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夜晚，近十点钟马路上，已经车少人稀。陆永明驾车，副座上坐着曾经让他签名书上的那位高挑的女大学生。
“……只是听过同学们传说，没想到他算的真很准啊！什么原理呢？真是算出来的吗？”坐在陆永明身旁的女大学生，依然意犹未尽像是自言自语。
陆永明随后说道：“你也开始迷信了吧？我过去给你们讲过，一切生命现象，看似千差万别。其实，万变不离其宗。而这个‘宗’就包含在《易经》卦象和爻变里面……其实，我也不太懂啊！所以，一直建议你们不要否定一切，却可以怀疑一切，不要断然否定……特别是，一定不能早早地‘固定思维’，而放弃探索、思辨的勇气和努力……”
坐在副驾座上的女大学生，一边聆听老师教诲，一边若有所思，她两眼看着前方明亮宽敞的大马路，虽然没有再说话，但一再微微点头。
陆永明：“我把你放在宿舍东门，就不进去了啊！我要去车站接个外地朋友。”
女大学生：“啊！你还去火车站啊？喝酒了，你能行吗？”
陆永明：“没关系的，今晚没喝多少吧？你们带的白酒，我一口没喝。”
女大学生：“啊！整整一箱啤酒啊。我们三个没喝多少，她表姐喝的多点，剩下的都是你喝的……”
女大学生可能喝了一点啤酒，提起刚才酒场的事情，显得有些兴奋。这时的她，正在眉飞色舞，面朝着陆教授，不知描述着酒桌上谁说的什么话，两个人都面带欢笑。
陆永明把汽车靠到距校园东门不远的背阴处。他摁了一下门锁开关，并对女大学生说道：“我再说一句啊！你今年没考上正好，回去好好复习，明年目标‘北上广’吧。真的！再考咱学校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这专业，在本省就业都难！想留校更难了！你父母也是老师，其实回家乡，生活会很舒适的。你考虑下，有机会再聊……拜拜！”
女大学生低头下车时，虽应了一句“拜拜”，但她站在车门前，像是有话要讲。
望着下车后有点迟疑不决的女学生，陆永明又说道：“有话，你说就是了。”
“老师，过两天我父母过来，能请你吃个饭吗？”女学生眼瞧着老师问道。
“好的，只要时间合适，没问题的。”陆永明看着前方路况，心不在焉地回答。
“老师，再见了。你慢点开啊！路上小心点！”女大学生听到老师如此爽快的答复，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力把车门推上。她没有立刻离开，眼瞧着黑色SUV起步走远了。在夜色灯影下，泪水已经浸润了她的眼眶。
陆永明通过前上方倒视镜，看着仍然站在路边的女大学生。他眉头不展，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盯着前方不断靠近的大车灯光，待大车飞驰而过，他一把方向盘，快速调转过车头，左手按下左车窗，一边向女大学摆了摆手，一边脚下加大油门。汽车快速向火车站方向奔去。
夜晚十点后的城市道路，除了红绿灯一如既往循序渐进，路面的车辆稀稀落落。
陆永明自驾的黑色SUV，很快临近火车站。他瞧着旁，沿着指示牌，驶入车站广场的地下停车场内。
选择了一处靠近接站口的位置，陆永明停稳汽车。汽车熄火后，他双手擦拭一下面部，看了一下左腕上手表，随后不急不忙地拿起导航仪下隔断内的手机，翻看过上面的信息后，即刻关上了手机。
陆永明摘下安全带，侧身掏出裤口袋里另一部手机，一边打开启动键，一边扫视着地下停车场的周围环境。
陆永明盯着电话屏幕，用右手指翻找着电话簿。然后，拨通了电话：：“到哪儿了？早该进SD地了吧……那你问一下，下一站到哪儿？……啊！泰安也停吗？你坐的这是什么车啊？……晚点啊！晚点是一定的……这边完事了，我已经到车站了……没关系的，你跟我客气啥……啊，都几点了？还想请我吃饭！……呃！这么多人吗？……呃！是啊，学生有放假的了……一个小时根本到不了……也不至于晚这么多吧，到这边会提速的……嗯、嗯……好的，我的也快没电了！快进站时，打我这个手机……好的，拜拜！”
陆永明放下电话后，随后下车，走到后备箱，从那儿皮包内拿出一块备用电池。他正在更换着手机电池，突然，车站内的报时钟响了起来。陆永明停下手中活动，静静地在心里默数着钟声敲打的次数。
“当……当……当……”已经不再是钟楼机械钟的声响，应该是播放着录制下来的铜钟报时声音，一共敲了十一下。
在灯火通明、银光闪烁的车站广场。随着出站口自动扶梯缓缓上行，陆永明出现在一拨又一拨出站的人流之中。他一手攥着一个黝黑发亮的软面手包，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站在广场一侧，停下脚步，迟疑地环视着周边店铺。随后，奔着一处有肯德基标识的位置，他快步径直走去。
陆永明再次出现在广场上，快步走向接站台的出口。他一手拿着黑手包，另一手提着装有专用标志为快餐和可乐的白色塑料袋。
接近午夜的火车站，交头接耳的人们都属于奇特景象。路边招呼住宾馆的中年妇女，亦显出慵懒的姿态，看到身旁右路的行人，只是机械的问一句：“住宿吧？”陆永明从她声旁路过，听到问询，冲她点了一下头，顺口回了一声：“不住，谢谢。”
在列车停靠的站台上，一位男列车员正帮着衣美娟，提着一个大箱子放在站台上。衣美娟满脸笑意，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伸手和列车员握手告别。
衣美娟站在两个一大一小的箱子旁边，她从胸前斜跨手包中，伸手拿出电话，也只是看了一眼，却又把手机放回包里，并拉上了拉锁。衣美娟一手拉着一个箱子，十分吃力地走向“出站”指示牌。
“来电话了……来电话了……来电话了……”女童声音的手机铃声，突然在地下停车场内回响起来。正躺在副驾平放的座椅上的陆永明，显然已经睡着了。此刻，简短而又持续的电话铃声，让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哎，到了吗？……我已经在出站口了，好的。”陆永明看来没有睡的很沉，他拿起电话虽然说的不是实话，却也与事实不即不离吧。
挂上电话，陆永明赶紧起身，他先把座位调整好，快步奔向列车出站口。在他身后，SUV门锁“啪”的一声关上了。
虽是午夜时分，在列车出站口，走出来的人流，间断而持续。
陆永明左右前后，急切寻找着衣美娟的身影。他的眼光，最后停留在出站口上方的列车到站显示屏上面。他又看了一下手表，这时才定下神来，安静地站在出站口的一旁，等待着。
明亮的灯光下，又一波出站的人流，由多到少，一直到断断续续了。陆永明又看了一下电子报站荧幕后，刚想再打电话，一抬头正看到衣美娟出现在出站走廊的远方。
衣美娟拖着一大一小两个旅游箱，胸前还有一个带链子背带的手包。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正招手的陆永明，而她自己依然十分吃力地拖拉着两个箱子。
已是深夜里，出站口上只有一名检票员，还是一位中年妇女。检票员只是站在两道出站栅栏中间，左右察看着乘客手上，自觉举着的车票。
陆永明走到女检票员身边，说：“老师，我过去帮帮她好吧？”
女检票员回头看了一眼陆永明，摆了摆手，让他进去了。
陆永明快步迎着衣美娟，伸手想接过那个大箱子，衣美娟却把小箱子递到他的面前。
陆永明刚把箱子接到手，整个身子便往一侧一沉，他旋即一用力，又把箱子提了起来，并赶紧追上了衣美娟。
陆永明在衣美娟一旁，小声问道：“你这是装的炮弹吗？！啥玩意儿？这么沉！”
衣美娟头也没回，只回了一句：“资料”
衣美娟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后，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打开手包拉链，并把车票拿在手里，径直走出了检票口的甬道。
跟在衣美娟身后的陆永明，在接近检票口时，他用手里的黝黑手包，冲着检票的中年妇女举了一下，说了声：“谢了！老～师。”
女检票员眼睛，一直紧盯着陆永明拉着的箱子，身姿却透着一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当听到陆永明一口地道的方言习语，她便一摆手，又让他过去了。
衣美娟在出站口外面，等着陆永明随后出来，便一脸疲惫地问道：“你喝了不少酒吧？”
陆永明故作淡定地回答：“没喝多少？就几瓶啤酒。”
衣美娟紧接着问道：“车哪？”
陆永明迟钝了一下，随后回答：“在地下，就在旁边。”
衣美娟这会儿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劲头，在与陆永明并行走向地下车库时，说：“车上人太多了！要不等着拿这些材料，我下午坐飞机早到了呀。谢谢你啊！永明，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衣美娟口气转变后，陆永明也自然起来，顺口说道：“客气什么！你说下午过来，本想晚上叫你一起吃饭，我请的学校里一位神人……”
衣美娟根本没在意陆永明说什么，她依然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外教下午到的，明天有讲座，急需要这些资料……车在哪儿？”
“吱……咔嚓”衣美娟话音刚落，随着陆永明靠近，黑色SUV车灯一闪，自动感应门的锁便打开了。
衣美娟临近车前，瞧了一眼车内没人，便回头面对陆永明，表情严肃地说道：“司机哪？你自己开车过来的呀？多危险呀！知道这样，我不会让你来接的呀……”
陆永明直接走到车后，他一边打开了后车厢，一边把车厢里电脑包靠在一旁，又把里面还剩下一瓶优质矿泉水的纸箱子拖出来……陆永明，把后备箱里的空纸箱子提出来，一直走向离车不远的一个大塑料垃圾桶旁，并把纸箱子按了进去。
回到后备箱旁，陆永明暗地运了一口气，他用力提起小旅游箱，平稳地放进后备箱中。陆永明眼睛盯着后备箱，站那儿琢磨了一下，好像自言自语：“算了，大的放在后座上吧。”
衣美娟站在车旁，看着陆永明一系列动作，等他把行李放好，才把刚才陆永明递给她的那瓶水，又递给他，并说道：“给我钥匙，我开吧！”
陆永明从来不把车借给别人，而且他和媳妇一人一辆车，甚至都不情愿让媳妇去触动自己的爱车。
衣美娟已经说出要求开车的话，陆永明刚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他即刻又把话咽了回去。陆永明一边把裤兜里车钥匙拿出来，递给衣美娟，一边接过她手中矿泉水，顺手打开了瓶盖，自己先喝了一口。
俩人分头，各自上了汽车。
宽阔的大街上，除了零星驶过的汽车或飞驰的摩托车，路面上已见不到几个行人。
路口上的“红、绿、黄”信号灯，依然按部就班地轮流闪烁。
在等信号变换时，衣美娟拿过陆永明手中的矿泉水，旋开瓶口，自己也喝了一口，接着又旋上瓶盖，递给陆永明，问道：“去云天大厦的路对吗？”
陆永明：“呃！不是去‘华夏’吗？……你慢着点，要去‘云天’，前面路口右拐，直行左侧，上高架……刚通的高架桥，开到头，下来就看到了。”
衣美娟俯身看着前方的马路。拐过一个路口后，前方灯火通明的高架桥，便历历在目了。
衣美娟沉稳地开着车，接着陆永明的问话，说道：“我们在‘华夏’开店，住宿，云天大厦。上次，也是和外教过来，他们要参观曲阜，计划，请你去公司看看。可是，时间太紧了！”
随着衣美娟的话，陆永明眼瞧着前方路面，头也没回地说道：“我过去了一趟，是22楼吧？不是美容院，搞传销的吧？”
陆永明质疑的话语，尤其“搞传销”的语句，一下子刺激了衣美娟的神经。车速突然慢了下来，衣美娟侧头瞧了一眼陆永明，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即刻回应道：“帮帮忙好不啦？‘传销’是违法的呀，我们是‘直销’，是国际知名品牌，好不好。”
陆永明依然眼盯着前面的路面，听到她强化的语气，才回过头来，眼盯着衣美娟回应道：“再好，不就是个化妆品吗！‘直销’也是促销吧？还是卖化妆品的呗，对吧？”
衣美娟把车驶上了高架桥，对陆永明理性的答复，她思维敏捷而又不依不饶地问道：“你夫人也这个观点吗？老土吧，你呀！她用什么品牌的呀？”
陆永明近乎麻木不仁的音调，不急不慢地回答：“不清楚！她自己买的和别人送的，我家没有打开包装，就当垃圾扔了……别说这个了，你不是没吃饭吗？我给你买了肯德基和可乐，要不你先吃点，我来开？”
陆永明看到衣美娟路况不熟悉，车速太慢，更不想这时候谈论妻子的事情。于是，他故意转移了话题。。
衣美娟，根本不沿着陆永明的思路走，她依然接着“化妆品”的题目，认真地说：“扔掉太可惜了！‘过期’也可以保养皮包、鞋子的呀！”
陆永明没再接她的话，只是用手指着前方一座座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说：“看到云天大厦了吗？直接往前开就行，到桥头，从右侧下桥……”
黑色SUV按照路旁的指示牌，缓缓地驶入云天大厦的地下车库。汽车在地下二层，靠电梯的旁边，停了下来。
陆永明：“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衣美娟：“要身份证干嘛？我有房卡。”
衣美娟回应着一边下车，一边拔下车钥匙，并顺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包里。陆永明见状，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打开后车门，先拿出后座上的大箱子，又去车后厢用力提下来小箱子。然后，他又到后车座位上，拿出来在车站买好的快餐，并把大箱子和快餐袋子递给了衣美娟。
夜深人静的地下车库里，灯光昏暗，四周灰色的栋梁石柱，让人徒升一份压抑幽闭的感受。
衣美娟：“带让你的贵重物品，车库也不保险的呀！”
陆永明未再言语，他十分机械地顺从着衣美娟的提示，又从副驾座前的车厢内，拿出自己的黑亮手包，并把导航仪下的手机装进手包里。
衣美娟在前，陆永明随后，两个人走进通向客房的电梯。
云天大厦，置身豪华亮丽的电梯内，陆永明看着衣美娟轻按一下18楼。随后，一片寂静，两个人的眼睛，都紧盯着电梯门右上方迅速变换的楼层字码。
一片寂静中，陆永明瞥了一眼左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深夜一点半多了。他又瞥了一眼身旁的衣美娟，感觉这会儿她整个人儿，从精神风貌到言语思路上，好像比在车站刚见面的样子，愈发精彩了。
陆永明尾随在衣美娟身后，俩人走出电梯，左突右拐，她身段轻盈地径直走向一间客房，轻轻地打开了房门。陆永明刚刚靠近客房门前，一股鲜花特有的沁人心脾幽香，一缕缕拂面而来。
宽敞整洁的标准间内，在轻柔灯光下，靠近明亮落地窗的圆桌中央，有一个高挑简洁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红白黄交织的鲜花。电视橱一旁，放着不足一箱的矿泉水，却不是这儿市面上常见的品牌。
陆永明：“有人住啊？人哪？”
衣美娟关上房门，看着站在房间内的陆永明，应声说：“你不是人呀？明天还有许多事情！帮帮忙！把箱子里资料拿出三十份吧，密码三个7。壁橱里有袋子，装在两个里面吧。”说完这话，她转身进了洗手间，并掩上了门。
整洁的床铺，淡雅的花香，柔和的灯光……这里的一切，徒然让陆永明有了一阵困意，他即刻想吸烟，但环视一周，也没有看到一个烟灰缸。于是，他俯身拿起一瓶矿泉水，一边打开，一边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远近灯光、错落的楼群和延伸的马路。一口略感甘甜的冰凉矿泉水，由上往下，仿佛一下子流向了大腿根部。陆永明深深地喝了一口水，便把两边的窗帘拉上了。
清洁洗刷后的衣美娟，出来看到小旅游箱完全打开，箱子旁边放着两个装满材料的纸袋子。陆永明坐在靠窗子的床铺边上，正低头翻阅着拿在手中的宣传资料。
衣美娟又略施粉黛，身上诱人香水气息，掩盖了屋内的花香。她移步来到陆永明面前，把右手搭在他的左肩上，陆永明头都没抬，手上的资料一下子抛在地上，他伸手揽过面前的腰肢，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床铺上。
陆永明和衣美娟一夜缠绵，加上聊天，延续到黎明时分。原本，俩人已经说好，稍睡一会儿，在早上八点之前，由他送她到华夏大厦。因为上午讲座，约定在九点举行。
陆永明自觉一直都睡着，这会儿听到衣美娟，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睡吧，我先走了。”
等陆永明一觉醒来，他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定定神才缓过劲来，低头在脑海里回放着昨晚的事情。
床头手机下压着一张从房间留言薄上撕下来的纸片。陆永明先打开自己的手机，然后拿起纸条，用心端详着衣美娟，那十分清秀、方正、圆润的字迹。
“永明：将来你会知道，我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们下午飞SH，每周三过来。走时，关好门窗。衣美娟”
陆永明起身，走过去把窗帘打开，窗外太阳高照。在他视野之内，错落参差的楼房马路，一概掩映在一派山岚般薄雾样朦胧中。他茫然地站在窗前，一下一下地把手中纸条，撕得粉碎。
陆永明走向卫生间，他突兀站在那儿，眼瞧着一个个白色碎片，随着抽水马桶内的漩涡，正在迅速转动着……随着“咕咚”一声，流水带着纸屑，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