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进章蘅怀里的那一刻,天苍地白,程一漾嗅到他身上独特气味,后背一只手像哄孩子似的轻拍慢抚,耳边一只唇染笑安慰,她屈膝跪在坐垫上,双手抓住他前襟,听到强壮有力的心跳,不是一颗,是两颗。
章蘅摸到她脑袋,笑意渐深“不是不害怕吗?”
程一漾迅速起身,皮筋松垮垮拢不住一头青丝,“哗”——全散开,她红面被遮住,幸好被遮住,少了尴尬。
她大声道“这突然出来谁不害怕……”虽然大声,可气势俨然不足,她心虚的站起来跑到沙发上绑头发。
章蘅目光定在她刚才坐过的坐垫,上面两三点红色乍然显眼,他当即翻个面,把干净的格子花纹翻上来,一瞬间脑中些丝点缕的因因果果顺理成章串联起来,她怕被撞破尴尬,那他就装作若无其事。
章站起来坐在她身侧,捻起一缕长发分拨成两,互相缠绕打结,奈何手拙,毫无造型可言,程一漾叹口气,从他手心抽出长发,绸缎般的丝滑触感从掌间溜走,章蘅看她发圈绕来绕去梳拢在头顶,一时难忍抓住她灵巧双手紧紧握住。
程一漾气血涌上头顶,不疑有他立时挣脱,章蘅目里含光凝望她惊惧面孔。
乱了!乱了!全乱了!想到他的女友,美丽又优雅的肖潇,她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看什么电影?孤男寡女看什么电影?章蘅疯就算了,自己居然也跟着疯?
来不及整理情绪了,程一漾跑到门口,最后看一眼定格的电视屏幕,飞快道一声“晚安”然后迅速逃离。
章蘅一颗心如船离港,风雨飘摇中起起伏伏,一张素面,清汤寡水的装扮,却像在他空荡荡心间拉亮一盏灯。
喜欢吗?
好像是喜欢吧!
他无言望住门口,忽然的缺失换一阵百感交集,那跳跃消失的背影从多久前就出现在梦里,是欢快的,有情绪的,而不是隐忍的,伪装的。
程一漾关门回房,心悸久不能平复,靠着门板一路滑坐地上,刚才情节不敢细想,她闭着眼,想到自己跟别人的男友共处一室还有肢体接触,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屋内暖气充足无法清醒,她冲进洗手间,迎面扑来冷气逼人激灵复识,热流腹中翻滚,程一漾赶紧坐上马桶,退下外裤便看到一片鲜红,回想刚才在章蘅房间——她坐过的坐垫,还有沙发,那惨不忍睹的斑斑血迹,她只觉自己这辈子的脸面全在刚才丢光了。
窗外是朦胧月光,风卷落叶“哗哗”作响,程一漾在洗手间呆够半小时,然后拨亮壁灯面对空旷寂静卧室。那张鬼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不敢靠近大床,生怕窗帘后突然蹦出什么来向她张开血盆大口。
隔着一扇门,章蘅的手举起落下再举起又落下。既担心她一个人害怕又担心她见到自己会尴尬,两厢矛盾下他索性门外静等,打算一听见里面有动静就冲进去。
可程一漾最是让人省心,哪怕再害怕也还是颤颤巍巍爬去床上,不过却是棉被遮过头顶惴惴不安的睡了一晚。
时钟好像被人推进拨快,程一漾一个噩梦未做完天就已经大亮。
今天阳光温暖充足,光秃秃树干上几只麻雀你争我吵的扰人清梦。楼下老梁已经准备好早餐,章蘅起来最早,他一向少眠,慢吞吞吃完一碗粥才见另外三个揉着惺忪睡眼步履维艰走下楼。
程一漾看见章蘅不觉心虚,走到桌前踢了踢虫子跟他换座到夏炎身边。虫子端着碗坐到对面,狠狠咬一口包子嘟囔道“就知道欺负我。”
程一漾牙尖嘴利的回他“我不是狼狗嘛,狼狗最爱咬那些看着不顺眼的人了。”
夏炎默不作声,一个是儿媳妇存在的“男友”一个是老妈般存在的“闺蜜”她左右为难,帮哪个都不好,同时也庆幸没人会来问她这两个人同时落水她会救哪个的问题。
章蘅默看程一漾换座举动,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是饭却吃不下了,擦擦嘴说一句“我吃饱了”径自上楼去了。
吃过早饭,一行人驱车上山到马场。
换上马术服,程一漾栅栏前发呆。电视上的人骑马都能轻松驾驭,拉着缰绳可以纵情飞奔,可看夏炎从马上摔下来多次,连缰绳都拉不住,她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章蘅牵一匹白色的小马招呼程一漾来骑,程一漾不敢,连忙摆手拒绝。
“她叫艾琳,很温顺,不会伤害到你的。”章蘅把缰绳递给程一漾,程一漾犹豫半天伸手接过。
艾琳是匹异常活泼的马,缰绳被交到程一漾手里的那一刻它瞬间兴奋起来,用鼻子去顶程一漾,把她顶到栅栏上,然后开始嚼她的头发,程一漾吓坏了,扔了缰绳就抱头鼠窜,可艾琳却追着她不放,章蘅见失态脱控,在艾琳侧脸上拍一下吼了声“Stop”,艾琳听罢果然乖乖停下来,程一漾站得远远儿的不再敢靠近,章蘅只好向她解释“它就是看见你高兴想跟你玩儿,艾琳平时比较调皮,其实是个纸老虎,欺软怕硬,你别害怕。”
“我怕它踩死我。”艾琳刚才提起前蹄直面向她,程一漾心有余悸,对于纸老虎这一说法实在不敢苟同。
章蘅道“艾琳很听话的,你上来试试。”
“我不敢,还是算了吧。”她拒绝,马术裤是白色,她怕颠一圈下来把裤子浸透染红,到时再几张脸皮也不够丢。
“没事,我牵着它。”
“我看你们骑就好了,我不骑。”
章蘅把她捉过来,拖住她后腰把人送上马,随后不待她挣扎下马他也踩鞍翻上,从后面把程一漾带进怀,双手抓着缰绳绕进马场。
她后背贴着他胸膛,“怦怦”心跳如擂战鼓,程一漾不敢妄动,两手抓着艾琳棕毛紧张难安,“两个人骑太重了,你下去吧。”
他笑“艾琳已经长大了,再说你第一次骑。两个人安全些。”
刚好迎面而来的夏炎与虫子也是共乘一骑。章蘅温香软玉在怀,一瞬间血沸,驾马狂奔向前。
程一漾只闻耳边呼啸风声,脚下草场像八倍速的电影剪片飞快闪过,章蘅的鼻息喷洒在她后颈,程一漾如同僵硬木雕,滞愣愣的没半点反应。
章蘅在她耳后吐气如兰“骑马不能分神。”
她有千言万语堵在喉中,想让他离她远些,想让他多记挂女友,可对方还没表明真正意思究竟如何,她若挑明了说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或许他只是把她当朋友才拍背安慰她,现在也是,夏炎有虫子照顾,他也是一尽地主之谊才跟她共乘,程一漾如此安慰自己。
一圈下来,程一漾快要把胃吐出来,马背摩擦双腿麻木如同过电,她靠着栅栏喘气休息,章蘅送艾琳回马房。夏炎和虫子仍旧玩儿的不亦乐乎,她放眼遥望这一片人工种植的草场,目之所及忽然闯入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是冷笑晏晏的姜知越,如果再配一柄利剑,程一漾相信他可以出演《骑士列传》不过一定是反派角色,因为他此刻笑中就不怀好意。
“章蘅的技术未必有我好,你要不要跟我骑一匹试试?”
程一漾笑拒“不用了,我快被颠吐了。”
这不是武侠电影,他也没有一把就拉人上马的本事,于是拉紧缰绳向前逼近她几分,语气森然凌厉“不给面子?”
她收敛了笑,感受到他周身敌意,挪向一侧再次拒绝“我不会骑马,受不了颠来颠去。”
“一圈也不行?”语气又陡然变哀,姜知越眉眼弯弯,表情突转。
程一漾哄他“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说。”
连敷衍都不用心,姜知越翻身下马,她苍白脸色被看的一清二楚。
“这才一圈而已你就不行了?又不是你用腿跑。”
“我跟你们比不得,我缺乏锻炼,所以你们慢慢儿玩,我要去洗手间吐一会儿。”她说话间已离他几丈远,姜知越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一个不防,后脚跟撞上凸起石块儿,姜知越反应极快伸手捞她,程一漾反应更快,斜几度身子栽向另一边,姜知越捞个空,看她摔的龇牙咧嘴。
“你瞎啊?”他怒骂。
程一漾不满回击“你会在后脑勺长眼睛?”
与她争口舌纯属自讨苦吃,姜知越把手递给她要拉她起来,程一漾视而不见,自己拍拍满身泥土站起来,看到他还伸着手,潇洒与他击掌,满不在乎的说“我又不是摔倒只会哭的小孩儿,不用人扶。”
他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五颜六色昭显不明情绪。狠狠盯住她眼睛,一走神看到她身后信步走来的章蘅。一瞬间,恶趣味激生,他哥俩好似的圈住程一漾脖颈,亲亲昵昵耳语“你同我说的下次一起骑马是真的作数还是敷衍了事?”
她被他压弯了腰,艰难开口“那也要等我有时间。”
他逼问“那你何时有时间?你的话我能信吗?是你说的,我们又不熟,我还不了解你。”
程一漾很想问他,他男男女女朋友那么多,干什么非揪住她一个不放,可又怕得出调戏荤话害她没面子,几次张口终得无言。
身后章蘅指骨捏的噼里啪啦响,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生气,原来无名火最是磨人难耐。