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个老者，没事人似的把琵琶放到桌上，扭头就往外走。刚走几步，身后邓琳发出一声呼唤：“爸爸，您真不管这档子事？”老者摇一摇头：“怪我一时技痒啊，中了你们的计。”刚刚出亭，张杰从暗影里钻出来，说：“师傅，只有您拿出鼓皮秘方，我们这几百号人才能继续工作！”
原来她父亲邓九如是早年的乐器大师，所制大鼓曾经战败过特级薄膜鼓。但是不知何故，后来断槌发誓，绝不再造一面鼓，只把制鼓技艺传给女儿，却没有把鼓皮制法说出来。这回“齐鸣”遇难，邓琳和张杰设计，故意让大家来长亭送别，这是邓老爷子每天早晨必到的地方。张杰又故意缺席，老爷子素来视乐器如命，算定他不忍心好好一柄琵琶被弹得乱七八糟，必然跟大家来曲合奏。这一奏便有了机会，能开口求他的鼓皮制法。
这话一说，连同戚老板在内，大家都跟邓老爷子讲起情来。邓老爷子看上去好像无动于衷，但他的手却颤个不停。忽然，他摸出一支钢笔，在一块手绢写了起来，然后扔给邓琳：“这就是制法！”然后出了人群。
手绢上面只有一个字“蚺”。这是什么意思？戚老板和张杰面面相觑，只有邓琳若有所悟：“我父亲从来不说假话的，这么写必有用意，走，跟我到家里问个明白。”
三个人来到邓老爷子家，不巧的是，他刚刚外出了。戚老板知道这是“齐鸣”生死存亡的关键，学起了刘备的三顾茅庐，每天都来这里转转。就在第三天晚上的时候，邓老爷子开面包车回来了。他一见戚老板就说：“鼓皮我找到了，就在车里。”后座上竟摊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蟒皮！
原来这是蟒蛇中的一种珍稀品种，叫做“锦鳞蚺”，最大的特点是，花纹五颜六色，尾部是根细针。这就是邓九如制鼓的秘密，他说锦鳞蚺皮蒙鼓，远胜过人工薄膜皮。他外出捕蚺，是为了这锦鳞蚺的事保密，而且只能提供一次，以后他还是放手不管。
戚老板是走一步算一步，答应下来。
一月过去，架子鼓表演赛开始。邓老爷子开着他的面包车，拉着做好的架子鼓，来到现场。戚老板他们齐齐坐在台下，由邓琳拿着张杰用花梨木新做的鼓槌，第一个上场独奏，这叫一鼓作气。
邓琳演奏的是，改编自古曲《十面埋伏》的架子鼓独奏，反映楚汉相争接近尾声，双方会战于垓下的场面。第一章讲两军对峙，兵戈相向，随着一长串切音骤起，一股浓烈的杀气就弥漫开来，赢得台下一片喝彩。
台下的戚老板一脸狂喜：“老爷子名不虚传啊，这鼓音的确胜过了特级薄膜鼓！”邓老爷子却骂起了张杰：“鼓槌怎能使用花梨木？这种木料最能吸水，时间一长，手上的汗流到鼓槌上，份量就会加重，对鼓有致命损伤！”
正说着，国外乐器老板汤普森过来了。他对戚老板说：“照我们公司二十多年前的资料显示，这是锦鳞蚺的鼓皮吧，也只有这鼓皮能胜过我们的鼓。你们从哪里找到锦鳞蚺的？这种动物二十年前就绝迹了。”戚老板还没说话，邓老爷子接口了：“当初锦鳞蚺消失还不是拜你们所赐？但在一处地方还有少量幸存，想不到吧。”
汤普森耸耸肩，临走前扫一眼张杰和众学徒说：“你们哪位能告诉我锦鳞蚺的生存地点，重谢十万美金。”
邓琳此时正奏到好处，手中鼓槌以暴风骤雨的速度扫过架子鼓，进入第二章“鸡鸣山小战”。一时间声动天地，把听众引入了古战场。大家都听得聚精会神，只有张杰显得坐卧不宁，忽然起身向外边走去。
邓老爷子叹口气，对戚老板说：“财帛动人心啊，我出去看看。为了一点点收入，导致一个物种灭绝的蠢事，咱们是万万不能干了。”
邓老爷子起身往外走，但声音还在戚老板耳边回响，这些老外的手段他是一清二楚，张杰真要告了密，幸存的锦鳞蚺必招疯狂的搜捕，很快就会真正灭绝。想到这里，他下了决心，这场比赛宁愿输掉！
这时演奏暂停，有两分钟休息时间。邓琳看见戚老板招手，便走过去。戚老板顺手接过鼓槌，放到桌上，递过一条毛巾来让她擦擦。刚擦完汗，时间就到了，邓琳拿过鼓槌，手感就是一沉。刚才桌子上有洒落的茶水，正好浸湿了花梨木鼓槌。但临时换鼓槌来不及了，便匆匆上了台。
鼓槌分量加重，打起来就要小心翼翼。但邓琳奏到《十面埋伏》最高潮“九里山大战”时，好象完全沉醉在乐曲的意境中，不知不觉中力量越来越大，最终爆出了本次比赛的笑柄，把大鼓当场敲破！
汤姆森败中取胜，立即宣布正式登陆国内市场。“齐鸣”黯然收兵，回到厂里，戚老板安慰邓琳：“败就是败了，你不要不好受。”邓琳露出奇怪的神情来：“戚老板，花梨木最怕见水，怎么偏偏就被水浸湿？”
戚老板只好说了刚才台下的事。为防锦鳞蚺灭绝，他故意使鼓槌浸了水，鼓被敲破，汤普森会以为蚺皮音色虽好，却不结实，便会放弃捕捉的打算。
“可是，咱们几十人的饭碗，就这样砸了？”邓琳问。
“砸不了，我决定破誓出山！”却是邓老爷子怒冲冲走进来。他攥住戚老板的手说：“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断槌发誓，不再制鼓吗？因为是我不留神把锦鳞蚺的秘密泄露出去，才导致大肆搜捕。今天你湿槌破鼓，称得上是老朽的知音啊。为这个，我决定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他从门外拉进张杰来：“你去我的面包车上翻东西，是想找到过桥过路证明，好推断捕蚺的地点吧，告诉你，其实锦鳞蚺真的灭绝了，我拿来的蟒皮只是被人当宠物的红尾蚺！这么做只是想吓老外一跳，让以前输在锦鳞蚺下的他们知难而退。其实根据我这些年的研究，鼓皮的好坏只占音质的一部分，还有鼓架、鼓木、和鼓圈，只有整体产生最强共鸣，才能产生特级好鼓，刚才用的普通蟒皮鼓，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言既出，大家顿时高兴起来。只有张杰慌张的解释：“师父，您误会了，我要去洗手间解手，奔车里找手纸的，没告密啊。”可是没人听他解释。
大家走了，邓琳握住张杰的手，安慰地一笑。这事其实是她和张杰预先安排好的，做鼓时候，他们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以老爷子的性情，怎会亲手捕杀一条即将灭绝的锦鳞蚺？上网一查资料，发现只是红尾蚺。能制出好鼓，全在老爷子那出神入化的技艺上。但邓老爷子完事后还是撒手不管，赢得了一时，赢不了一世啊。两人这才设计，张杰假作无意中弄湿花梨木鼓槌，邓琳故意把鼓敲破，好逼老爷子出山。想不到张杰无意中的举动，戚老板竟主动代替张杰弄湿鼓槌，取得了更好的效果。虽然张杰受了点小委屈，但是值得了。
贡橘的警告
早晨八点，县长刘成坐在办公室里，照例打开报纸，眼睛一扫，就被一则新闻吸引住了。说的是本县刘家坪出了档子新鲜事，村长刘满囤院子里的贡橘树挂果了。要知道这种贡橘来自台湾，只有在当地才能挂果，当初移植到这北方大山是做观赏植物，如今结了果还真算得上新闻。
刘成把报纸一合，想起县里的招商引资任务来了，这叫雪中送炭啊。其实刘满囤不是外人，是他本家二叔，所以贡橘的来龙去脉是一清二楚。这棵树是刘满囤的弟弟，从小就在台湾经商号称水果大王的刘满堂，五年前从台湾移植来送给哥哥的。而这种贡橘，据传是过去皇上才能吃上的贡果，可见价格有多高。刘县长琢磨，如果把本家三叔刘满堂邀请来大面积种植贡橘，招商引资的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说干就干，他立马喊司机开车，送自己到刘家坪实地考察。小车开出县政府，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人，刘县长忙让司机停了车，对年轻人说：“礼明，我要去刘家坪，你就别在街上闲逛了，跟我一起去吧。”
这个礼明，是刘县长的儿子，大学气象系刚毕业。按刘县长的意思，要找个收入高的单位让他上班，可刘礼明读气象读傻了，非要闹着进气象局，还说最好去山顶的气象站，以便得到第一手研究资料。这话把刘县长气得够呛，干脆暂不安排，让他冷静冷静。今天带儿子上刘家坪，就是让儿子见识见识山上的清苦，以便打消去气象站的傻念头。
县城到刘家坪，修有一条水泥路，两小时车程就到了。刘县长带儿子先去看贡橘树，果然挂满了黄金颜色的橘子。然后拿出礼物给刘满囤，说明来意。要知道刘满堂一直在台湾经商，很少回来，对他这个县长侄子一点都不熟。想请他回来投资，还得二叔出面写信。
刘满囤听完呵呵一笑，说信就不用写了，你看里屋是谁？门帘一挑，一位身着唐装的老人走了出来，正是刘满堂。原来贡橘树刚一挂果，刘满囤就写信告诉了弟弟刘满堂，刘满堂也觉得奇怪，便坐飞机赶来看个究竟，正好和刘县长碰上了。
刘县长开门见山，就说想让三叔投资开辟贡橘园，把刘家坪的几百亩梯田都种上贡橘。刘满堂摇了摇头，说：“本来我也有这个意思，可是实地一考察，觉得难以长期发展，这个事就别提了。”
这时刘礼明过来了，叫了声三爷爷，问贡橘园为什么难长期发展？刘满堂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反问起刘礼明的情况来。刘县长见引资不成，心里不痛快，就借机数落起儿子来。说他气象系毕业，有好工作不干，偏偏想干什么气象。刘满堂一听，饶有兴趣地看了刘礼明几眼，话锋忽然就转了口：“这个贡橘园也不是不能开，要是肯让你儿子给我打工，跟我在刘家坪呆满一个月，我就再考虑考虑！”
刘县长觉得奇怪，贡橘园开不开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不过见刘满堂财大气粗，又都是沾亲带故，倒不怕儿子吃苦，于是满口应承：“一言为定！”
正好一个月，刘县长接到刘满堂的电话，说刘礼明表现不错，请刘县长上山来签约吧。刘县长这个高兴，心说这可是一项重大政绩啊。他想办得热闹点，就通知了县里的电视台和报社，然后是各局各部委相关人士，最后是县知名企业老总。在刘县长的带领下，几十辆小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车队还是沿上回的路走的，没想到刚到山坳口，就见儿子刘礼明等在那里，他身后还排着一拉溜牛车，把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刘礼明满脸歉意：“不巧得很，这段路昨晚发生了滑坡，正在抓紧抢修，大家还是转另一条山路走吧。山路汽车走不了，请大家上牛车。”
刘县长签约心切，说这话的又是宝贝儿子，也顾不上身份了，忙号召大家都上牛车。别人见县长都以身作则，都没意见。所有汽车都停留在原地，由司机们看着。乡亲们鞭子一摇，就拐上了另一条路。这条路坑坑洼洼，汽车走不了，牛车走上去竟是出奇的稳当。刘礼明陪他老爸坐在第一辆车上，嘴皮一直没闲着：“要说起这牛车，过去叫勒勒车，来历可不小。是当年刘家坪的人远走张库大道，进行畜产品交易的交通工具。”刘县长第一次发觉儿子居然有这么好的口才，把百年前老祖宗的历史讲得活灵活现。再加上行走缓慢，他留意了下路旁景色，竟是非常优美，一路倒是饶有兴致。
走过四五里路，前面出现一条小河，刘礼明鞭子一挥，牛车队停下，喊一声：“请大家上船！”就见河畔一拉溜十多艘小船，由刘满囤带队，正恭迎大家。刘县长心里嘀咕，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又是牛车又是坐船的。不过刘家坪遥遥在望，也顾不上细问，就率人上了船。
船桨一荡，船队溯流而上。刘满囤的手一直没闲着，沿途不住地撒手网，很快打上许多鱼虾来。来人里有爱好钓鱼的，一看来了精神，要过手网自己打捞起来。这一路欢声笑语，不像是来开签约会，倒像是旅游的。
等船队靠岸，一行人就来到刘家坪了。刘满堂亲身相迎，把众人迎进大队部。嗬，就见一辆辆汽车停在院子里，这都是他们自己停在山坳的车啊。一问司机才知道，他们坐牛车刚走，就有人来通知司机开车去刘家坪，一路直行，根本没见什么滑坡啊。刘县长这个纳闷，回头找儿子问，刘礼明却笑而不答：“工作餐预备好了，边吃边谈吧。”
大队餐厅桌子排开，大家一看都眼熟，这不刚刚从河里打上来的吗？鱼虾王八唱主角，南瓜豆荚唱配角，典型的农家宴。刘满堂举杯致歉：“实不相瞒，进山的水泥路没滑坡，这么做就是想让诸位体验一下，我们刘家坪的魅力。你们要是坐车来，就感受不到了。刘县长你说，开辟一个生态观光区，够不够格？”
刘县长一想沿途所见，得确是够格了，可这一趟不是为这个来的啊。生态观光区名字好听，可是投资大收益小，哪里比得上贡橘啊。不由干咳一声：“三叔，这个，我们还是先谈贡橘园吧。”没想到刘满堂一摇头：“生态观光区谈不下来，贡橘园就不用谈了。你还是先签了这份合约吧。”
说着话，他递给刘县长一份拟好的合约。合约上写着，不用县里出资，但是要保证，一、以后不许开汽车进刘家坪，只许坐勒勒车，以体验先辈走张库大道的风情。二、不许在小河上游建化工厂，以免污染。三、不许在刘家坪兴建宾馆饭店，只可以建农家餐馆农家住宿，以保持风味。
刘县长看完，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反正不用县里出钱，就签了字。然后问：“那么贡橘园呢？是不是也签了？”
刘满堂说：“要我签约，请大家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原产台湾的热带水果，会在刘家坪这亚热带挂果？”先是农业局局长回答：“那是我们县土壤肥沃的缘故。”刘满堂摇摇头，表示不同意。文化局局长跟着站了起来：“古书上说，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有个基因变异问题，应该是贡橘的基因变异，所以适合我们这里了。”刘满堂呵呵大笑：“只有五年时间，物种是不会变异得这么快的。”
再往下就鸦雀无声了。刘满堂叹了口气，才说：“这个问题还是让刘礼明来回答吧。他是学气象的，经过一个月的研究，已证实了我当初的想法。”
众人注视下，刘礼明站了起来：“根据气候监测，咱们县不但受全球变暖影响，还由于自身污染，形成了环岛效应，气温有点类似台湾岛的气温了，这才是贡橘挂果的真相。其实刚才签生态观光园的合同，阻止汽车进山，为的是有效防止汽车尾气，河边不让建厂，以防止污染水源，村里不许大兴土木，是怕出现更严重的环岛效应。只有这样，贡橘才可能每年挂果啊。”
这话一说，大家心里都有些沉甸甸的。只有刘县长久经官场，试图扭转气氛：“这样也好，坏事变成了好事嘛，想想看贡橘上了市，我们县的经济肯定更上一层楼。三叔，你就签字吧。”
刘满堂拿起笔，一笔一笔的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凝重地说：“其实我们这么做，对气候变暖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可是意义很大，毕竟在一些人脑子里留下了印象，对吧？贡橘的挂果，我没有当它是好事来看的，我当它是大自然对人类的警告！”
拉萨之吻
五一放假，周野和三位网友碰了头。他们在前几天就约好了，合驾一辆车去拉萨。
大家以前没见过面，这时做了自我介绍。周野是翻译，他说自己名字里虽然带个野字，却从没有出过远门，这回要好好“野”一下。车主陈胖子是个款爷，据他说光分公司就开了十几家，这趟是要到拉萨大昭寺烧香拜佛。青子是个俊男，他整整帽子说，以前去过西藏，这回他是当仁不让的导游。轮到最后一个，周野看着心里就是一跳，五官很协调的女子，又有一个好看的弯弯向上翘的唇。她的介绍极为简略：“林丹砚，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