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其实在他给她刮腐皮的时候就想问了,他不是第一天行医了,要知道以那伤口的面积来算,绝无可能短时间内就结这么厚的痂,显然就是得到过很及时的处理,且用了极好的疗伤药,可是凭借他对她的了解,她对自己从来都不上心,肯定是随便上些药就完事了,所以他认为应该不会是她自己弄的。
陆黎诗闻言快速的瞥了他一眼,继而含糊道:“唔,昨晚我不是和阿忠一起回去的么,是阿忠帮我的。”
开什么玩笑,迪娜现在就坐在边上呢,她怎么能说是周飏帮她的?当然,她本来就不想说。
“这样啊,那改天得好好谢谢阿忠大哥了。”吴长卿听到这话就不再纠结了,因为他知道阿忠是习武之人,而习武之人凭借生活中积累的经验,对付这类伤是很有办法的。
见糊弄过去了,陆黎诗暗自松气,可瞟眼竟看到信儿正一脸暧昧的望着她,吓得她赶紧偏头看向迪娜。
迪娜本在想着什么事,赶紧到有人在看她,不由回视之,“怎么了吗?”
陆黎诗略带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我是想问问阿姐中午要留在这里用膳吗?”
迪娜想了想便摇摇头,“不用了,我想父汗为了长卿的事肯定没心情用膳了,我再坐会就回去陪父汗一道吃。”
陆黎诗又笑,“好,那就麻烦阿姐顺便也帮我给义父多尽一份孝心了。”
迪娜豪气的摆摆手,又突然想到什么就又问道:“说到尽孝,今天我见得陆叔叔……其实你很辛苦吧?”
显然她已经从信儿那里知道了关于她父亲的一些事,感慨之外还是感慨,谁料后又听到了长卿的遭遇,感慨就立刻被同情所取代,哎,她都不知道该对这些人说些什么才好了,怎么一个比一个悲惨呢?
陆黎诗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等喝了口信儿端过来的茶后才摇头道:“也许我说不辛苦阿姐会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实不相瞒,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去世了,世人都说是我命太硬克死了我娘亲,可我阿爹完全不理会那些流言蜚语,不仅没有讨厌我,反还并着娘亲一起给了我双份的宠爱,谁料他后来竟发生了那样的意外,不过也因为阿爹对我太好太好,所以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要对他更好更好。”
迪娜听完这话,用力的拍了下桌子,“太过分了!那些人怎么能这样说你?什么命硬不命硬的,逝者已逝,作为至亲的你尚在悲伤中,他们不来安慰你就算了,反还说这样的话,简直是欺人太甚!”
陆黎诗略有些意外于她的关注点,但还是笑道:“阿姐无需因那些不相干之人的话而有所介怀,只要我在乎的人能站在我这边就够了,其他的我真的不是太在意,你看,现如今我身边有阿爹,有信儿,有长卿,有李易,他们能照顾我,我也能照顾他们,多好!”
这是实话,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是最浪费生命的事,她很惜命的。
迪娜听得出她说话时语气里的满足和自豪并不是在装腔作势,又看了看另两人脸上同样的笑容,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便对吴长卿道:“长卿,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们回斡亦剌?”
吴长卿微微一愣,看了陆黎诗一眼后才道:“是,可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迪娜略显不耐的摆摆手,“别的先不说,你只用和我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就行。”
她也看得出这些人早已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是旁人无法轻易分开的,她同情他们的遭遇,也被他们彼此间那种互相扶持,互相依赖的情感所感动,如果他真的不愿意走,那她就决定帮他们一把。
陆黎诗瞬间反应过来迪娜的心思,便对吴长卿道:“长卿,你且将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给我阿姐听,我相信阿姐她是真心站在咱们这边的。”
信儿因为没进屋子,后来因着陆黎诗的伤也没时间问,所以她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一脸茫然的来回看着他们。
吴长卿见此又犹豫了会才说道:“刚刚你也听到了,其实我阿姐说的就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我并不是因为担心他们接受不了我才不愿意回去的。”
迪娜接口道:“那是为什么?长卿,你别怪我事不关己就说风凉话,我虽然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还是想说,可能你不知道,兀良哈将军其实是贫民出生,是因为他的丰功伟绩才换来了将军的头衔,而兀良哈家族也是因为他才进入了贵族行列,那么,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你一回去便是兀良哈家的家主,还有你得记住你是男人,男人就该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逃避是很没出息的行为。”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这个吴长卿就不淡定了,“且不提这是不是逃避不逃避的问题,在你没进来之前我就和大汗说过了,可能那会我没把话说清楚,那我现在就再说一次,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兀良哈家族的人真的在乎我这个人,那他们为何不来找我?我知道你会说因为我被恩师隐藏了真实年纪,才使得他们找不到我,可你扪心自问,你会相信这个理由吗?我不信!因为我也在不停的找他们,不管是中原还是斡亦剌我都找过,如果他们真的有找过我,我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捕捉不到,所以答案很明显,他们根本没有来找过我,或者早已认定我死了,于此,我还要回去吗?”
迪娜张了张嘴,很想说些反驳的话,却发现没有任何话能够反驳得了,于是她又闭上了嘴。
吴长卿似压抑了太久,就紧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再回到你说的那些个什么逃避、男人、责任之类的话,是,我是男人,我理应承担一个男人该承担的所有责任,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对你说,在我父母走的那天我就是个孤儿了,若没有恩师的收留我怕是早就死了,也是因为恩师,我不仅能活下来还活得很好,然在半年前我又遇到阿姐、义父,还有信儿,也如阿姐所说,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年,可我们真的是共同经历过几番的生死,而我阿姐更是为了我几次差点枉死,所以对我来说我的责任并不在没有养育过我一天的兀良哈家族,是在恩师这里,是在陆家,如此,我还能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