，戒烟药广告也不时见诸报端。诸如戒烟梅花参片、亚支奶等，不少还是舶来用名人“现身说法”，又是一法。袁克文的鸦片烟史长达14年，烟瘾很大。那时的米价每石10元，他一天的鸦片烟消耗就要20元！袁戒烟在他遗存的《寒云日记》中有记载。丁卯（1927年）8月19日记：“延浦生应仙以其自制丹药，为予戒绝罂粟膏之嗜。即自今日始，永与之绝。”第二天记云：“痼疾既除，身体遽爽。”22日又云：“仍服浦生药，疾良已。衷怀快甚，知从兹烟癖断矣。”自服药始不到十天，袁已“饮食渐加，起居有序”。其间有人劝他重吸粟膏，“予略进，呛逆不可，亟弃去，誓决不再进。”他戒烟决心甚坚，收效亦大。几个月后，袁克文在《申报》、《晶报》又刊登一幅题辞，述配以两幅照片：予在戒烟时摄一影，戒后四月，又摄一影。丰瘦悬殊，恍若两人。今特题赠，以证戒烟之效。此赠浦子灵速戒烟院。
戊辰正月袁克文
从此这家位于法租界八仙桥凯自迩路（今金陵中路）嵩山路西惟善里的浦子灵速戒烟院声名鹊起，浦应仙的戒烟丸生意火红。人们称他“浦子灵”，浦氏也以浦子灵自居。
尚小云、丁福保：临床效能的活广告
推销药品最需要广告了。最好的广告又当数患者或医家双方使用后的效能介绍。1929年6月《申报》所刊著名京剧演员尚小云的一封信，为韦廉士医生药局的红色补丸和红色清导丸做了宣传，配以尚的戏照，颇为别致。尚小云写道：
韦廉士大药房台鉴：
敬启者。云前承友人持赠贵药房所制红色补丸半打。适值连日酬酢，精神疲倦，夜来失眠。乃服该丸数瓶，顿觉眠食如常，血气充盈，精神倍增，失眠神疲等患，消除无影。又清导丸一种，能使云头晕、肝旺，便秘等症，霍然痊愈。诚为人人必备之圣药也。敢具保证，用彰信誉。专此即颂。台绥
尚小云手照三月十九日
尚小云（1900—1976年），初学武生，后改老生，再改青衣，与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四人被誉为京剧“四大名旦”。从这封广告信看，尚的字也十分漂亮，无疑是一幅书法佳作。欣赏之余，我不能不为这幅广告的精心设计叫好。
以英国医生韦廉士命名的药房位于江西路60号。其红色补丸据说驰名世界四五十年。笔者还见过1937年1月《申报》所刊该药广告，请出一位叫何敦琚的上尉军官现身说法。广告语称：“彼为中国战胜叛逆，韦廉士医生红色补丸为彼战胜病魔。”
丁福保（1874—1952年），字仲祐，江苏无锡人，上海名医，又是藏书家、钱币收藏家、医书出版家，知名度很高。《申报》上经常出现他的名字。有他为《自由谈》副刊写的连载《医话》（1913年），有病家感谢他“妙手回春”的敬谢启事（如1919年4月画家丁悚），也有丁氏“专治瘰疬”（即肺结核）的新闻及他自己诊所或印书的广告，等等。用名医的临床使用效能做宣传，是再好不过的事。1929年11月11日《申报》报头下出现的“胃特灵”广告就用了丁福保一封信的手迹：
九成制药公司大鉴：
迳启者。贵公司所出之“胃特灵”，迭经试用，对于急慢胃炎，呕吐酸液，胃肠溃疡，胃神经痛等症，均著成效，而于肝胃气痛奏效尤速，甚慰甚佩。承询，敢以临床所得奉告。专颂
台祺。
丁福保启。六、八。
这家九成制药公司在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122号。
褚辅成、邵醉翁：乐为国货题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