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那天,我二十岁。
天,橙天。秋,深秋。叶,残叶。
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像一朵妖红似血的芍药,闯到丰行殿的朝堂上。外面的刘公公慌张的喊道:“浥贵妃……浥贵妃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刘公公如此慌张的样子。
“诺儿?”那个一身银色龙袍的、坐在龙椅上的威严的男子略微皱起了眉头。但此景他又像已预料到一般,镇定,从容。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我轻声唤道,“六王爷曾也与安诺结为相好皇上不是不知道,但安诺现与六王爷并无半点私情,安诺也一心向着皇上。就因为原先的情分,皇上就这么不顾手足情分!”
冶志向我笑了笑:“诺儿,你知道了。”
我扯下华丽的流苏朝阳簪狠狠地摔向冶志,踉跄地苦笑道:“是啊,我知道了。”
冶志张开双手想下来抱住我,但站着愣了一会,又坐回了龙椅上。
我转身穿过那些文武大臣拂袖而去,流水华裙水波荡漾,却因为那嫁衣的血红,朝堂上硬生生的成为了血流成河。
“是啊,诺儿,你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本是想冶志不会来的,可是惜夏还是跑过来通报,说是皇上来了。
我原是说身体不适,不宜面见圣上,但是冶志说他必须要来看着我。
真是莫名其妙。我只能放他进来。
只是一直不再理他。
我希望我明天看见的是蓝天。
第一章海棠花开动京城(上)
今天是流朝开国以来四百二十八年,泰安十五年,我——安诺,十四岁。
天,蓝天。春,早春。地,都城平若。我,寿辰。
今天不错。我从花坛中跳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望向湛蓝的天空。
我和别人不一样。不一样的很奇怪。不知道是眼睛的问题还是怎么的,我看见的天就从来不只是蓝色。而且我小时候还自作多情的认为,所有人看天空都不只是蓝色。不过,现在我知道了,目前也只有我的眼睛看天空是这样的。
嗯,蓝天好啊,蓝天的出现一向预示着今天会很好的。不像昨天,昨天的天是绿色的。绿色也还可以,不是那么差。但是昨天我弄丢了一只蜗牛。
于是今天我又跑到花坛里来找一只新的蜗牛。
“啊呀安诺啊!”潘裕源疯疯癫癫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一下子搞得我恍恍惚惚以至于呆若木鸡。
“你反应又慢了!!哈哈哈哈!”潘裕源仰天长笑着,却有一副五十步笑百步的不能登大雅之堂之相。
“芙冬!惜夏!本小姐突然头昏眼花四肢乏力随时都可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赶紧把这不知为何物的东西赶走,并且速来扶本小姐回房!”我单手扶额,简直是弱不禁风娇美至极。简称,弱娇。
“喂喂喂安诺!我是来送东西的!”潘裕源急着道。
我眼睛一亮,贼眉鼠眼的四处观望了一下,轻声道:“什么东西啊!快给我快给我!”
潘裕源掏出一只海棠白玉簪,替我插在头上:“姐姐,裕源祝您永远开心。”
我拿出小镜子照了照,嗯,果然是美玉,连我戴都好看。
我自谦地朝潘裕源笑笑:“裕源有心了。不过我果然是美人,戴什么都好看。”
潘裕源倒没有说话,脸莫名其妙的红了一大片。我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好样的!以后接着送!”
惜夏在一旁咯咯地笑着:“潘公子想必是第一次送女孩东西吧,瞧手都没地方放了!”
“惜夏。”芙冬在一旁小声唤道。潘裕源的脸更红了。
我说:“哎哟你看这裕源这游手好闲的样子,哪像是第一次送女孩东西哈哈哈哈!”
潘裕源猛的抬起脸,叫道:“裕源第一次送女孩东西就是送给姐姐的白玉簪!”
我愣了愣,到随即反应过来:“哎呀乖啦姐姐也只是随口说说的啦。”
“好啦赶紧回去啦,我要赶紧回房涂脂抹粉,把自己打扮的更加美若天仙。”我微笑着说道。
回到流云阁,我让惜夏帮我随便拿了件紫白色的冬袄,毕竟早春,还是很冷的。然后我胡乱的用什么花露洗了把脸,就准备出门。要不是芙冬把我拉回来,我还不知道我的头发是个什么鬼样子呢。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芙冬执意要帮我梳什么梨花碎的半发髻,说是我娘的意思,不得不从。
为了防止无聊,我对她实施了长达一个时辰的关于你是我侍女而不是我娘的主题教育。
结果是,我到宴场的时候,父母已经和一大堆人等了我们好久。
三十六个镶翡翠的香木长桌围表演的流芳台而摆,到场近有百来余人。梁柱、桌凳上都缠上了绣有海棠的红绸,看起来超级喜庆。
我把衣角往下弄了弄,然后按照平常爹娘教我的那样,双手轻轻放于腹前,微微清了清嗓,玉步走至宴场中央,柔声道:“各路亲朋不远万里前来赴宴,小女因梳妆耽搁些了时辰,让大家久等了。”
在一片安将军教女有方的赞扬声中,我明显的听到了潘裕源发出的一声干呕。
宫廷画师潘里瞪着潘裕源有些挂不住面子,向我解释道:“小姐别介意,今早想必是裕源喝了我罚他喝的玉米羹喝坏了肚子,才失了礼仪。”
我大度的摆了摆手:“潘画师不必介意,无妨无妨。”
潘里尴尬的笑了笑。
接下来我就尴尬了。我一边啃着张伯伯从西域带来的烤羊腿,一边看着演出。看着一群和我一样大的同龄人在我面前炫耀着他们的才艺。
尤其是那个,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瘦得跟一根筋样的。那个……哦对!叫杨雨菱。
她穿着的碧云裳薄如轻纱,真不知道她这么冷是怎么熬过来的。舞跳的倒是不错,但终究是没我跳得好。但是这只是我的主观认为,却没有别人的客观评价。因为一整个宴会上,我一直在吃,没有时间去表演什么跳舞啊,弹琴啊之类的。
等吃饱喝足了,父亲便邀请我们这些小孩去腊梅园赏海棠。今年腊梅谢得早,所以腊梅园里都给种上了并不是这个季节的海棠。上天也是极其眷顾我的,早春竟给开出了海棠花。
说起海棠,这花还真跟我有着不少的关系。我哥哥生下来四年之后,我娘竟别无所出,我爹就急了。因为我爹是皇上的宠臣,皇上就请钦天监帮爹爹算算。结果钦天监说除种海棠可得一女外,别无他法。于是我爹就用一院海棠,求来了我这么个宝贝女儿。
安毅突然在我身边说道:“海棠如此清丽,想必妹妹也会是仙容天姿。”
“呵呵呵呵呵,”我婉转的笑了笑,“妹妹再怎么仙容天姿又哪及未来的嫂子倾国倾城!”
哥哥突然颊上泛起一阵红晕,借口匆匆离去。
有情况!我赶忙问身边的潘裕源:“你平常和哥哥一块出去操练,哥哥可是有了心上人?”
想不到潘裕源竟然守口如瓶,他默默地抿着嘴笑:“佛曰,不可说。”
“嘿嘿嘿嘿。”我坏笑。
“姐姐,”潘裕源岔开话题,“半个月后皇上会邀请皇室和文武百官及其亲属参加春季马术比赛,姐姐可去?”
“有这等好事?”我单挑眉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去,我马术这么好。”
潘裕源笑了笑,指着那一片海棠说:“我小时候就听道士说,对海棠许愿特别灵验。”
“此话当真?”我将信将疑。
“当真。”
我拍拍屁股飞快的跑到一株海棠下,双手合十闭眼许愿:“平若海棠飘,天宫早春唤。来之安之落,落之来之安。永乐阖家欢。”
我突然发现我真的好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