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平安码头附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个更夫敲着棒子嘶哑地喊着,喊了几声,更夫便摘下腰间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上几口。
一股温热从胃里扩张,直至全身,他嘿嘿地哼了两声花红调儿:腿儿白哦…腰儿细…十八岁的小娥呀…胸儿…嘿嘿…。接着,他掏出那×话×儿便哗哗地当街撒起尿哩。这个时间,他当然知道,怎么会有人呢,呵呵。他故意摇摆着腰肢,让尿液洒出一些花活来。他嘿嘿地笑着,一脸的坏笑,好像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同样扭着腰肢的窑姐儿一般。
忽地,那个更夫感到身后一阵寒意袭来。三伏的天里,人们对于凉意还是比较敏感的。他身体止不住地哆嗦,汗毛直立。
他扭头回望,一个灰色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轻飘飘地朝着平安码头的方向走去。
那个更夫来不及拉上裤子,向着与灰衣人相反的方向,撒丫子跑去。以他自己数十年在夜里敲更的经验,刚才那个灰衣人身上的阴寒之气,绝非常人所有,除了…除了…鬼魅…,想到这儿,他又撒丫子向家里跑去,边跑边想,看来这活以后是不能再干了。
那个灰衣人走在大街上,悄无声息,走到平安码头停下。
虽然,夜已深,但是码头依旧灯火摇曳,忙忙碌碌。有人卸货,有人装货。夜风涌来阵阵浪花的声音,倒是别有一番情调。
灰衣人低声道:我要一条船。声音不高,但是好似每个人都听到了一般,因为整个码头上忙碌的人都停下手中活,向着灰衣人望了过来。
这时,一个一身锦衣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脸上有些倦容,但是眼神有力,此人正是平安码头的当家人,杨老板。
杨老板打量了一下灰衣人。这个人,一身灰衣,脸型瘦长似马脸,头发花白,面相来看,五十有余。眼睛狭长,微微紧簇。面目不憎,也不和善,看不出喜怒之色。夜风吹来,他背手而立,衣衫呼呼而起,给人卓尔不群之感。
杨老板笑呵呵地道:这位老丈,实在对不住了我们夜里不出船的,夜里出船不吉利的呵呵。您可以定明日白天的船。
灰衣人默而不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杨老板。
杨老板颠了几下,打开袋子,不由得眼睛一缩。袋里一片光芒灿烂,白有银,黄有金,绿有翡翠,褐色有猫眼,亮晶晶的钻石,色彩斑斓的宝石……
杨老板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这些宝物价值连城。
没等他开口。灰衣人冷冷地望着远处说道:一艘船,不需太大,必须坚固。船员,十九个人。年龄不能太小,不能太大,三十最好。马上出发。
说罢,又掏出一个布袋,说道:这些是给船员的。
杨老板一看,满满的一袋子金叶子,黄灿灿的。他满嘴堆笑地道:老丈,这活我接了。
灰衣老者依旧看着远处的海面,旁若无人一般地说道:好,好,好的很,哈哈…。
杨老板看着这个有一些古怪的人,本想问他,出海做什么、目的地在哪儿?但是,看着灰衣人冰冷高傲的态度,还有这堆宝物,他没有问。
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怎么选择呢?一边是金钱,一边是自己的命。
杨老板马上召集码头上的工人,备船出海。
但是,大家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多数人并不想夜里出海。
在当地的水手里流传着一句话:暗夜星海,九死一生。
这时,杨老板掏出一把金叶子道:这次出海,本是需要十九个人,但是为了这位尊贵的客人,我亲自出海,以示敬意。所以,还需一十八人。凡是去者人人十片金叶。
说罢,掏出一把金叶子撒在旁边的桌子上。
瞬时,几十人便围在杨老板身前,眼却盯着桌上的灿灿金叶子。
这时,从人群的腿缝里钻出一个人来,此人头戴灰皮毡帽,脸瘦如瓜,腮尖似猴,顺手抓了一把金叶子塞进怀里后嚷道:杨老板,算我一个,我水性好,哈哈哈。
杨老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但还是说道:好,水猴子算一个,还有谁?
杨老板挑了一十六人后,向着众人道:没有选中的兄弟可以回去了。人群里,没有被选中的人心里几分怨恨,嘴上碎碎念着愤愤然而去。
杨老板向人群里扫视几眼,喊道:金贵…金贵在哪儿?
“金贵在茅厕呢”,一个声音答道。人群里有人哄笑,呵呵…这个憨子…发金子呢他人却在如厕。
“你们懂个屁!这金贵也在发金子哩……”,水猴子嘻嘻着道。
话未落,水猴子蹦蹦跳跳地向着未被选中出海的人继续说道:兄弟们,金贵正在发金子哩,比这金叶子可大多了…那可是金灿灿的一大条喽…还热乎呢嘿嘿…
“哈哈…哈哈。。哈”,众人大笑不止。
“啪”的一声。
水猴子捂着脑袋“哎呀”一声叫唤。回头望,一个青年汉子站在他身后。他嬉皮笑脸地喊了一声:哎吆大哥来了,转身要跑,被这青年汉子一把抓住衣领。
这个青年汉子就是如厕归来的金贵。此人虎背熊腰,脸色黝黑,鼻宽唇厚,面目和善,微露憨像。
金贵抓着年轻人的领子,一把提了起来道:水猴子,你说俺干嘛…
“嘿嘿…金贵哥,我就是开个玩笑…大家也都知道…我…我长了个猴子嘴…大嘴巴嘛…呵呵金贵哥,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下来吧…嘻嘻金贵哥”,水猴子在空中边求饶摇晃着单薄的身体,一脸涨红。
金贵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把他放在地上道:下次不许再开俺的玩笑了。
这时,杨老板来到了金贵身边。未等杨老板开口,金贵道:杨老板,这趟海,俺实在是不想出啦,家里孩子老母都等着俺回家呢。
杨老板一把搂住金贵,正色道:金贵,你是咱这平安码头最好的水手,这次出海,你一定得去,就算哥哥我求你了,好吧…
金贵一脸为难,抓耳挠腮。
“我说金贵,十年之前,你身无分文,生活艰难,可是哥哥我出手相助,才有你今天的日子…你看办吧”,杨老板说罢,脸转向一边,不看金贵。
金贵一脸为难。他叹了一口气道:杨老板,我出海。
“哈哈…我的好兄弟啊”,杨老板笑着塞给金贵一把金叶子。别人十枚,金贵一十五枚。
一艘帆船,二十个人。
月色朦胧,云影缥缈。
风起浪高,星夜出海。
灰衣人站立在船头,双手背在身后,目视着无边无际的夜海。他双目微蹙,脸色平静,如同万丈之下的深海。海风猛烈,他的衣衫像是风中的旗帜,猎猎作响。船舶乘风破浪,飘飘摇摇,他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就像脚下长着钉子一般。
杨老板抱着一坛酒,来到老者身旁,道:老丈,海风凉,海水潮,来…喝口烧刀子酒暖暖身体…
说罢,就两只碗摆放到身边的一只木头箱子上。给老者倒了一碗,给自己倒了一碗。放下酒坛。
杨老板随即端起一碗,想递到老者手里。
不料,老者身未动,头不回。那坛子酒却是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杨老板心中大骇。
老者单手举起酒坛,咕咚咕咚,一饮而下。饮罢,高声道:好,好,好得很…哈哈哈…。
手一轻挥,坛子“嗖”一声,飞向远处的海面。一片海浪应声而起,高越数尺。
杨老板心中大骇。
端在手里的酒,有一些摇晃,摇晃最厉害的,却是他的一颗心。
杨老板看着神秘老者的后背,望着无穷无尽的大海,心里忽然有一些后悔。暗自思忖,也许,这趟海,不该出的。
暗夜星海,九死一生。
想到这儿,他的心底一股寒意升腾,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把碗扔到海里,道:老丈,请问您这趟包船出海,去向哪里?所为何事?您……
灰衣人动也不动。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沉默不语。
杨老板些许尴尬。望着灰衣人冰冷的后背,他端起另一碗酒,还未到嘴边。
一个飘乎乎的声音传来:迷雾岛。老者淡淡地道。
“哗啦”,杨老板手里的酒洒在了他自己的身上,那碗落在了船板上,应声而碎。
接着,他的心也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