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毕竟是后宫之中的妃嫔，神仙一般的日子，只怕是消受不起。”女子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目光微微一凛。
若昀沉默听着，心中却只觉得感慨。一入宫门深似海，无论心中究竟是怎样的过往和心事，终究也只能让它变成一段不能提起，也不必再提起的往事。
“罢了，我们做奴婢的，其实又好到哪里去。每个人，都是各自挑起各自的担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昀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会寻个时间去找商陆来。若是有法子，自然尽力而为。但如果胎位当真不正到如此地步，我们两个是万万担待不起的，必然要禀报太医院，明白么？”
“我知道，也是我惭愧，自己学艺不精。父亲当初原本是治跌打扭伤的功夫，胎象把脉，其实我的确并不是十分擅长。只是隐隐约约觉得，的确是并不算是安稳的胎象。”韦璇的嘴角微微一动，似乎也有几分慨然的模样。
“还是等商陆看过之后再做打算，旁的东西我们从长计议。只是这件事，真的是非同小可，韦璇，你一定要做好准备。”若昀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低声说道。
“行了，怎么说的这样骇人，不过都是小事而已。”韦璇忍不住笑了起来，“刘美人是个好人，我希望她能够母子平安。”
“的确，刘美人谦和，况且也是难得的美人，性子又与世无争。在后宫之中看见了太多的烈艳美人，偶尔看见昙花绽放吐露芬芳，委实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若昀也微微笑了起来，只是想起那个神色怅然的女子，心中亦不免伤怀。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是她的韦陀尊者？
只是这样的心事，错综复杂讳莫如深，又怎么能够诉诸口舌。纵然能够猜出来十之七八，最好也依然是闭口不提。
商陆在太医院之中倒是也没什么事，一听若昀说有事相求，立刻就赶了过来。
“这怎么行？”然而站在永寿宫门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之后，商陆却一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摆手说道，“我从前从来没有给孕妇把过脉，根本做不得准的。”
“你也不是出生便会医术，凡事都有头一遭，不必害怕。”若昀却神色肃然，除了商陆之外，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可以拜托。而且思来想去，刘美人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胎像不稳，若是咋咋呼呼就说自己有孕在身，自然能够得到皇帝青眼，但集恩宠于一身，又何尝不是集后宫怨怼于一身。
韬光养晦，若是能撑过前面三个月，那么后来的日子便总算是多了一重保障。三个月之前若是流产，不过是轻而易举，随便找一个理由都无法反驳。后来养好了胎，婴儿稳固，总是利大于弊。
“你也知道我和韦璇的性子，如果不是实在迫不得已，我们都不会插足后宫妃嫔之间的争斗。”若昀缓缓说道，“刘美人是个好人，既然是韦璇求我，我也无法坐视不理。后宫之中，争个你死我活原本是常事。旁人自然是有旁人的宿命，我们做宫女的，自己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何况还是妃嫔呢。”
“姐姐既然知道，何必还要淌这趟混水？后宫之中生子是好事，更何况我在后宫当差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哪有妃子怀有身孕之后竟然不大张旗鼓，反而刻意瞒着的道理？”商陆一脸的诧异，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那你入宫多年，看过后宫多少女子无法保住龙胎呢？”若昀徐徐问道，而商陆瞬间就变了脸色，一时间讷讷不能言。
沉默了片刻后，商陆这才缓缓说道：“后宫里这么多人，况且女子怀孕，原本就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姐姐，这话是千万不敢乱说的。”
“我知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能够帮忙的话，我终究无法做到袖手旁观。”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里是皇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做不到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姐姐心地善良，当日在太医院其实和我实在是非亲非故，但是姐姐却也还是不肯让那些太医打我，甚至宁可自己飞身扑上来挡在我面前。”商陆颇有些无可奈何，若昀就是这样的性子，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么，只得点了点头，“就算为了还那天的恩情，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谢谢你。”若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嫣然一笑。
商陆不禁呆了一呆，片刻后这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挠了挠头，这才说道：“可是姐姐，万一有脉象真的危险，就真的是要请太医了。太医院的齐鲁太医是妇科圣手，一般妃嫔生子，大多都是由齐鲁太医负责的。我自知能力有限，况且若是脉象真的不好，那还要瞒下去……别说是熬过三个月，恐怕连半个月都熬不过啊。”商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
“刘美人为人小心谨慎，从这件事便可以看出来，她并非是胆小怯懦，而是深谋远虑。宁可忍住这一时而不是大家张扬，便应该知道刘美人其实是个聪明人了。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明知道腹中胎儿危险，却还是要硬生生隐瞒呢？”若昀劝解道么“无论如何，你要是觉得已经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大，大可直言就是了。”
“那就好，我去看看就是了。”商陆虽然觉得有些为难，还是点了点头。况且这原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如果万一到时候真的有什么危险和困境，至少自己去把脉，也能提早发现。
而此刻刘美人居住的别院宫殿之中，绿萼梅的长势似乎比昨日来的更好了。穿着素色长衣的女子披着狐皮披风，手中还抱着一个鎏金玫瑰的香炉，微微抬起头站在长廊下，一直看着那丛碧绿色的梅花出神。
她一头长发如瀑布散滑落下来，只松松用一枝碧玉簪子挽着头发，看上去倒像是寻常的碧玉小家女，甚至是还未出阁一般，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若昀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一时之间心神倒是也有些恍惚起来。
自己当初还在柳府的时候，是否也曾经在秋叶飒飒的时候，披着披风站在长廊下。彼时苍穹广袤，繁星闪烁，月如站在自己的身后，两个人虽然一言不发，然而心中却只觉得无比的安宁。那个时候，当真是岁月静好，谁有会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当年对未来的期盼和许诺，到头来，终究只不过是一场空谈而已。
“原来是妹妹来了。”刘美人终于收回了目光，看见站在门外的若昀，连忙笑了起来。她和若昀也算是一见如故，对方进退有力，不卑不亢，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宫女。当日直说对方若是在后宫之中，恐怕身份地位都不在自己之下，并非仅仅只是夸耀而已。
虽然只是个寻常的宫女而已，但是这样的气度和风姿，实在是让人折服。
“奴婢不敢。”然而若昀却往旁边看了一眼，这才缓缓说道：“娘娘对若昀偏爱，若昀实在是感激在心，但是实话实说，奴婢的确是万万担待不起。”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这才忍不住说道：“这位便是商陆，娘娘要是能够放心的话，还请让她为娘娘把脉试试看？”
“奴婢去倒一杯热茶来吧，也好在宫门外头守着，若是有人进来了，奴婢也好进来通报。”春儿年纪虽小，但是说话办事倒是十分老成，立刻开口说道。
“也好，就辛苦你了。”刘美人微微笑了起来，颔首说道。
“奴才得罪了。”商陆行了一礼，这才说道。他将一块丝帕放在女子的手腕上，隔着丝帕这才敢伸出手去把脉，过了一会儿，商陆原本肃然的神色倒慢慢变得和缓了起来。刘美人微微挑了挑眉，“怎么，难道也是胎像不稳？”
若昀也十分关心的看着商陆，“若是真有什么问题，千万不可隐瞒，想想刚才我们在永寿宫宫门外说的那些话，若是胎象当真不妥，而你又无力扶持的话，切记不可隐瞒，也好让小主早作准备。”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虽然并不是多么健康有力的脉搏，然而严格说起来，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主只要自己放宽心，凡是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那么自然就会慢慢好起来了。”商陆抽回了手，这才慢慢说道。
他虽然从来没有给怀孕的女子把脉。然而医书之上记载的脉象却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刘美人尺脉沉，寸脉浮，而且指下犹如滚珠，可见脉象还算是端正的，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小主只要细心修养，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仔细把脉之后，商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安胎药不能停，也要忌讳吹风，平日最好不必走动，安心休养便是。”
“若是如此，岂非要痴肥如豚了？”刘美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