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渡是钱塘江上游的一个渡口,由此搭船顺流而下八十余里便到了大宋都城临安,这段水流走势较缓,船只顺流而下或者拉纤逆流而上都很便利。而莲花渡再往上游的水路便比较湍急,逆流而上的船只极少,只有较大的船只顺流而下。莲花渡口是水路和旱路转接的要口,旅人商贾往来不绝,人气很旺。
其时正是八月天气,雨水充沛,钱塘江水高涨,正是大船小船往来活跃的时候。
一叶自临安上溯而来客船经纤夫费尽辛劳,刚刚停靠在莲花渡口北面岸边,纤夫们累的东倒西歪的纷纷坐倒在岸边沙地上,古铜色的筋肉上汗水淋漓。虽然极度劳累,纤夫们神色却很欣喜,纷纷谈论着这次又可以到手几钱的工钱。
船上下来的大多是走买卖的商贾,有的在船边等伙计从船后舱牵马出来,有的已经去驿站去租轿买马。船客中走来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大人是个高大较瘦的男子,一身青袍,腰悬一口宽身剑。那孩子是六岁的男孩,眉清目秀,但面色憔悴,脸色发青,八月天却穿了厚厚的衣服。
这自然是吕元良与上官易了。
“叔叔,我身上好冷。”上官易小声嘟囔。
“忍耐些吧,吃些东西就很好些。”吕元良淡淡的说。他心想这孩子昨天就开始发冷了,看来天山冰虫已经到了心脏,再过十余天就要一命呜呼了。不过现在他身上没有毒了,倒也剩事不少,不用再戴面罩了。需知八月白天戴个面罩还是有些引人注目的,而吕元良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引人注目。
吕元良递给上官易些干粮,拉着他沿大路往南而去。
“叔叔,我是不是要死了?”上官易抬头看着吕元良问道。
吕元良眉头一皱,他素来不喜跟孩子打交道,他觉得一个不慎,对方就会又哭又闹,颇为烦恼。以自己的身份又不好打骂。如果自己实话实说,告诉他你就能活十几天,那他还不得放声大号吗。
“其实我知道自己要死了。”上官易呆呆的望着远方,如木偶般迈步跟着吕元良。
“谁跟你说的?”吕元良奇道,更奇怪的是这孩子知道自己要死了,语气居然很平淡,跟他想象的完全相反。
“反正我就是知道,”上官易轻声说道,“那个小虫子已经到我心里了,我能感觉到它。”
吕元良听了,联想到虫子在心脏里面扭动的情景,汗毛竖起,好像觉得自己身上都有些发痒。
“没关系,反正人都是要死的。再过些日子我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上官易继续说道。
吕元良忍不住多看了上官易几眼。这孩子自打天山冰虫到了心脏后,面色日渐憔悴,但是两只眼睛仍然灵光波动。吕元良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比同龄人要懂事,天生聪慧,身形周正,真是习武的绝佳材料。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自己真想收他做徒弟。唉,可惜啊,可惜。
走了半个时辰,上官易嚷嚷累了,走不动了。吕元良前后望了下,四周已经没有其他人,大路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声、树叶声和虫鸣声。他弯腰抱起上官易,纵身跃上路边树林中的一棵大树。吕元良右脚一点树干,抱着上官易向另外一棵大树飞去,到了那棵树再左脚一点,再往前飞去。如此这般,片刻已经在树林上空飞跃出好几里路。
上官易孩子心性,好奇心大起,连声问这是什么戏法,怎么能在树上飞啊,真是神奇。
吕元良并不答话,轻功也是很消耗内力的,如果开口说话那就得加倍消耗内力。
上官易看到眼里的是忽忽后跃的树林,听到的是呼呼的风声。吕元良轻功的速度不慢,却并不颠簸。上官易渐渐眼皮打架,虽然身上仍是寒冷,还是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啪的一声,上官易感觉从高空坠落了下来,惊叫一声醒了过来。睁眼看时,吕元良已经抱着自己落在地上。吕元良放下上官易,牵着他的小手向前走去。
上官易四周张望,只见两人身处一个山谷之中,谷中有一个很大的湖泊。山谷四周都是山,山势陡峭,都有百米多高,也只有吕元良这样的武林高手才能如履平地的进入。湖边有很大一片平地,上面覆盖着各种树木和灌木,远远望去似乎灌木上面似乎结有红色的果实。
吕元良拉着上官易沿着湖边行走到一处山脚下,吕元良指着一处洞穴,意思让上官易进去。这个山洞入口大约有半人高,大人需要弯腰才能进入,洞口处杂草丛生,即便走到很近的距离,也需要很好的视力才能看到。
上官易心里一颤,恐惧感立刻充满了小小的身体。他要杀我了!他要杀我了!上官易在心里呐喊。他嘴一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虽然一路上他已经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但是这的感觉到了死的临近,毕竟还是六岁的孩子,不免害怕绝望。
吕元良眉头一皱,喝道:“你号什么号!”
上官易哭道:“你要杀我了,要把我埋在洞里!”
吕元良冷笑道:“我如果要动手杀你,早就动手了,何必费劲巴巴的来这里。再说这里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来,我随便在那个地方就宰了你,用不着到洞里。”
上官易一听有理,便止住了哭声,乖乖的走进洞里。吕元良也弯腰进了洞去
这山洞入口随小,里面却甚是宽敞,远处隐隐竟似有亮光。再往前走了几十步,眼前出现一个方圆数十丈的空地,空地尽头的左边和右边各有一个洞口,通往山腹的更远处。空地上方有几十丈高的穹顶,应该是水侵蚀的结果,穹顶的一侧有一个一尺的孔洞,直接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光线就是从这孔洞中照射就来。因此洞内虽然不是很明亮,却也看得清楚人。
吕元良指着空地中一处比较干净平坦的地方说:“你在这里乖乖的等着,我出去弄些草回来搭个睡觉的地方。”
上官易点点头,目送吕元良走出山洞。他四下张望,看着什么都好奇。他发觉从穹顶上垂下的一个个钟乳石居然颜色各异,有的发蓝,有的是粉色,有的竟是五彩的,看得他眼花缭乱。
不一会儿,吕元良就抱着硕大一堆野草进来。他仔细的用野草铺成一个床来,上官易小心的坐了上去,感觉软软的还不错。
“我又冷了,”上官易感到忽然一股寒气从心口涌出,瞬间四肢像掉进冰窟一般,冷的牙齿打战。
吕元良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闪烁。
“你坐下来,背对着我。”吕元良语气温和的说道。上官易听了便照做。
上官易刚刚坐稳,就感到有两只宽厚的手掌扶在自己的后背上,从手掌上传过来一股暖流,流进自己的体内。这股暖流不一会儿就流便全身,储存在自己的肚子内。他虽然因为年纪小尚未被父母传授武功,却经常听父母谈论武功,知道这是吕元良传了内力到自己的丹田内。经吕元良的内力,上官易觉得身上寒气消退,除了心脏,其余的地方都暖洋洋的。他心想这个叔叔看来心肠挺好,是不是他看我又乖又可怜,决定不杀我了?他输入内力给我,是不是把那个小虫子给杀死了?
“叔叔,你是不是不杀我了?那个虫子被你的内力杀死了吧?”上官易开心的看着吕元良,笑着问道。
吕元良淡淡的说:“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你乖乖的在这里,我出去找些吃的回来。”说完就走出洞去。
上官易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开心的想象一会儿就会有很多好吃的果子被吕叔叔带回来,没准他能弄到个鱼啊什么的,他那么高的武功一定是很容易的。看他好像心肠挺好的,等他回来我好好央求于他,没准可以帮我把毒和那条可恶的虫子弄出来。
他开心的想着,一面在洞内四处转,不过通向山腹内的两个洞口上上去黑乎乎的,他倒没敢进去。
又等了好久,吕元良仍未回来。上官易有些着急,他想别是吕叔叔掉到湖里去了吧。这个念头闪过,上官易便连忙跑出山洞。
出了洞口,上官易看到洞口的地上放着很多野果,再扭头一看,洞口旁边的岩石上被人刻着几个字:我去了,自求多福。
上官易感觉心猛的往下一沉,心情从兴奋一下跌入黑暗的深渊。
他走了,他竟然走了。
上官易眼望四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
他两行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