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桑青雅噤声，段玉寒略整思绪，续道：“本来唐门弟子，都是暗器功夫高超，毕竟唐门的暗器天下闻名。可这位唐惊唐先生，却天生不喜欢武功，也无意习学唐门的暗器功夫，不过，他最擅长的却是制作各类精巧的兵刃暗器。唐门暗器谱中的十大暗器，至少有三样出自他的手。”
费雪莹听得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道：“是哪三样？”
段玉寒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可曾听说过‘满天花雨一点红’和‘今夜星光灿烂’？”
费雪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暗赞叹。这两种暗器她非但听说过，而且还十分神往。据说当年唐门与邪派“星宿海”偶然结怨，“星宿海”掌门人“星宿老怪”于梦回亲率派中“二十八星宿”杀入四川唐门。当时“星宿老怪”于梦回一身邪派武功超凡入圣，武林中罕逢敌手，其手下“二十八星宿”也都是一流高手。武林同道皆以为四川唐门在劫难逃，谁料一番龙争虎斗之后，“二十八星宿”全军覆没，“星宿老怪”也刹羽而归，伤重不治而死。
此事传出之后，轰动整个武林。各大门派都纷纷前来打探消息。起初唐门严密封锁消息，搞得整个武林疑神疑鬼，人心惶惶。后来有一唐门弟子无意中泄漏，此役立下大功的就是唐门新近开发而出的两种暗器――“满天花雨一点红”和“今夜星光灿烂”。不过后来奇怪的是，这两种暗器再也没有出现于江湖，虽然唐门将之列为本门十大暗器之中，但却再也没有人见过或是使用过。
费雪莹幽幽一叹，忽然心念一动，道：“你说那位唐惊先生有三样暗器入选唐门十大暗器，现在只说了两个，还有一个呢？”
段玉寒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个现在就在你的手里了！”费雪莹大吃一惊，看看手指上的指环，奇道：“难道它就是……那第三样暗器？”
段玉寒笑道：“不错。它的名字叫‘凤飞’，与‘满天花雨一点红’和‘今夜星光灿烂’一样，并列唐门十大暗器之中。”
费雪莹怔住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手中一枚小小指环，竟然有如此显赫的来历。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桑青雅，只见她面色沉静，从容自若，显然早已知“凤飞”的来历。
段玉寒微笑道：“你不必看她。‘闻笛山庄’的女庄主纵然豪气不让须眉，也不会轻易将这么宝贵的护身利器送给他人。这枚指环能到你手里，当然不会是给你防身那么简单。它最重要的功能，只怕还是要利用你来杀我罢了！”
费雪莹咬紧樱唇，横了桑青雅一眼。桑青雅脸色难看之极，显然是被段玉寒说中了心事。但随着外面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她的脸色又慢慢舒展，唇边带笑，悠悠道：“你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人摔了进来，他浑身浴血，披头散发，面目显得十分狰狞。他滚到段玉寒身前，嘶声道：“堂主……完了……弟兄们都完了……”
纵然血污满面，段玉寒还是立刻认出，来人正是“断玉堂”执掌一切日常事务的大总管――“笑面阎罗”严松。只是此刻他大汗淋漓、满面惶急，目光中隐含绝望，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笑面阎罗”的神采？段玉寒心中暗叹，伏下身握住了中年人的一只手，柔声道：“本座知道了。严总管你已经尽力了，这就安心去吧！”
严松早已身负重伤，能支撑到现在，就是靠一口真气死死撑住。此刻听见段玉寒这句话，心中一松，吐出一口浊气，竟然立时气绝。
段玉寒轻叹一声，放下严松。忽听费雪莹惊呼一声：“爹！”他抬起头，只见费无极长须飘拂，面沉似水，带着吴望等几名“无极门”弟子仗剑而入，剑尖犹有鲜血滴滴落下。在他身边还跟着几个黑衣蒙面人，为首的是一个云鬓高挽的少女，削肩细腰，神采飞扬，这个人费雪莹也认得，正是桑青雅的妹妹――桑青兰。
段玉寒目光如刀，冷冷盯住了费无极，缓缓道：“费无极，你到底还是来了？”
费无极嘿嘿冷笑：“老夫又怎能不来。若不是用老夫这个宝贝女儿为饵，你又怎会乖乖现身？”
犹如晴空一声霹雳，费雪莹几乎惊呆了，迟疑道：“爹，你在说什么？”费无极不欲在此时辩解，喝道：“莹儿不必多问，快些站到为父身后。大敌当前，今日一定要铲除这个祸根。你的事日后爹爹再向你解释。”
段玉寒冷笑道：“令爱现在已经是段某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想带她到哪去？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令爱就是我段家的人，费掌门最好还是弄清楚这一点再说话。”
一旁的桑青雅大感疑惑，眼见自己这方占据绝对优势，偏偏段玉寒毫不在意，一派从容气度。她也是生性多疑之人，越想越觉不对。当下给费无极使个眼色，道：“费老不必和这奸贼多说，先将他拿下，再说其它。”说着，她随手一抹，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根金光闪闪的长笛。
费无极也是同一心思，毕竟是面对段玉寒这种高手，未将他擒下便不敢有半分松懈，当下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抖，繁花朵朵，罩向段玉寒胸前七道大穴，只待段玉寒稍怒破绽，立刻发起雷霆一击。
面对两大高手布下的夹击之势，段玉寒非但没有半分惧意，反而仰天大笑：“费无极，你真的以为段某真的是为你女儿来的吗？你大错特错了。能让我心甘情愿踏入你这个陷阱的，不是别的什么人，就是你！”
费无极一怔，剑势一缓。段玉寒刀锋般的目光立刻扫过桑青雅，冷笑道：“当然，还有‘闻笛山庄’的女庄主也在其内。若非能同时引动你二位出手，本座又何必担此虚名，搞什么新婚之喜？”
听见段玉寒这么一说，费无极和桑青雅都不由心中一凛，疑窦丛生。就在此时，段玉寒暴喝道：“动手！”
动手！
余音犹在屋中回荡，一片绚丽的光芒在屋中某个角落闪烁生辉。几乎是在同时，另一个角落也有一片颜色有异，但却同样绚丽多彩的光芒亮起。
吴望出手了！桑青兰也出手了。
不同的是，吴望施展的乃是“满天花雨一点红”。而桑青兰施展的乃是“今夜星光灿烂”。
而相同的则是，他们出手的对象，都不是段玉寒，而是他们各自的首领。
“无极门”门主费无极和“闻笛山庄”女庄主桑青雅。
十．
费无极不相信。桑青雅也不相信。
这两种天下最歹毒的暗器，会在此时此刻出现。更让他们无法相信的是，这两种暗器居然是由他们最亲近的人在自己全无防备的情形下发出，而且目标还就是自己。
“今夜星光灿烂”和“满天花雨一点红”的光芒，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这两种名列四川“唐门”十大暗器排行榜的暗器，在这一瞬间发出的耀眼光芒，恐怕根本无法用任何一种言辞描述。
当年号称天下无敌的“星宿老怪”躲不过。今天的费无极和桑青雅也躲不过，两道绚丽光芒一现即隐，深深没入两人的体内。
费无极身形一震，手中长剑落地，面色立刻变成淡紫色。而桑青雅则是踉跄退后一步，面色呈现妖异的银白色。可见这两种暗器之诡秘狠毒。
段玉寒微笑地看着两人，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桑青雅茫然地看着面前，她再也无法料到，出卖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嫡亲妹妹。纵然体内毒性猛烈流窜，她必须倾全力运功护住丹田，仍然忍不住问了一声：“为……为什么？”
段玉寒笑了：“因为权力。我答应他们，只要杀了你们两人，他们就是继任人。你们风光的日子已经太久了，早应该让年轻人来执掌‘无极门’和‘闻笛山庄’了！更何况本座还提供给他们两种最霸道的暗器，只要时机有利，杀死你们夺取掌门之位易如反掌，他们又为何不答应？”
费无极咬牙道：“我……不信……你会真心答应……你不是这种人……”
段玉寒大笑：“不错，若是换个角度，我的确不是这种人。但时势不同，段某体内旧伤发作，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江南医仙’叶天士断言段某活不过今年。哼哼，与其让‘断玉堂’毁在你们二位之手，还不如让我自己来毁灭，顺便再拖着两位老朋友同赴黄泉，岂不有趣多了！”
桑青雅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无不愕然。段玉寒笑道：“当然，要让你们两位入局可不是那么容易。我先要让桑庄主在无意中得到‘凤飞’指环，然后又故意垂涎于费掌门的爱女美色。以两位的心机头脑，自然会想出用新娘费雪莹来刺杀段某。嘿嘿，若无这枚名列‘唐门’十大暗器之一的‘凤飞’指环，桑庄主又怎肯轻易相信费雪莹能杀得了我？费掌门又怎会尽出高手，亲自来到‘断玉堂’和‘闻笛山庄’联手？……嘿嘿，两位若是不来便好，只要来了，就难逃必死之局……”
桑青雅脸色惨白，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她万万没有想到，段玉寒竟然是为了要与他们同归于尽，而布下这样一个局。而费无极也是脸色灰败，比她好不了多少。
段玉寒看看两个多年来拼死拼活的对头一副狼狈模样，心怀大畅，笑道：“两位不必再耗费真气压制毒气了。唐门暗器，从来就只有唐门才有解药。更何况是‘满天花雨一点红’和‘今夜星光灿烂’这种暗器，根本就没有解药，趁着还有点时间，两位还是好生把后事交待一下吧！”
费无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目犹要喷出火，只不过他的目光不是瞄向段玉寒，而是死死盯着吴望。他强自挣扎，喘息道：“你休要做梦，逆徒。高枫还活着……还有莹儿……无极门绝不会落入你手……”
吴望一脸卑微的笑容，微笑道：“师父说得有理！”眼中厉芒一闪，一剑就插入婚床上全身要穴被制的高枫体内。随即，长剑拔出，带出一蓬血雨。
费雪莹惊呼一声，扑向床头。然而，一种冰凉森寒的感觉从她的胸膛瞬间传遍了全身，她低头，看见的却是一截明晃晃的剑尖。
费雪莹扑倒在床前，身下鲜血流淌。她努力仰起娇艳如花的面庞，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床上的尸体，晶莹的泪珠缓缓的从她面庞上留下。
此时，吴望依旧神情卑微，赔笑道：“师父，现在大师兄已经死了。小师妹也即将死去，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掌管‘无极门’呢？”
费无极痛悔地闭上了双目，老泪纵横。泪尚未干，生机已绝。
桑青雅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目光转向桑青兰，道：“瞧不出这姓吴的倒是个人物。哼，记着好好打理山庄，莫要让这个姓吴的夺了去！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神色俱厉。
桑青兰低下头，轻声道：“姐姐放心。”
桑青雅嘘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美目。
一直冷眼旁观的段玉寒呵呵笑道：“好，好，大家都走了，段某也该上路了。你们两个所用的唐门暗器，都是家父唐惊当年的遗作，除此之外，已经再无留存，你们也不必担心唐门的人来寻仇。‘断玉堂’今日损失虽惨，却未必不能在日后东山再起。至于你们两个，日后谁能将本门发扬光大，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吴望和桑青兰一起躬身，道：“多谢前辈提点。”
段玉寒挥挥手，示意两人退出房间。看着床前死不瞑目的费雪莹，他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只雪白纤长的玉手。春葱般的玉指上，“凤飞”指环发出幽幽莹光。
段玉寒自言自语道：“父亲，您大概没有想到，死在您最得意的暗器‘凤飞’下的，居然是您的亲生儿子吧？您若泉下有知，恐怕也会追悔莫及吧？也罢，就让孩儿带着这枚指环来给您请安吧！”
说着，他取下了指环，握在手中。当掌心传来的一抹尖锐的痛感，段玉寒微微苦笑起来。当他看看掌中已经被硬生生捏碎的指环“凤飞”，段玉寒的目光缓缓落在费雪莹的身上。
雪莹，虽然我一直在骗你。甚至连这一场婚礼都是骗局。但不管如何，既然我们在婚礼上发下誓言，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至少，在这一点上，我没有骗你。
当意识逐渐消失的瞬间，段玉寒在心里对着他的妻子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